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珠今年不過二十七八。
而且因為衣食無憂,保養得當的緣故,容貌和年少時幾乎沒有太大的變化。
只眉宇間少了幾分撩人春色,多了幾分嫻靜溫婉。
她讓下人將陸景三人迎了進來。
聽費捕頭說明來意后,淚水便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我卻是對不起曾郎,年輕時貪玩薄情,而且聽媽媽和樓里的姐姐們說,男人的話都靠不住,做我們這一行最忌動情,而只要不動情,以我的姿色,自然可以讓男人們都心甘情愿的為我獻上銀錢。
“如此一來,就算沒遇良人,等將來年老色衰之時,也不必為生計發愁。”
紅珠嘆了口氣,“那時的我一直深信著這句話,所以遇到曾郎的時候我以為他和我的其他恩客沒什么區別。
“我初見他的時候,他是和他的朋友一起來的,只是卻不像他那個朋友一樣放得開,顯得有些拘謹,見到我后目光立刻就移向了別處,我知道該怎么對付這樣的男人。
“沒有一上來就和他打情罵俏,反而與他聊起了詩詞,還彈琴給他聽,讓他慢慢打開了話匣。
“他之后和我聊的很投緣,還一直感慨我這身才氣卻淪落風塵很是可惜。”
“我的心里卻覺得有些好笑,若不是從小被賣入青樓,這些詩詞歌賦我又從哪兒去學?不過聊聊天就有銀子拿還是挺不錯的,可惜就是那姓曾的有些小氣,光和我說得起勁兒,臨走的時候賞銀卻一文沒給。”
“結果沒過幾日他就又來找我了,不但把上次忘給的賞銀補上了,而且還帶了兩本詩集送我。
“我看他呆頭呆腦的,但是出手還算闊綽,于是也打起精神來繼續應付他,我們談論的東西不再只局限于詩詞歌賦。
“他給我分享他的日常生活,講他的那些朋友,講他兩次上京趕考路上遇到的奇事,這倒是挺有趣的,畢竟做我們這一行的,平時都不怎么出門,就更別說離開鄔江城了,我對外面的世界一直很好奇。
“他也問我我的身世,可我的身世很無聊的,爹娘都是佃農,爹一次賭急了眼就把我也給壓上了,再然后我又被賣了幾次,最后被媽媽給相中了,入了這行。
“好在媽媽教過我這種時候要怎么說,我就跟他說我是書香門第,只是后來爹爹外出遇上強盜,送了性命,再然后族里的人侵吞了我爹留下的家產,將我和我娘掃地出門。
“沒過多久我娘就病死了,我為了籌給我娘下葬的錢,就把自己給賣了。其實你問樓里其他姑娘,她們的故事也都大同小異。
“一般有經驗的恩客,大都只是一笑了之,甚至根本就不會問我們這樣幼稚的問題,可他卻當真了,還發誓說要娶了我,保護我不再受欺負。”
“我倒是不反對嫁人,但是了解過他之后,我發現他其實也不是太有錢,所以對于嫁給他也興致缺缺,但是表面上我還是要做出感動的樣子。
“媽媽說男人就是這樣,你只有先滿足了他們,他們才會用自己的銀子來滿足你。
“但是不得不說,在和他的相處之中,我的確也被他的真誠打動了,在不知不覺中動了感情,甚至在最后那晚,當他說要帶我走的時候,我的確有過片刻的猶豫。
“可是我還是退縮了,因為我不知道我們兩個能去哪里,就算逃出城去,可等身上的銀子花光,還是會走投無路。
“所以我勸他冷靜下來,從長計議,但是他的神色很激動,他說他已經把所有錢都花光了,如果我不跟他走,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還說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我被他逼得急了,就跟他說我之前都是騙他的,說我對其他男人也這么說,為了榨干他們身上最后一文錢。”
“而這句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刻他臉上的表情。”紅珠道,“那甚至不是失望,只是……空洞,他整個人就好像是被掏空一般,失去了所有生氣。
“我有些擔心他,就勸他回家,但是沒想到他二話不說,直接從窗子跳了出去。”
紅珠說到這里頓了頓,神色變得無比的苦澀,“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他跳下去的,我不該對他說那么傷人的話的,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寧愿跟他出城,哪怕我們很快就會走投無路。
“年輕的時候我們總是會遇到很多人,碰上真心對自己好的人也不會太放在心上,因為覺得錯過了這個,后面也會有其他人在等著我們,但事實往往很殘酷。
“他死后,我也沒法再回到從前那種縱情聲色的日子里去了,因為我總是會不自覺的想起他,想起那晚他那縱身一躍,好在我那時候也還足夠年輕,就找了個之前的恩客嫁了,做他的外室。”
紅珠說完又看向陸景三人,“不知幾位為什么忽然對這樁舊事感興趣呢?”
陸景沒有著急開口,而是先看了眼費捕頭,后者立刻心領神會,“陸大俠,夏女俠我忽然想起衙門那邊還有事情沒做,就先走一步了,兩位若是還有其他事情要我幫忙,自可去衙門尋我。”
“辛苦了。”陸景再次道謝。
待費捕頭走后,夏槐才重又開口道,“我們想請你幫個忙。”
“幫忙?我能幫什么忙。”紅珠顯得有些茫然。
“最近城內青樓發生的那些個命案,不知婦人聽說過沒有?”
“有所耳聞。”紅珠點頭,接著想到了什么,神色微變,“你們難道是覺得這事兒和曾郎有關嗎,是……是他的鬼魂回來報復?”
“也許吧。”夏槐還記得課上學到的東西,并不打算曝露詭物的存在,假托鬼神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那他為什么不直接來找我?”紅珠喃喃道。
夏槐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反問道,“如果有辦法能讓曾書生的鬼魂安息,不知夫人能愿不愿意稍微冒點危險?”
紅珠好不猶豫的點頭道,“當然,我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