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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大人,我能不能再來一碗!”

  說話的是個蓬頭垢面臉上沾著土灰的婦人,婦人說完,生怕落一頓好打,又連忙道:“半,半碗也行。”

  說著,她張目朝后面看了眼。

  遠處,躺著一個半大男孩,男孩已經奄奄一息,想來應該是她的兒子。

  李決頓了頓,看了眼旁邊的張繡,仿佛是在詢問。

  張繡點了點頭,算是默許。

  不過他并沒有讓李決放開賑粥,一是因為災荒年間,這群饑民真要放開吃,恐怕這八千斛糧食也撐不了多久。

  其次,真要放開吃,這些饑民會吃死很多人,這還是粥,若是蒸米,估計能吃死一半以上饑民。

  背負雙手,張繡目光微顫。

  或許,這才是亂世最真實的寫照。

  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腸人。

  張繡自顧喃了兩句,心情頗為沉重,這或許才是三國,英雄薈萃的背后,是無數連活著都是奢侈的百姓。

  這些百姓,沒有人權。

  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別說斗米恩升米仇,恐怕只是稍微對他們好一些,他們就會記一輩子,無以為報。

  斗米不止是恩,而是命啊!

  因為,活著對他們而言太難了。

  更何況,他們也沒有資格和能力去記恨,因為他們只是草芥,螻蟻般的存在,恩賜讓他活著的人,就算死,亦無懼。

  也正是因為這樣,張繡深得民心。

  因為荊州的確是這亂世中少有得凈土,而這份凈土,又是張繡守護來的,不光如此,張繡為了他們做了太多太多,

  荊州原先或許相對中原還算不錯,最起碼不至于餓死,但是在劉表執政時,他們生活亦是苦不堪言。

  世家地主的盤剝,官府酷吏的盤剝,地方豪強的盤剝,他們也僅僅只是相對而言能活著罷了,僅此而已。

  可是張繡,其申明律法,廢除徭役,打壓豪強,減少貪污,直接鏟除了世家,甚至前無古人的開辟了百姓為官制度。

  以上種種,他們焉敢想過?

  如今,荊州百姓安居樂業,能穿上新衣服了,不用在饑一頓飽一頓喝白粥,他們可以吃粟米飯了。

  甚至,他們逢年過節能買些豬羊肉給家人解解饞,平常也舍得給孩子沖一些雞蛋茶,烙兩張雞蛋餅補補身子。

  這一切,是張繡給的。

  在荊州,家家戶戶皆為張繡立生祠,百姓日日夜夜為他祈福,假如若有人敢說張繡一句不妥,其是會被指著脊骨罵的。

  之前有一個懶漢逞能說了句張繡的不好,他母親拿著笤帚當著街坊鄰居面狠狠抽了百十下,皮開肉綻,毫不憐惜,那是真的怒了。

  因為張繡對荊州百姓的恩德,讓他們荊州百姓沒辦法報答,或許,唯有用他們的赤誠之心告訴張繡。

  “主公,這……”趙凡看著眼前景象,喊了句,卻咬著牙,雙拳緊握不知該說什么。

  目光所及,那些難民舔著陶碗,甚至些許灑在地上的米粥,都小心翼翼捏起來連同沙土一塊放入口中,

  關鍵,他們是笑的。

  吃著帶沙土的米粒,他們卻笑的讓人有些心酸,或者說是心疼。

  “會好的!”張繡默然說了句,然后大步上前,是那個婦人,她端著手中濃粥一點點往孩子口中喂,

  可是,那孩子根本沒有動靜。

  “小寶,起來了,起來喝粥了。”婦人一遍遍說著,可聲音卻越來越顫抖,眼淚止不住的從她眼角滾落。

  “小寶,你別嚇娘親,快,快起來喝粥了,娘親給你弄了你最喜歡喝的濃粥,全是米粒兒,很好喝的!”

  “小寶,別睡了,醒來吃粥好不好。”婦人說著說著更加悲痛,一把將孩子緊緊抱在懷中顫抖道:“小寶,娘,娘陪你呢!”

