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小青梅竹馬,親若兄妹。那一年,種劍璋十九歲,她十四歲。
隨著她長大,越發的如花似月,遠近聞名。種劍璋那原本看待妹妹一般的感情,也悄悄地變了些許味道。
可當時兩人還年輕,種劍璋身為一地方豪族的公子,縱酒狂歌空度日,鮮衣怒馬烈火烹油,絲毫沒有什么急迫感。
反正她也不大,過些日子再和父親商量商量提親的事情。種劍璋一邊這么想著,一邊拒絕了家里安排的婚事,一邊懷著某些異樣的心思經常帶著她出門游玩。
可是瓊蕤之質注定不會平凡,在萬花林中,她一身翠色的衣裳,梨渦淺笑,如秋月春風,可傾倒的何止是種劍璋呢?
那日京城謝家一嫡系公子也被她所傾,忍不住出言輕薄了些,種劍璋不知利害嗎,一時血氣方剛,將其打傷。
那可是京城謝家,雖不及梁趙,可也是一等一的世家,豈是他們這種地方小族能得罪得起的?
“劍璋哥,我怕。”
眼看謝家上門問罪,兩家面臨滅頂之災,她依偎在種劍璋的懷里,泣不成聲。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種劍璋向她承諾,心情激蕩之下,單槍匹馬沖到那謝家公子在當地歇腳處,手刃了對方,隨后亡命天涯。
再然后他化名張劍中,混進了邊軍,從小兵一步步成為了權傾朝野的大將軍。
可是,他低估了這個世界的殘酷,在他逃亡之后,他的家族就被謝家羅織罪名,男丁皆斬,女人或與人為奴或充入教坊為妓。
而她的家族,因為及時將她送入宮中才免于劫難。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她一進宮便深受天子寵愛,先為美人,后為貴人。兩年后,適逢皇后薨,她居然被立為新的皇后。
再然后天子崩,她成為了太后垂簾聽政。
而兩人是在先王的葬禮上重逢的,那時他是不起眼的小小校尉,跟著上司進京參赴國喪。他在人群中,遠遠地見一身孝服的太后,雙目微紅。
看上去,正如那一日在他懷中那般不安。
其實張劍中不喜歡殺人,也不喜歡血腥味。或許是因為他第一次殺人就逃亡江湖,留下了些許陰影。所以他雖然實力卓越,但是在軍功并不多。
但是此刻為了她,他不得不殺人。
于是在敵國的尸山血海中,他一年之后升為中郎將,三年后成為雜號將軍,五年為前將軍,終于在第七年,成為了位在三公之上的大將軍,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他并不多度追求榮華富貴,只是他現在什么都沒有,只想要實現他少年時的承諾。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張劍中醒了,他看了眼身邊的楊佩環,又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還沒亮。
怎么又夢到過去的事情了?張劍中悄悄地起身,以他的實力沒有絲毫驚動到楊佩環。
其實他昨晚不應該在楊佩環的房間里的,安排楊佩環的“排班”,他應該在新納的某個17歲小妾那里。可是因為李清瑤昨日的一番話語,他最終陪在了楊佩環身邊。
“喂,出來走走?”張劍中走到馬廄里,在追影的背上拍了一下。
“大清早的擾人清夢!”追影抱怨著化作人形。
兩人縮地成寸,幾個呼吸之間,已在百里之外的一座空山中。
追影打著哈欠:“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張劍中淡淡地漫步在空山之中:“快到卯時了。”
“我TM……居然不到卯時就喊我起來,這在軍中也沒有這樣的!”
“我又夢見過去了。”張劍中隨手折下一截枯枝,低頭笑笑。
追影重重嘆了口氣:“又夢見你第一次殺人了?還是又夢見太后對你笑了?大哥你少年時候夢魘,也該放下了吧!”
張劍中輕聲苦笑:“我知道該放下,可是談何容易呢?”
“你瞧瞧你現在,位極人臣,權傾朝野,何必在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呢?”追影在一旁嘆氣,黑塔一般的身姿,臉上卻流露出一絲少年般的惆悵,“你現在已經不錯了,人家說女怕嫁錯郎,可是男人也怕娶錯妻。你這妻子,可以說是非常完美!你想想,當年美男子黃明曉,號稱大陸第一玉人,那應援者的追捧程度甚至一度壓倒了傾城冊第一。可就是就被豬油蒙了心,偏偏自甘墮落娶了一個漁村的低賤換頭妓,你瞧瞧不過數年光景,他現在可有當年風光之萬一?”
“我知道。”張劍中緩緩地笑,輕聲慢語,在寒風中呵出點點白氣。
張劍中現在有些恍惚,他夢見她在萬花叢中笑,一笑嫣然,萬花羞落。可是那張臉似乎又不太像是她的臉,似乎變成了李清瑤的臉。怎么會是李清瑤呢?
他記不清了,夢這種東西,一旦醒來就開始變得模糊。可越是記不清,他就越是覺得好像有一段時間變成了李清瑤。
應該是昨日和她爭論,所以對她印象深刻,才出現在夢中的吧。張劍中心里對自己說。
這個小丫頭雖然也沒做什么事,可真是讓人不爽啊。
追影翻了個白眼:“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我也不想關注你心里怎么想的。反正這方面我說啥你都不會聽,我只求你下次發神經別一大早就把人喊起來。對了,我們什么時候回軍?”
張劍中想了想:“再過一個月的吧,現在朝堂有些動搖,她還需要我。”
追影忍不住小聲道:“現在還好些,等那小天子成年,你那小情人再臨朝就名不正言不順吶,壓力可就大了去了!”
張劍中打斷了對方的話:“好啦,這不是你該操心的。陪我再走走就回去吧,準備一下夫人的生辰。”
“說起來啊,那個李清瑤……”
張劍中下意識地問:“怎么了?”
“你幫我問一下她那天紙上的香料是哪來的,我想吃。”
“那好像是她體香,你怎么吃?”
“體香……”追影摸了摸下巴思忖片刻,一本正經地道,“那你把她屁股坐過的竹席給我拿過來吧。”
張劍中震驚了:“你想干什么?”
“我嘗嘗味兒。”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你可不是凡馬!別什么都吃!”
“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吃的時候可以背著你,不讓你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