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從大宋洪武元年的正月初六開始,從陜西各地通往長安府的官道上,就出現了大詩人杜甫在《兵車行》中所描繪的場面。
當然了,“哭聲直上干云霄”還不至于,但是府兵家眷們“牽衣頓足攔道哭”的場面,還是經常能看見的。
在尚未化凍的葫蘆川河邊的一條官道上,涇原軍第十一將的正將吳玠和他的兄弟,同時也是所部部將的吳璘,也在和家人道別。
這兩兄弟和所部涇原第十一將的官兵,幾乎都來自涇原軍府的懷德衛——陜西五路軍府的規模都很大,所以在軍府和折沖府之間,又設了“營田衛”這一級單位。
一個軍府下轄幾個或十幾個營田衛(涇原軍下轄八個衛),而一個營田衛下面,通常轄有幾個折沖府,一個折沖府則有一千五百戶左右的軍戶,如果全面動員就是一個滿編的部。而一個營田衛如果全面動員,則有一到兩個將的兵力。
而懷德衛是一個地處宋夏邊境的前線營田衛,幾乎擁有懷德軍境內的所有耕地(懷德軍、懷德衛實際上一體了),懷德軍境內所有的田主、營田弓箭手、蕃部壯丁,全都被計入兵冊,成了懷德衛管轄之下的府兵。
因此一個懷德衛最多能動員出兩個將的兵力,總數多達七八千人!
這兩個將的番號分別的涇原第十一將和涇原第十二將,都是步騎混合的“混成將”,足以獨擋一面。
因為要留兵防御西賊,所以現在只出動了第十一將,也就是吳玠擔任正將的部隊。
由于大宋重開之后趙楷的一番勵精圖治——勵精圖治并不是一定要發展工商業或是開墾土地,清田檢地,重建府兵制和軍功爵制,以“比武招親”之法將五路將門同趙宋皇家進行深度捆綁等措施,也是一種勵精圖治,而且見效比慢慢“種田”可快多了。
所以這回點兵命令下來后,雖然送行的府兵家眷們哭得挺兇,但是名列兵冊的府兵們,基本上都按時抵達。即便本人因為種種原因來不了,也派了子弟或女婿代之。
而且應征而來的府兵,全都自備了直刀、長槍、鐵鞭(鐵锏、鐵錘)、旁牌、弓弩、箭鏃、征衣、干糧、騾馬,有些人甚至還自備了盔甲——根據宋朝原本的法令,盔甲是嚴格禁止民間私藏的!
不過趙楷卻在韓世忠、張俊等人的建議下,部分取消了這項禁令,允許府兵家收藏一定數量的鐵甲和皮甲,并允許民府收藏紙甲。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韓世忠、張俊等人都知道,在持續戰亂多年的陜西五路,許多豪強大族甚至普通百姓都私藏了保命的甲胄。
如果趙楷的朝廷可以放寬禁令,并且給自備甲胄參戰的軍將一點補貼,應該可以極大緩解盔甲供應的緊張。
現在趙楷手下的府兵數目有三十萬之多,但是各軍府和朝廷的武庫中儲存的鐵甲只有三萬余領,皮甲則有兩萬余領兩者合計,也只能讓趙楷的軍隊擁有百分之十幾的披甲率(指鐵甲、皮甲,紙甲制作方便,還是可以人手一領的)。
所以讓軍將們自備甲胄,實在是個不得已之選。
除了允許府兵戶“擁甲”,對軍弩的持有禁令也同時取消——弩不像弓那么難用,而且普通的弩(并非神臂弓)制作起來也不復雜,也不需要太高端的用料,完全可以大量生產,做到人人有弩!
如果大宋人人有弩,個個披甲(紙甲),那么入侵的金賊要打谷就難了,正經的金賊可以披上兩層重甲上陣,但是打草谷的阿里喜可沒這種條件多射死一些阿里喜,也能極大削弱金賊的力量啊!
和兒子吳拱和一妻兩妾道別之后,吳玠就開始和兄弟吳璘一起,檢查應征而來的這些府兵的裝備情況了。吳璘捧著疊本子,都是下面的折沖府交上來的,除了應征府兵的名錄家鄉等情況,還記錄了應征府兵們自備騾馬、器械、裝具的情況這些都是可以“折絹”的!而且用完以后還可以帶回家,即便損壞了也可以從戰利品中得到補充,下回再應征的時候再拿來又能折一次絹。
因為可以“折絹”,而且還可以從戰利品中取得相應的補充,所以兵士們都把家里壓箱底的好東西拿出來了!