  張繡臨近,趙凡心酸,上前一步:“你,你孩子已經……”

  沒等他說完,張繡卻是抬斷,臉上露出溫和笑容緩緩低下身子,伸手撫在那孩童冰涼的臉上,

  一遍遍,緩緩的將灰燼擦掉。

  露出來的,是一張青澀稚嫩的臉,只不過那張臉此刻蒼白無血,甚至有些凹陷,那是因為脂肪都被耗盡了。

  張繡心性如鐵,可就算如此,他眼角都是一酸,本能的閉目,讓那熱淚留在眼角,他竟然沒忍住。

  這七八歲的年紀,在后世應該正是花一樣的年齡,無憂無慮享受著父母的愛,享受著花花世界。

  可眼前男孩,已經死了。

  活活餓死的,脂肪都干枯了。

  而對于生為人母的人來說,最痛苦之事莫過于中年喪子了吧!

  這究竟是怎么樣的時代?

  這個時代真的讓人向往么?

  “大娘,他已經睡了,就讓他好好睡一覺吧!那里沒有苦難,沒有壓迫,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張繡聲音哽咽說著。

  他還理解不了喪子之痛。

  但是他知道,這天底下,無時無刻都在發生著這種事。

  婦人點點頭,沒去理會張繡,而是抱著懷中孩子,輕輕搖著身軀,口中哼著童曲,好似在哄他入睡。

  張繡起身,久久沒有說話。

  因為他清楚,他改變不了一個家庭,更何況,他的職責也不是造福一個家庭,而是要造福天下萬民。

  不知不覺間,張繡已經把天下蒼生的興衰榮辱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因為,張繡不愿意再看見這些人間的殘忍,

  而且,也只有他能終結這個時代。

  “主公,末將請命,前往潁川斬殺那群貪官污吏,以振主公之威。”趙凡看不下去,抱拳鏗鏘喝道。

  他難以想象,這群人到底是多么鐵石心腸,竟然能眼睜睜看著這些百姓慘死而無動于衷。

  “莫要著急,先在城內休息一夜,明日一同前往潁川,誅殺這群亂臣賊子。”張繡聲音透著寒意,卻又很冷靜。

  此番,名為殺賊,實為震賊。

  “主公,此行危險,汝身為大漢丞相,荊州之主,萬不可親自犯險,此行,末將前往便是。”趙凡勸說道。

  “好了,既然知道吾身為大漢丞相,那你就更不應該攔我。”張繡沉聲說著:“放心,還沒人能傷我。”

  說完,看向胡車兒。

  “胡兒,派人傳我口信給賈詡,讓他安排人手散步消息,宣稱吾已經派各部暗衛潛伏與豫兗二州,但凡有克扣軍糧者,斬!”

  “到時候,就以陽城和潁川郡守為題,大肆渲染,讓這二州的所有官吏投鼠忌器,誠心實意的賑災放糧。”

  張繡略微沉思,鄭重說著。

  “諾,屬下這就派人傳信。”胡車兒雖北涼出生,可看著眼前場景,虎目也有些發紅,抱拳應下。

  “等等,”張繡喊住,眼眸轉動:“再告訴賈詡,讓他日后賑濟的所有口糧,全部摻入沙石后,再運往各地。”

  “摻入沙石?”

  “主公,好好的糧食,干嘛要摻入沙石?”胡車兒不解發問,趙凡也是投來狐疑之色,因為沙石必然影響正常食用。

  最起碼,有些入口岑牙。

  張繡目光眺望,面容深沉道:“因為,唯有如此,這些糧食才能賑濟到百姓口中。”

  二人略微有些疑惑。

  可張繡卻清楚,這句話就是出自最貪的貪官口中,因為精糧摻入沙石,那群當官的多少會有些嫌棄。

  在配上張繡的徹查,應該可以執行下去,免得這群人陽奉陰違。如此,百姓方才能喝到朝堂的賑糧。

  對于這些百姓而言,能喝到粥就是大幸,至于里面摻的一些沙石,他們根本不在意,也不會在意。

  張繡沒有解釋,二人也沒有深問,只知道張秀說的就不會有錯就行了。

  整整一天,張繡肅清了陽城。

  同時,他帶人搭建了一些建議的木棚,最起碼可以遮風擋雨,同時還把死去的難民給集中火化了,免得瘟疫再度橫行。

  張繡的親力親為,這些難民皆是看在眼中,他們感覺到一絲不真實的感覺。如此大的官,竟然不辭辛勞的幫他們……

  這天底下,有這樣的人么?

