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思考，趙金磊帶他來到了第一重型機械廠。遠遠的各種機械的轟鳴聲不絕于耳，這里還多了很多運輸車，在各個廠房間來回穿梭。趙金磊告訴他這些都是送料的車輛，這里生產的大部分都是厚重的機械和機器，用料非常大。
走進一間車間，只見巨大的吊車正在吊裝一個巨大的轉子，轉子下有不少工人正在忙碌。趙金磊介紹這個車間是轉子組裝車間，主要面向發電廠生產發電專用轉子。他提到轉子，袁明就想到了陳富文老師傅，他可是國內轉子第一人啊。
正想著陳富文老師傅啦，抬眼就看見他在指揮一幫人給做好的一個轉子做檢驗。袁明高興的拉著趙金磊走過去，準備打招呼。趙金磊連忙問：“你們認識？”袁明笑著道：“是啊！老熟人了！”趙金磊看著袁明年輕的過分的臉，一點也不相信他和陳師傅是老熟人。
走到轉子旁，袁明剛想打招呼，就聽見陳富文在哪里發怒，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便連忙停下來看了過去。
“這活兒誰干的？”陳富文一臉憤怒的看著下面的工人。
“額是我。”一個工人怯怯的舉起了手說道。
“你給我上來量量！”陳富文指著轉子呵斥道。
“這這圖紙上就這么標的啊”那個工人驚懼地辯解道。
“什么？”陳富文怒指著他問：“你再給我說一遍？”
“沒錯兒啊圖紙上就是這么標的啊”那個工人掙扎著說道。
陳富文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向旁邊一伸手道：“拿出圖紙來！”那個工人連忙把圖紙從身上翻出來，遞給了陳富文。陳富文打開對著轉子，研究了一會兒，怒了！他抖著圖紙，向另一邊吼道：“田有暢！你給我滾過來！”
不一會一個身穿皮夾克的年輕工人跑過來，惶恐的問：“主任，什么事情。”看他的神情，還一臉懵，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上來！”陳富文吼道。田有暢左右看看，大家直朝他揮手，讓他趕緊上去。他慌慌張張的手腳并用，爬到了轉子臺上。“主任，咋啦？”
“咋啦？你自己量量看！”陳富文一臉猙獰的把手邊的卡尺扔給他。
“我現在撤你，都來不及出巧！”他指著轉子說道：“這么大一個活兒，車鉗刨銑，鍛焊鉚釘！全車間一百多號人都圍著你這張圖紙轉，你竟然給我少標了10毫米！你就這么當技術員啊？還哭著喊著要晉升工程師？狗屁！你還有臉說工程師這三個字？”
田有暢連忙丟了卡尺，拿出圖紙來翻了翻，立刻冷汗都下來了！他臉色灰白的看了看四周，工人們都面無表情的盯著他。退后了一步，他擦了擦汗，連忙又上前兩步，一邊去拉陳富文的手，一邊哭訴道：“我我我前幾天熬夜看書，昏了頭我！”
陳富文鄙夷的甩開他的拉扯，田有暢敲著腦袋蹲了下來，“嗚嗚”的在那里哭：“都怨我，我忙著職稱考試”
“你考試你讀書你讀書都讀到鬼身上去了？”陳富文指著他罵道：“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想不到？全車間都圍著你轉！你田有暢來車間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車間的老老少少都把你這個大學生當爺供著！你看看，這么大的一個家伙，返工要多少天？會有多少浪費？這個責任你擔負的起嗎？”田有暢抱著腦袋蹲在那里，恨不得地上有個洞，他能立馬鉆進去！
