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
勃爾德目露癡迷喃喃自語,不知為何,聽到這個名字,一股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沒錯,昆侖!”
禮部星官段江眼神肅穆,語調豪邁滄桑:“大哉昆侖,德始開元,下連河岳,上接日星,承天地之橋,御八荒六合,巍巍浩然兮長存…”
鬼戎國太子勃爾德已經激動得不知該說什么,正了正衣冠,恭敬地雙膝跪地,三拜九叩。
身后大群騎士隨從們也早已神魂震蕩,跟著跪了下來,誠心禮拜。
草原血祭年年舉行,殺羊宰牛,人祭魔神,他們被迫對著禁地朝拜,但這次卻是心甘情愿。
禮部星官段江嚇了一跳,臉色難看,連忙上前扶起,“勃爾德太子快起來,莫要害了本官。”
勃爾德太子一臉懵逼,心中忐忑,低聲道:“段大人,小王可是犯了什么忌諱?”
段江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太子殿下,張真人早已通傳天下,我人族,不跪!”
“別說是那些邪祟,即便是天上仙神,即便是這巍巍昆侖…也不許跪!”
勃爾德兩眼發紅,心中莫名情緒醞釀,嘴唇顫抖,豪氣升起,腰桿漸漸挺得筆直,轉身厲聲呵道:
“諸位聽到沒有,張真人說我人族不跪,管他什么血海狼山,今后即便是死,也要給我直挺挺站著去死!”
“不跪!”
“不跪!”
草原漢子們一個個早已熱淚盈眶,拔出彎刀,拍著胸膛,滿臉赤紅,粗著脖子瘋狂嘶吼。
這番動靜鬧得不小,雖還是荒野大路,但神州各地如今大興土木,尤其是靠近靈山平原之下,車流往來者眾多,頓時引人側目。
有人一副看傻子的模樣,有人則會心微笑,心中感嘆。
一老頭戴著斗笠,抽著旱煙趕車而過,看到后爽朗一笑:“呦,這么大陣仗,是草原來的客人吧,老漢車上還有點土燒,請諸位喝杯水酒。”
說著,跳下車轅,拎起幾個酒壇子放在地上,也不多話,擺了擺手,駕車離去。
禮部星官段江連忙說道:“老丈留下姓名,隨后自有小吏送去銀兩。”
老頭扭頭眼睛一瞪,“你這星官真不爽利,要什么銀兩,莫讓草原客人小瞧了我神州百姓!”
前方拉車的健牛突然低聲說道:“老東西,裝什么大方…”
老頭猛然回頭大怒:“好啊,你這廝什么時候開了靈智,也不快去登錄妖籍!”
說著,嘖嘖搖頭,“真是走了狗屎運,可憐老頭我氣血衰敗,也沒子嗣,趕上這個機緣…牛兒啊,去修煉吧,說不定能一窺長生大道…”
老牛冷冷瞥了他一眼,“急什么,你這老東西孤單一人整天喝酒,等你死了我再走。”
老頭眼睛微紅,抽了抽鼻子,“娘得,我說買的酒怎么醒來總會少,你若早說,還能缺你一口不成…”
看著一人一牛晃晃悠悠離去,勃爾德一群人目瞪口呆,嘴巴張的老大。
禮部星官段江微微搖頭感嘆道:“神州大陣初成,天降無數機緣,還好神道鎮壓天下,群妖不敢妄動,百姓也早已見怪不怪,否則不知會釀成多少悲劇…”
勃爾德張了張嘴,“妖物竟能如此,還有這百姓…不卑不亢,也是不凡。”
段江微微一笑,“神州靈韻盎然,萬物生靈成妖機會更甚從前,雖說有我人族神道鎮壓,但若肆意殘殺,與曾經的邪祟有何區別,怨恨積累,神州未來永無安寧,因此也納入神道,歸妖神殿管理。”
“至于百姓…”
段江搖頭苦笑,“我神州百姓不跪仙神,若有冤屈,焚香禱告便有神道追查,這才多長時間,就天不怕地不怕,膽大的很。”
“還有這等事…”
勃爾德聽得乍舌。
眾人一邊走一邊聊,不多時已到了昆侖山腳下,但見廣袤平原之上,到處人頭攢動,既有百姓挑土刻木,也有巨妖肩扛大石,玄閣白袍測繪指揮,黃閣羽士計量功德,人人盡力,各個忙碌,一派熱火朝天蒸騰景象。
其他草原騎士左右亂看,覺得新鮮,但鬼戎國太子勃爾德早已目光熾熱,盯著昆侖半山上連綿不斷的庭臺樓閣。
開元神朝萬象更新,那里會有草原的希望嗎?