吳家兄弟自己也不例外,兩人都拿出了從西賊死人身上扒下來的青塘甲!而且還給親兵郎黨配上了上乘的掩心甲。
另外,吳家兄弟和手下的親兵郎黨還都自備了上好的河曲馬——這馬兒一樣可以折絹,如果死了可以從繳獲的戰馬中牽一匹回去,還算是私馬。
在點名和清點騾馬、裝備的同時,吳玠還不忘和下面的兵將攀談幾句,說一點打氣鼓勁兒的話。
“王二郎,你這身甲不錯啊!祖傳的吧?這次要穿了去賺功勞了?”
“嚯,李三郎,你的馬不錯啊,這毛色,這肩高至少能折十匹絹!”
“花大郎你的下巴怎么光溜溜的?每天拿刀在刮嗎?怎跟個娘們似的?你不會是男扮女裝的吧?”
“誰是娘們?俺花大可是堂堂六尺男兒要不信,俺脫了衣服讓正將瞧瞧!”
“哈哈哈”
一個長得頗為俊俏的少年郎因為嘴上沒毛,被吳玠調侃了一番,還引來了一場哄笑。
原本有點悲涼的氣氛,頓時輕松歡快了不少。吳玠也趁機張開喉嚨,鼓動道:“弟兄們,官家給咱們的圣旨上說了開封府周圍的好土地現在都沒主了,等趕跑了金賊就給俺們論功分田!那可是平得跟桌面一樣的好田啊!”
吳璘在旁補充道:“除了田還有勛位、還有官好好殺賊,有了功勞,就他N的能當官了,以后可就有享不盡的富貴!”
“對啊!當了官,就能頓頓吃白面饃饃了!”
“豈止白面饃饃,還能夾肉呢!”
“還有小娘子,討個米脂的婆姨,再當個頂大的縣令,那可是神仙般的快活!”
士氣果然鼓起來了!
打仗為毛啊?還不是為了升官發財?這才是最樸素,也是會砍人的勞動人民最喜聞樂見的道理啊!和他們講這個,可比講忠君愛國的大道理管用多了!
其實金賊那邊,還有后來的蒙古人,還有再后來的滿洲人,也靠這套樸素的道理凝聚人心,鼓舞斗志的。
同一時刻,在長安靈泉宮外的戲水鎮上,官家趙楷也正帶著禮部尚書蔡鞗,禮部侍郎米友仁等人,在親切慰問即將隨軍遠行的關隴舉子。
準備去開封府趕考的關隴舉子有一千多人!加上他們的隨從,總數差不多有三千。全都是紙甲在身,長劍在腰,弓弩在背唔,看著都很有學問啊!
很有學問的武裝舉子在戲水邊上擺出一個松松垮垮的方陣,一個個都端著忠肝義膽的表情,等候著官家的慰問和鼓勵。
趙楷、蔡鞗、米友仁他們仨在開封府時就是哥們,都是藝術家都是開封府花魁娘子們最歡迎的客人!
所以在開封府淪陷的時候,蔡鞗就帶著茂德帝姬趙金福逃到了洛陽,還給當時遠在河東的趙楷寫去了勸進的書信!
而米友仁是米芾的兒子,年紀和趙佶差不多,一直都是趙楷在書畫藝術上的導師,在開封府陷落的時候也跑到了洛陽,跟蔡鞗一塊兒寫了勸進信。
趙楷也沒忘記這兩個好哥們,到了長安后就讓人去洛陽接他們倆。等他們到了長安府后,還封他們當了禮部尚書和禮部侍郎還讓他們去籌備科舉考試!
另外,除了負責考試之外,他們倆還有一個作用,就是替趙佶寫遺詔光是個口諭不正規啊,得有遺詔!
而蔡鞗、米友仁都是大藝術家,書法技藝高超,特別是米友仁,可是書畫作品作偽的宗師!經他手出來的贗品,后世都能入故宮博物院!
在他們倆的合力之下,趙佶的遺詔已經做好了,趙楷準備帶著去洛陽,讓洛陽那里的高官貴戚來鑒定則個 “呂秀才,這弩不錯啊,哪兒買的?”趙楷這個時候正拿著一支制作精良的弩機在問一位年輕的關中舉子,這舉子姓呂,藍田呂氏的子弟,所以趙楷管他叫呂秀才。
“好讓官家知道,這弩是學生在長安城內買來的”呂秀才一五一十地說,“雖然比不得神臂弓,但是三十步內可透鎧甲!”
“三十步就夠了!”趙楷點點頭,“不過你會測步子嗎?用弩射擊,難在測距,遠了射不透,也沒準頭,近了可就只能射一箭了!”
“學生會測步子,學生也習過弓,只是射不準。”呂秀才當然是有武藝的!他本來想考武舉的,不過現在趙楷對武舉的要求提高了,他考不上了,所以就改考文舉了。
“射不準怎么行呢?”趙楷苦笑著搖頭,“射不準這次可就考不上了!君子六藝中有射箭的,這次科舉要考的,你路上再好好練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