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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平息狂暴之靈(二)

  聽見獸靈語者的命令,小白伸出胳膊在背后摸索,軀干卻絲毫不敢動彈。

  他緊盯著正在靠近山坡的狼群,生怕自己驚擾到它們。

  “赫德語不怕。”貝爾沉著地提點:“赫德語狼看你不見。”

  得到獸靈語者的指示,小白稍微大膽起來,他俯身爬到獸靈語者前方,趴在山坡上慢慢展開兩腳架,緩緩插進土里,用手扶住。

  貝爾的獵槍“支架”是專門為了在坡地上射擊而制作。

  軍隊里常用的火繩槍,如果不用鐵叉架支撐,想要端穩都很有難度。溫特斯和安娜送給貝爾的獵槍,槍身比軍用火繩槍還要長出一截。

  雖然已經盡可能地減重,但是如果沒有支撐物,單憑一雙手臂據槍,幾乎不可能打得準。

  而大荒原上到處都是起伏、延綿的山坡,而且只長草。

  不像在森林里,找根樹杈就可以撐住槍。從草坡上向下射擊,十次有九次找不到任何能架槍的東西。

  臥姿射擊,視野又太受限制。

  所以小獵人特意請人做了一個便攜的支架,不同于尋常的鐵叉架,他的支架有兩只可以開合的腳,而且是用木頭削成的,更加穩固也更加輕便。

  貝爾將獵槍從膝頭拿起,輕輕放到支架上,肩膀穩穩抵住槍托,手指搭上扳機。

  他感受著荒原的氣息,用目光丈量著自己與目標的距離,根據草浪的起伏確定風向與風力,手中的獵槍逐漸成為他的軀體的一部分,他已經想象到鉛彈的落點在哪里,他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狼群接近一些,再接近一些。

  視野里的狼群越來越清楚,幾乎能看到它們蓬松的毛發上凝結的露珠。

  大白、小白連大氣都不敢出,只覺時間變得無比漫長,他們也不敢有任何動作,既怕擾到獸靈語者,也怕驚到獵物,唯有在心里默默向天祈求。

  一直等到狼群走上山坡,等到雙方的距離只剩下兩百步遠,等到打頭的巨狼驀地停住,貝爾·拉爾夫諾維奇·普拉多夫才穩穩地扣下扳機。

  鉛彈從巨狼兩眼中間射入,一路擊碎顱底和頸椎,最后從脊柱上方帶著血肉飛出。

  巨狼哆嗦了一下,一頭栽倒,登時就不再動彈。

  狼群另外的一頭成年狼和剩下的兩只亞成年狼立刻扭頭,朝著來路亡命逃竄。

  黎明的草原也被炸雷般的槍聲震醒,遠處的林地里驚起一大片飛鳥。

  “赫德語可中了?”趴在地上扶著支架的小白什么也看不到,火急火燎地問:“赫德語可中了?”

  “赫德語槍。”貝爾利落地收起獵槍,放到身畔,同時向著大白伸出手。

  “赫德語中了!莫要動!”大白一邊回答弟弟,一邊備用的獵槍奉給獸靈語者。三人一共帶了三支槍,全都提前裝好了彈藥,隨時可以射擊。

  等得焦心的小白,聽到禍害了少說有四個巴掌那么多的羊羔子的灰毛畜生被干掉,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嗨呀”一聲,在地上使勁拍了一把掌。

  然而他的手一離開槍架的腳,槍架立刻就朝著山坡下方傾倒。小白反應不及,想要補救,卻已經晚了,另一支腳也從他的另一只手中撅了出去,脫手的槍架順著山坡翻滾而下,一直滑到十幾米外的地方。