“出兵之事需謹慎!”
普陽老道面色嚴肅,“草原之大,狼山與血海兩處禁地綿延萬年,大乘境至少有三十位,若不能一舉殲滅,說不得就是長時間的動亂。”
“如今我神朝初立,百廢待興,正是蒸蒸日上,積攢實力的時候,若是因此損了氣運…”
“道友此言差矣!”
赫連伯雄看了看周圍,神色威嚴,“張真人立的可是人族神道,如今雖神州安寧,但草原上億萬人族也不可不顧,若能平定禍亂,與我神道大有好處…”
這里是開元神朝中極殿,天圓地方環形搭建,不僅有開元神朝高層元老,還有六部星官、天地玄黃閣和妖神殿代表列席,共同商議國之大事。
雖然神朝建設發展基調早已定下,各項計劃甚至排到了百年之后,但誰也沒想到神朝成立第一年,就遇到了這種事。
出兵?還是不管?
神朝沒有皇帝,一切都要商議表決,雖然各人想法不同,但都萬分慎重。
他們掌控神朝運轉,上有神道煌煌,下有萬民人心,無論做出什么決定,都會被記錄在史。
況且想要以功德列入神位者眾多,若是出了差錯,將來必然損傷功德,即便成了神也要受罰。
有人希望打,有人希望先處理神朝內部事物。
如今天閣中,大部分都是原先禁地大妖,若要出兵,他們是最重要戰力,但雖有力量,但也要受神道節制,畢竟神州結界內神道無敵,背后更有那深不可測的張真人。
他們同樣各懷心思,有的不想管事,一心修道,有的則大限將至,迫不及待立下功德,列入神位。
這便是群策群力的壞處,雖有神道威嚴監管,但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昆侖山之上,穿過層層云海,空氣早已萬分稀薄,大日煌煌,靈氣濃郁的驚人。
張奎一人結了草屋,放了丹爐,每日或喝了靈酒觀周天星斗天機運轉,或勾勾畫畫各種忙碌。
不過此刻他也停了下來,兩眼神光四射,透過層層云海,中極殿內的情況一覽無余。
這件事,他不準備插手。
還是那句話,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他能揪著人族站起來,難不成今后還要背著跑?
如今天道混亂,萬族爭雄,一個種族不能沒有英雄,但若是全靠英雄,那才是徹底玩完!
不過神朝如今這體制,不僅結合了他前世的所見所聞,也有這個世界人族的眾多智者參與,更有前所未有的神道監管。
能不能正常運轉,能夠走多久,都是未知數。
這算是神朝開辟第一件大事,張奎不免也要關注一下。
大殿內,開元神朝高層人物都已經各抒己見發言完畢,華衍老道突然開口笑道:“諸位,鬼戎國的那位太子已經來到,我們還是要聽聽他的看法。”
恢宏的中極殿外,勃爾德正了正衣冠,心中忐忑。
他為此行秘密準備了許多,禮物、說辭、拉攏…總之務必要請到開元神朝出手。
誰知,卻是悶頭一棍。
那位傳說中的張真人根本不管事,他連見都見不到,這神朝居然沒有皇帝,大事需要神朝議會決定,甚至聞所未聞。
很快,便有侍衛來請,勃爾德神色肅穆,深吸一口氣,緩緩走進了大殿。
雖然目不斜視,但余光所見那是讓他心神震顫,那一看就是禁地大乘的妖物,竟然老老實實收斂了氣息,和一眾人族星官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更令人敬畏的是,大殿后方,一個百米高的金色虛影緩緩飄蕩,面色威嚴,頭戴冠冕,身著日月星袍,雙目淡然,中正毫無感情。
勃爾德知道,那便是人族神道正神首領太始,雖然不會參與發言,卻會監管整個神朝議會,人心鬼蜮,百般因果,功德缺失,全會記錄在案。
被這么多目光盯著,勃爾德越發感覺到肅穆,站到臺上后,沉默了一會兒,微微拱手:
“諸位,其實我來求助神朝,是存了一份私心,為了復仇…”
他語氣低沉,將自己的事說了一遍,最后神色漸漸變得激動,“一路行來,小王感慨良多,這里是神州,這里有秩序、有公正、有希望,更有尊嚴!”