陳富文看了看田有暢，又看了看臺下的工人，背著手來回踱了幾步，神情嚴肅的說道：“大家看看，這可是稀有金屬，它值多少錢，我不說大家心里也有數！這也就是少修了10個毫米，它還有的救，要是多修了啦？它立馬變成一堆廢物，一分不值！這么大個稀有金屬糟蹋在咱手里，咱就是犯下來八輩子也恕不完的罪！”
停了一下，他看著眾人，語氣放緩道：“剛才我還說，咱這干活要靠技術，沒有技術那就是睜眼瞎！本來這兩天，我還想抽空跟大伙兒說說，這個月廠里的工資拖欠了幾天，我怕大伙兒心里過不去。可今天這事兒，我不說了！就憑咱干的這個活，也活該拿不到工資！你就是把這工資放到我的懷里，我都感到害臊！你們也不好意思，實打實的往懷里揣吧？”
他又看了眾人幾眼，下了轉子臺，走出了人群，工人們都看著他大氣也不敢喘一個。袁明看他準備走了，連忙追過去喊了一聲：“陳師傅！”陳富文回頭一看，遲疑了一下，又突然認出了袁明，連忙轉過身來，疑惑的問：“小袁？你怎么來了？”
袁明笑著道：“我說過要來學習的嘛！這不就來啦！”
“哈哈，好啊！”陳富文過來拉著他的手笑道：“別走，等會兒中午我們喝兩杯去！”
袁明點點頭道：“那是一定的！陳師傅，想不到你還挺有威嚴的嗎！”
“什么嘛？”陳富文搖搖頭笑道：“怎么？看到了？”
“是啊！看到陳師傅訓人了！”袁明說道。
“呵呵，讓你見笑了。”陳富文嘆了一口氣：“哎現在隊伍難帶了。”晃了一下神，他拉著袁明道：“走，去我屋說說去。”
到了車間辦公室，陳富文張羅著倒茶，但發現沒有杯子，就要去喊人拿，袁明連忙拉住他道：“別忙活了，我們不渴，陳師傅我們就隨便聊聊吧。”
陳富文不好意思的道：“你看，我這亂得，都沒個招待。”
袁明笑道：“得了，中午您再好好招待招待我吧。”話題一轉，袁明問道：“我看剛才車間里出了事故？”
“哎可不是嗎？”陳富文嘆息著說：“現在人心散了，大家都閉著眼干活。換以前，哪一個工序不是三五個人核驗啊？可現在，都想著飛出去、嫁出去、闖出去，就沒幾個真心想著把活兒干好！”
袁明問道：“是人不夠嗎？以往既然有人可以每一步都核驗，現在怎么就不行了？”
“人嘛倒是夠的，甚至還有富于。”陳富文心事重重的喝了一口水：“可是人再多，管理規范再嚴，那也要有人去遵守，去執行啊！”
他“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指著窗戶外的車間，既是無奈、又是憤懣地說：“你看看下面這些人整天都在想什么？小曹天天就想著談戀愛飛到申圳去！田有暢，就是剛才那個闖禍地大學生，整天就想考試，調動到別地去！還有那個、那個、那個，這幾個成天琢磨著下海做生意，就憑他們？一沒本錢，二沒本事，做個屁啊！”
聽上去，袁明感覺他是壓抑了很久了，這個為了沈重奮斗一輩子的老人，身上寫滿了疲憊，臉上寫滿了無奈。袁明也不知道怎么勸他，只好默不作聲。
旁邊的趙金磊卻感同身受的附和道：“主任，您說得太對了！我看這些人啊心思早就不在廠里了，你說他們都是咋想的？不好好工作，整天就想著邪門歪道！”
陳富文嘆了口氣，對他們擺了擺手，嘆道：“也不能全怪他們，廠里這幾年確實虧待了他們很多啊！我們這些人知道廠子的困難，能理解都不一定能接受。何況他們這些整天背朝廠房，面朝機器的一線工人？”
他搖了搖頭，道：“不談了，小袁難得來一趟，就和你說這些，真是不好意思啊！”
袁明笑道：“沒關系的，陳師傅，您說的這些話我愛聽，這也是學習的一部分啊！”
“呵呵，你小子，這些能學什么？”陳富文笑著說：“你這次來幾天啊？”
袁明回道：“時間不定，得處理一件大事情，如果順利我估摸著也就十天半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