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來腦子里很亂，他自覺要斷情，可是今天看到李清瑤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斷不了。
他不知道該用何種面目來見李清瑤，他也知道李清瑤在躲著他。但是他更知道，不能讓李清瑤嫁給沈修晏。
這不僅僅是個人感情，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李清瑤不喜歡沈修晏。他看見李清瑤跟沈修晏虛與委蛇就感覺她在被玷污，就心痛得滴血。
他知道李清瑤這樣做是為了他死心，但不管他能不能死心，不能再讓李清瑤這樣犧牲自己！
所以他必須要說清楚了，不管說什么，他不希望李清瑤過得不幸福，逼著自己帶上假面具去喜歡一個不喜歡的人。他欠李清瑤的太多了。
他騎著快馬，一路到了李清瑤的住處，但是李清瑤并不在家，那個叫憐兒的侍女說李清瑤去清月湖了。
葉天來向她打聽清楚了清月湖的位置，又前往清月湖。
她一個人去清月湖做什么……或者說她真的是一個人嗎？葉天來心里亂糟糟地想著。
秋風瑟瑟，星空清朗。
清月湖是一個城郊小湖，屬于李家的私產，安靜幽僻。湖邊映著蕭蕭翠竹，夜空星河暗流。
葉天來在臨近清月湖的時候就下馬了，因為他聽到了笛聲。
他之前沒有聽過李清瑤的笛子，不過因為梁谷太的緣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李清瑤在樂律上的造詣。此刻的笛聲，想必就是李清瑤所奏。
葉天來把馬系在稀疏的竹林外，靜靜地聽著悠悠笛聲。他對音樂不甚了解，但還是能聽出其中的單薄和悲涼。
“世事一場夢，山棲冬復春。”
葉天來在一根竹子上看見了一行詩，看這痕跡，應該是用劍新刻的。他認得是李清瑤的字跡，那句青青子佩他總是看了又疊，疊了又看。
世事一場夢，山棲冬復春……葉天來輕輕撫摸著劍痕，越品越覺得哀涼。
父母雙亡，現在連李家都無故排擠她，此刻無依無靠，孑然一身……甚至連一身修為都沒有了。
這李家……真是可惡！葉天來忍不住惡狠狠地想道，李師妹已經夠可憐的，沒想到這個李家如此不識好歹，如此逼迫一個可憐的女孩！
區區余懷李家，怎敢如此？
聽說這件事是李清瑤的堂妹李清月所為，這個賤人，一朝得勢便飛揚跋扈，料到李師妹單純善良遇事忍讓就肆意欺凌她！
我必會讓其付出代價……李家家主，也該換人了！葉天來心里想道。
笛聲幽幽，葉天來想著李清瑤的可憐身世，心情不由得更加沉重。李師妹如此可憐，為什么命運還總是欺辱老實人呢！
笛聲漸漸停歇，葉天來走過幾排稀疏的竹林，終于走到了湖邊。湖邊無人，湖面上氤氳著薄薄的霧靄。湖上有一排竹筏，隨波逐流。
葉天來遠遠地望去，一位青衣少女正坐在竹筏上，青絲散下，一雙修長筆直的腿露在裙外，線條纖細優美，就像兩截美玉雕成的蓮藕。
她抱著膝蓋，身子微微蜷縮，孤單無依，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蓮，靜靜地看著湖水波光，似乎在發呆。
瘦玉蕭蕭伊水頭，風宜清夜露宜秋。更教仙子旁邊立，盡是人間第一流。
葉天來心里猛一抽搐，一種憐惜之心幾乎難以自持。
他站在岸邊，喊道：“李師妹，方便聊一聊嗎？”
李清瑤有些吃驚，扭頭看著湖邊，竟一時呆住了。
葉天來沒有給李清瑤發呆太久的機會，他縱身一躍，腳尖在湖面上點了一下，眨眼之間便到了竹筏上。
“葉師兄，你怎么來了？”李清瑤似乎在盡力保持冷靜。
葉天來見到李清瑤身邊的一壺酒，又見李清瑤眼眸嬌柔，想必她剛剛是在借酒消愁。
葉天來沒有太過靠近李清瑤，反而和她保持了一個安全的距離，他看著李清瑤，目光誠懇：“我覺得李師妹你在躲著我，又聽說了你與李家之事，所以想來和你聊聊天……我們至少還是朋友，對吧？”
“……嗯。”李清瑤沉默了許久，輕輕點了點頭，笑了笑，幽幽地道，“葉師兄，總是這樣出現……”
葉天來微微一怔，旋即又明白過來。李清瑤之前說過自己總是在她需要的時候保護了她，仔細想想的話也的確很巧，每一次都那么巧。
“或許，這正是說明我們有緣？”
“葉師兄，又在說笑了。”李清瑤輕飄飄地否認了他。
葉天來輕輕嘆了口氣：“李師妹，有什么煩心事可以找我說說……就算你覺得我幫不了你，但至少，我還可以當一個聽眾。”
“也沒有什么煩心事啦！”李清瑤搖了搖頭，雙頰酡紅，醉顏動人，目光朦朧。
葉天來沉默著，只是看著李清瑤，也不說話。
“葉師兄若是沒事，就先請回吧，我明日會去拜訪你和岳師妹的。”
葉天來舔了舔嘴唇，緩緩地道：“若是真的無事，你一個人在這里喝什么悶酒？”
李清瑤低著頭道：“今夜星河燦爛，泛舟喝酒也只是情趣啊。”
“雖然我不擅長文墨，但若是你不介意的話，我也想來點情趣。”葉天來手一張，酒壺便自動飛到了手中。
壺中的酒已經空了大半，葉天來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也不管這是李清瑤剛剛用過的杯子。
“葉師兄今夜真是無賴。”李清瑤無可奈何地看了葉天來一眼，“好吧，我與你說了煩心事，你今夜便回去吧。”
“好，一言為定。”葉天來點頭。
李清瑤微微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在星光下優美極了。那漫天的星光好似都在她的眼中，明亮清泠：“其實也不算是什么煩心事……我只是在思念父母。你也知道，這種感情是不好與人說的，所以才一個人來這里散心。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煩心事了。”
她真的有些醉了，不經意間，說話都有些重復了。
“……何必呢？”葉天來輕聲嘆氣，語氣有些懇求，“只限今晚，我們能坦誠相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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