“神朝必將萬世長存,同為人族,我愿放棄王位,鬼戎國重新依附神州,讓草原百姓也能沐浴神朝榮光!”
勃爾德說的慷慨激昂,下方有人眼神激動,有人面色淡然,神朝議會自有其運轉機制,背后是各種勢力,洶涌民意大勢驅動,并不會因為某個人的幾句話就能決定一切。
當然,除了張真人,但這位看樣子已經決定隱于幕后。
勃爾德發言結束后離開大殿,心情忐忑的進行等待。
沒一會兒,里面表決結束,傳來個威嚴宏大的聲音:“神朝決議發兵,剿滅狼山血海,解救草原百姓,傳人族神道…”
勃爾德一下子蹦了起來,又哭又笑,對著天空瘋狂怒吼。
昆侖山頂,張奎收回了目光,呵呵笑道:“這才對嘛,但行正道,該打就打,神州結界可不是烏龜殼…”
他喝了口酒,負手而立,腳下云海翻騰,兩眼神光通天徹底,看到了神州許多景象。
春暖大地,百姓耕種,有妖物幫忙賺取功德,也有些潛藏深山大澤隱居修煉,不過神道威嚴下,再不敢屠戮人族。
荒野險境中,有玄閣修士挖掘古代遺跡,也有一個個古秘境若隱若現,等著探查。
即便外面依舊大道混亂,風雨飄搖,但神州結界內卻是萬物有序,天道運轉祥和。
張奎看了許久,直到大日西沉,滿天星斗閃爍。
神州如今能有如此景象,他付出了許多,但也得到了不少,最大的,便是關于自己所修之道。
修道若僅僅為長生,便是落了下乘,更應該求得真我,去偽存真,志向高遠,才能不偏大道。
腦海中,七十二顆星辰越發閃爍,漸漸的,似乎要照破黑暗,但總差那么一點兒。
沒錯,除掉神尸怪蟲后,技能點充足,他徹底學全了所有地煞七十二術。
若要成仙,如今隨時可以,只不過要以物代形,成就尸解仙。
按照地煞七十二術中透露的許多信息,仙種類繁多,有天、地、人、鬼、尸解仙之分。
尸解仙最低等,前途有限,張奎自然不愿意。
同時,他也隱約知道了此界為何仙路中斷。
他所修金丹大道,是一等一的法門,原本學滿后,最差也是人仙,往后也能逐漸修煉至天仙。
但在這里,卻始終缺了一樣東西,以至于無法踏出最后一步。
此方世界與前世不同,這缺少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或許只有去了陰間才能找到答案。
不過在此之前,卻有兩件事要先做。
這首先便是改造龍骨神舟,至少能應付大部分情況。
其次,便是開山門。
如今神州大地,許多門派早已名存實亡,有些修士跑到了勃州種植靈藥,有些跑到了沙洲煉器,也有些跑到江州,欲修劍仙之道。
但所有人都知道,開元神朝是個偽裝成國家的教派,人族神道的符箓、神術,神州大陣,劍仙之術,一切跡象都表明,張奎掌握了一個厲害至極的完整傳承。
所有人都在等待。
他開山門的那一刻,怕是天下所有修士都會齊聚而來。
張奎喝了口酒,忽然狡黠一笑,旁邊肥虎一個機靈,渾身發毛。
“道爺,你咋了?”
“昔日有圣人傳道,天花亂墜,地涌金蓮,老張我沒那能耐,也沒那么大方,所以想要叫著天下修士吃點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