  大白愣住了,接過備用獵槍的貝爾卻毫不遲疑,改正坐為支腿側坐,借用膝蓋支住手臂架住獵槍,瞄向正在逃竄的狼群。

  小白知道自己犯了錯,第一時間想要不久,但是一看槍架的位置就知道來不及了。

  他一咬牙,一骨碌爬起身,面朝獸靈語者單膝跪地,用右肩扛住獵槍的槍身。

  貝爾和小白短暫地四目對視。

  對于小白失手丟掉槍架毫不意外的貝爾,此刻卻略顯驚訝地挑起眉梢。

  而小白雙手扶住槍管,呲牙咧嘴地等著必定要讓自己頭暈耳鳴的那一聲巨響。

  “赫德語別動。”貝爾輕聲說。

  隨后,他扣下扳機。

  又一聲雷鳴般的槍響,正在向著林地狂奔的狼群里面,跑在最前方的那頭成年狼,突然一個趔趄。

  子彈射入它的后半身,沖擊力和劇痛讓它在原地甩了一圈才倒下,它躺在地上,痛得不停地打滾,發出凄厲地哀嚎。

  大白立刻遞上第三支獵槍,并且拍了拍弟弟的后背。小白看著哥哥點了下頭,低頭讓出視野,等待第三聲槍響。

  然而已經瞄準了目標的貝爾,卻最終都沒有扣下扳機,一路目送著兩只亞成年狼頭也不回地逃進森林。

  大白和小白都面露不解。

  貝爾抬高槍口,沖著空地放掉第三槍,然后將獵槍遞還給大白。

  “赫德語這會兒的狼呵,都是一公一母領著些小崽,殺死大的,小的便不會再敢來了,”貝爾說,“赫德語去馬牽來。”

  小白爬起身,跑到山坡背后,過了好一會才把馬牽過來——為了防止被狼發覺,他們將馬藏到了比較遠的地方。

  三人收起獵槍,騎著馬,順著山坡疾馳而下,先到了巨狼的尸體旁。

  大白、小白翻身下馬,嘖嘖贊嘆著:“赫德語好生大的灰毛畜生!”

  他們兩人抓起巨狼的腦袋,在自己的額頭上碰了三次。

  然后大白抽出隨身的小刀,割下了巨狼的舌頭,恭敬地遞給了獸靈語者,因著赫德人有收集自己殺死的猛獸的舌頭,風干制成護身符的習俗。

  “赫德語了不得的生靈。”大白努力想說一句吉祥話:“赫德語一定能做成了不起的符咒。”

  貝爾卻興趣平平地搖了搖頭:“赫德語你留著罷。”

  “赫德語得是自己殺死的才有用。”

  “赫德語這狼是你我一同殺的。”

  大白想了想,毫無留戀地將舌頭放回了巨狼的口中。他和弟弟將巨狼的尸體抬到自己的馬背上,然后走向第二頭狼倒斃的地方。

  未曾想,被打中腰部的第二頭狼,并未死去。它睜著眼睛,躺在自己的血泊中,不住地輕輕抽搐著。

  大白看向獸靈語者。

  貝爾點了一下頭。

  大白提刀上前,結束了狼的痛苦。

  這一次,大白和弟弟合力將狼尸放到小白的馬背上,扭頭問:“赫德語可還出獵明日?”

  貝爾望著晨曦中的蒼茫荒原:“赫德語休戰,暫時。”

鏟子湖西岸文朵兒部老營  獸靈語者得勝歸來的消息瞬間傳遍營地,幾乎所有男女老少都出來迎接。

  小孩子一邊嬉戲打鬧,一邊跟在馱著狼尸的馬屁股后面亂跑;

  女人們用袖口捂住鼻子,以遮擋狼尸散發的陣陣腥臭,好奇又害怕地觀瞧著狼嘴里露出的牙齒;

  從營地外面聞訊趕回來的男人們贊嘆著巨狼的體型,同時顯出如釋重負的神情——這些天以來,這些灰毛畜生攪得放牧地不得安寧。營地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子弟,在夜里看護牲群。現在,他們終于可以睡一個好覺了。

  老人們則紛紛按著胸口向獸靈語者鞠躬。

  小白騎馬走在人群中間,倍感光榮,不自覺挺起了胸膛。

  大白的表情中,也帶著淡淡的自豪之色。

  雖然射殺惡狼的扳機不是他們扣下的,但這兩具狼尸卻毫無疑問是他們這段時間不辭辛苦搜尋狼群蹤跡的最終成果。

  而貝爾只是點頭向老人們回禮,神情平靜。

  直到他發現,在人群后面,皮埃爾正面帶微笑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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