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兒一開始也想不通,怎么就被媽媽給打包送走了,完全沒有邏輯可言嘛。
雖然她的性格源自于母親,但也不至于大過年的往人家家里跑,饒是松竹兒沒臉沒皮,也覺得這樣的行為很丟人。
直到她到了蜀都,才接到莊姐的電話,說是她正在幫助松竹兒扶持一個脫貧項目,惠澤鄉村的同時,提升她的形象。
畢竟,松竹兒的形象確實太需要提升了。
扶持的對象就在李鐵柱老家附近,具體的她沒聽太懂,大致就是山里特產之類的對外銷售等。
她可以到李鐵柱家玩兩天,再去扶持的鄉鎮逛一逛,就當是考察了,實際上的工作都由經紀人團隊做好了,她只需要露露面。
這樣一來,松竹兒到李鐵柱家來玩,也算是理由充分了。
只是,她完全低估了這些山路的可怕,陡峭就不必說了,全是海拔一千多的大山,道路自然平不了。彎道多且急也罷了,但為什么路面只有兩米五寬?而且還是凹凸不平的土路。
當李鐵柱開著霸道在山路上疾馳的時候,松竹兒心臟病都快嚇出來了,好幾次,坐在副駕駛座的她以為自己要被甩到懸崖下面去了。
本來不暈車的松竹兒,又嚇又暈,整個人都有點虛脫了。
這一趟,松竹兒對李鐵柱又有了新的認識,她以前只知道李鐵柱家里窮,但不知道這么窮。
她從不知道真正的農村這么偏僻和清苦。
在回到村子之前,李鐵柱帶她去參觀了一下他的小學,那是一棟兩層樓的磚房,李鐵柱說他上學的時候還沒有樓房,夏天漏雨冬天漏風,新教學樓是最近幾年才蓋起來的。
他們在學校圍墻外,還遇到了幾個小屁孩翻圍墻進去偷作業本。
松竹兒感慨:“他們雖然窮,但都好愛學習啊!”
李鐵柱說:“真正愛學習的,都在家里做作業或者幫忙干活,只有不愛學習的才會翻進學校偷作業本和粉筆,而且,幾乎每兩三年就有一個孩子摔斷手腳。”
松竹兒:“啊!這么慘?”
李鐵柱說:“不算慘,養好傷后還有家長和老師的兩頓毒打,那才慘。”
松竹兒嘖嘖稱奇:“你們這里太神奇了。”
來到村口后,李鐵柱說要給松竹兒驚喜,跳下車和一群村民打招呼,松竹兒也跟了過去,想跟村民們聊聊,但是他們不好意思和她說話,尤其是男的。
最后,李鐵柱買了兩盒什么東西,又上車走了。
車子翻過一個小山坳,過一個回頭彎,停在了一個土坪上的六輪拖拉機旁邊。
在那已經等了一堆人,松竹兒看到了劉大嬸和劉小花的身影,突然就緊張起來了,有種丑媳婦見公婆的慌亂感,甚至想坐著車原路返回。
松竹兒看著李鐵柱,滿是無助:“鐵柱……”
李鐵柱拿出一塑料袋廉價的餅干糖果,遞給松竹兒:“沒事,下車給孩子們分點。”
說著,李鐵柱下了車。
松竹兒還是沒能鼓起勇氣,李鐵柱給她開了車門,扶著她下車。
鐵頭娃總娃紅了臉,因為,周圍二三十號人在圍觀。土坪里站著十來個,拖拉機上扒著三個小孩,左邊院墻上騎著倆,右邊田埂上還蹲在四五個抽旱煙的老頭兒。
再怎么生活在聚光燈下,遇到這情形,也有些發怵。
還有一只大黃狗搖著尾巴來蹭李鐵柱,被李鐵柱一腳踹開,嗷的叫了一嗓子。
松竹兒坐車坐得腿有點軟,李鐵柱幾乎是用抱的方式把他扶下車的。
她聽到一陣竊笑聲,幾個農村婦女圍著圍裙背著娃娃,肆無忌憚地笑著七嘴八舌:
“聽到講這個女娃也是個明星。”
“哦喲,長得好白哦!”
“長得硬是好看,就是不曉得在床鋪頭有力氣伺候男人。”
“你看你屋頭的男人,眼珠子都掉出來了。”
“太瘦了,肯定不好生養……”
“主要是屁股小,奶也不大。”
“你們曉得個錘子,人家的娃娃都是吃奶粉嘞,外國奶粉。”
“她衣裳真好看,起碼也要七八百一件吧?”
松竹兒臉頰滾燙,你們說話就不能小點聲嗎?
她提車塑料袋,去給拖拉機上的幾個小孩分零食,孩子們臟兮兮的,有的滿臉凍瘡,甚至耳朵都快爛掉了,伸著紅蘿卜一樣的手接過零食,從不說謝謝,靦腆而自卑地躲開目光,悄悄吃起來,甚至會為搶一塊餅干打架。
松竹兒把兩個果凍給一個頭上撇著野花的兩三歲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掙扎著坐到泥地里,松竹兒嚇一跳,趕緊去抱,然后,小女孩哇一聲哭起來,鼻孔冒出一個巨大的鼻涕泡。
一個女人過來抱起小女孩對松竹兒說:“小娃兒認生……”
松竹兒尷尬:“不好意思!我沒想嚇哭她……我就是看她長得挺可愛,叫什么名字?”