  忙活一整日,回到廂房,多有乏累,張繡打了盆水泡腳,自己上半身則躺在床上,仰頭看著房梁,他漸漸沉思。

  他清楚,這段時間中原多旱。

  而兩州共有百姓一百多萬,甚至更多,他必須想辦法救濟。

  可正如賈詡說的,若是這樣救濟下去,遲早會把荊州拖垮,畢竟數百里,千里運糧,人力物力財力都是較大損耗。

  短時間還行,可這些難民短時間不可能安定下來。

  怎么樣才能節約人力物力呢?

  想到這個問題,張繡漸漸陷入沉思,后世運貨方法好像就那么幾種,貨輪,飛機,各種貨車,還有……

  火車?

  張繡刷的一下坐了起來。

  如今天色干旱,水陸恐怕不好運輸,只能等挖好航道,可這航道挖深可能需要很久,一年半載都是陳群往少的說的。

  航道或許對日后有好處,可解決不了眼下難題,至于空運還沒可能,不過這軌道運輸卻是個契機。

  軌道運輸若是張繡記得不錯,早在秦國就已經實行,只不過因為種種原因,馳道漸漸廢除,改成可快速行軍的官道。

  馳道廢除,主要是維護成本過高,他不像是后世的鋼軌風吹日曬沒關系,那時候馳道都是木軌,使用壽命太短了。

  再有,就是運力太低。

  多數是靠駝馬,戰馬之類,拉著類似馬車這種東西跑。因為牽引力有限,一次拉不了多少東西,從而廢除了。

  “就它了。”張繡眼角微瞇。

  他現在雖然研究不出來蒸汽機,內燃機這些東西,可是他卻能研究出來齒輪這種動力裝置,他大可讓人先鋪木軌,

  這個時間差,他可以帶人研究齒輪傳動裝置,這個裝置難度相對蒸汽機容易多了,他相信時間足夠,他能打造出來。

  只要能打造出來,那運糧就不在是難事,最起碼幾個人就能操作一截小車運糧,大大減少消耗時間和錢糧。

  想干就干,他直接擦了擦腳起身,抓過白字和毛筆,利用自己后世的記憶,繪畫著傳動裝置的各個部件。

  畫完,張繡皺眉。

  鏈條,齒輪以鐵匠營現在的工藝,應該不算太難,估計唯一難得就是轉珠,這個不是一般工藝能做出來的。

  先不管這個,張繡又拿來地圖,鋪開研究,看看這木軌應該怎么鋪,如何鋪才能最大化利用。

  簡單來說,就是經停站。

  而且,這個經停站最好臨近河岸,如此日后航運和軌道運輸才能更加便捷。

  這一研究,就研究了一夜。

  張繡等下半夜,終于頂不住了,方才堪堪入睡。

  當然,這軌道交通更偏向于臨時性的,畢竟木軌鋪墊很快,這時候運輸的東西撐死一車一兩千斤,也不需要石子減震。

  張繡倒下睡覺時,已經派人把這份圖紙以書信方式傳回襄陽,這個就當錦上添花,真要研究不出來,用戰馬運輸也行。

  只是人力相對更方便一些。

  次日,大清早。

  天色蒙蒙亮時,張繡就起來了。

  雖然他很想多休息一會,可他多休息一天,就有數以萬計的百姓餓死各地,他只能馬不停蹄。

  簡單洗漱,吃完飯食。

  張繡帶人,馬不停蹄向潁川趕去。

  潁川,世家遍地。

  原曹操大本營,許昌就位居此郡。而潁川產出的人才,更是數不勝數,曹操麾下一般的家底都是潁川得來。

  不過此時,官道兩側。

  張繡一行人速度緩緩放慢,這兩邊的難民不比其他地方少,順著官道而走,就如同無頭蒼蠅一樣。

  甚至,這一路趙凡看見了不少吃人的“怪物”,太惡心了。不過他也清楚,那是真的餓到受不了了。

  人餓到一定時候,看到同類會異常的嗜血興奮,因為那是新鮮的血肉,他們餓的有些可渴望。

  “主公,看來潁川不比陽城好啊!”趙凡看著沿途百姓。

  張繡沒去答話,不過他清楚,這是人口密度的原因,人口太多,一但亂起來,更會導致失態嚴重性。

  “好了,先去許昌看看吧!”張繡說完,一馬當先,許昌現在作為潁川的郡治,大多數官吏都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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