女人說:“叫二妞。”
松竹兒:“啊!這名字真好聽。”
女人膽子大了點:“我看過你演的電視,辣爪!打架好兇的。”
松竹兒撓頭,開心道:“哎嘿嘿……你多大了?”
女人:“我今年十九歲。”
松竹兒:“二妞是你妹妹嗎?”
女人:“是我嘞娃。”
松竹兒的心情瞬間又跌回了谷底,鼻頭微微發酸,笑得牽強:“呵呵,挺可愛……”
這時,另外幾個婦女也圍了過來,也不說話就是單純的圍著松竹兒看,眼神直勾勾的,沒有惡意,而是一種純粹的好奇。
松竹兒覺得很不舒服,就像她們在逛動物園一樣。
好在劉小花反應快,殺出重圍上來挽住了松竹兒的手臂,對那群婦女吼道:“看啥子看?讓開!”
婦女們果然紛紛讓開,還七嘴八舌罵劉小花不懂規矩大喊大叫的,劉小花就和他們嚷嚷,還挺親切的,有個婦女從家里提出一大籃子南瓜子給劉小花,說是給李鐵柱的新媳婦吃。
有個顫巍巍的老奶奶,給松竹兒兩根土甘蔗,絮叨得很:
“我們這大山里頭,偏得很,窮得很,也沒得啥好吃的。你是城里頭的女娃,招待不周啊……柱子人很好,從小就乖,他老漢也勤快……”
老奶奶拉著松竹兒的手說了半天,最后背著背簍走了。
松竹兒問:“這奶奶是誰啊?”
劉小花:“不認識,反正不是他們家親戚。”
松竹兒覺得這里的人好熱情淳樸。
之后一群圍觀的小男孩,被劉小花用石子兒打跑了:“嫂子,我們農村人就是這樣,嘴巴笨不會說話但是人都很好。看,她們可喜歡你了!”
松竹兒:“是嗎?”
劉小花說:“我和我媽前幾天來的時候,圍觀的人也多,但沒這么熱情。你看還有人給你送東西!”
“那你還兇她們?”
“沒有啊!我們說話就是這樣子的,大聲吼。”
“我們現在去哪?鐵柱家在哪?”
“在那棟房子后面,有竹林那個。我們先等我哥吧,你不能自己去家里。”
“為什么?”
“好像是什么規矩,他爸也不能來接,要在家門口迎接你。”
“啊?”
劉小花就和松竹兒站在一旁等,時不時有滿臉鼻涕的小破孩跑過來,也不說話,就是干杵著,松竹兒莫名其妙。
劉小花就又抓一把零食遞給他,說:“走遠點去耍!”小破孩就跑了。
其實,李鐵柱是想要照拂松竹兒,但根本不可能有機會。
以二大爺為首的男鄰居們,紛紛沖了過來,跟李鐵柱勾肩搭背抽煙,然后圍著車子打轉,最后,還爬上去坐了坐,不是問車子多少錢,就是問和那女娃啥時候結婚喝喜酒。
好不容易,李鐵柱終于擺脫了熱情的相親們,鎖了車回家。
農村人就是這樣,但凡有人從外面回來,就要湊一起看看熱鬧,等人到了就湊上去抽煙聊天,總要耽擱半個多小時才會慢慢散去。
李鐵柱回到身邊后,松竹兒總算活過來了,一路好奇得很。
“這種的是啥?”
“油菜。”
“這個呢?”
“這是卷心菜。”
“這個坑里的水好黑。”
“這是糞,豬糞。”
“嘔……”
李鐵柱家距離土路并不遠,轉個彎就到了,李富貴和劉大嬸在門口迎接,笑得臉都爛了。一邊搶著接過松竹兒的箱子和包,一邊熱情地給她介紹李鐵柱的叔叔嬸嬸們。
二叔過于憨厚,臉紅得跟猴屁股一樣,不敢正眼看仙女兒一樣的松竹兒,歪著脖子說了句:“早上好。”
松竹兒:“哦!二叔下午好。”
二叔臉就更紅了,尷尬得無地自容,然后反手就給了大雙一耳光:“還不去給你嫂子搬板凳?”
大雙嚎啕大哭著去搬木凳子。
小雙幸災樂禍大笑,二叔一腳將其踹翻:“泡茶!”
三叔見過些世面,拿捏著自以為還算瀟灑的氣質,對松竹兒說:“家里簡陋,希望您不要嫌棄!進來坐,蓬蓽那個生輝……”
松竹兒:“謝謝。”
接著,李鐵柱介紹松竹兒認識了一下三個孩子。
松竹兒古怪地看著李鐵柱:“你怎么給家里說的?怎么我感覺不對勁?像那什么一樣。”
李鐵柱聳聳肩:“我啥都沒說,你得問劉小花。”
松竹兒:“好尷尬啊!”
李鐵柱說:“那你這次不算的話,下次不還要再經歷一次嗎?再說,從上次咱們一起吃飯,你自己不就定位好了嗎。”
“你答應了?”
“要不我拒絕?”
“你敢!”
松竹兒瞪眼,臉上帶著一點小傲嬌。然后,她突然道:“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那么熱衷于做公益了!以前,我以為蘑菇屋就是真正的農村了。”
“蘑菇屋那是度假村!跟農村完全是兩個概念。”
李鐵柱忙著安頓他和松竹兒的行李。
劉小花很知趣地帶著松竹兒參觀這棟破舊的老房子,并拎了一塊骨頭,去隔壁和二大爺家的大黃打招呼。
劉小花很有經驗:“先把它喂熟了,免得遭狗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