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低著頭,一臉蒼白地靠在角落里的斑鳩,突然抬起頭來,看向林懷恩。
看著斑鳩激動得說不出來話的樣子,林懷恩抬起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阿爾法,這邊是西格瑪,你妹妹在我這。我們現在在左側的居民樓里,和五名士兵在一起,你那邊怎么樣?完畢。”
無線點那邊稍作沉默:“我自己還好,我和羅賓漢在一起,我們逃進了右側的居民樓,暫時還沒遇到其他人,你們有沒有受傷?完畢。”
林懷恩隱約記著,羅賓漢是鷦鷯小隊的那名大漢的名字,叫玉丸來著?
因為短于兩個字的稱呼,在無線電通訊中都很容易被聽錯聽漏,所以除了林懷恩他們三個之外,其他人也都給自己起了三個發音以上的呼號。
“我沒事,但是你妹妹被怪物咬傷了大腿,暫時有些輕度失血,我已經做過包扎了,完畢。”
林懷恩看了看斑鳩蒼白的臉色,又看了看她大腿上的傷口,匯報道。
傷口沒有又繼續滲血,說明治療藥劑正在發揮效果。
“好的,謝謝你,能讓我和我妹妹通下話嗎?完畢。”
無線電信號的噪點非常嚴重,林懷恩聽不出鷦鷯的情感,但他還是回答道:“不客氣,我現在就把對講機給她,完畢。”
林懷恩打開通話器,把對講機遞給了斑鳩。
斑鳩雙手顫抖著接過對講機,放到耳邊。
在嘴唇碰到對講機的一瞬間,她突然崩潰了——
“哥!!!我看到紫橙姐的腦袋,被怪物一口咬了下來!你在哪里?我好害怕!我想回家!你來救我好不好!我不想再待在這里了,我受傷了,我腿好疼,我好想回去!”
斑鳩的發言把林懷恩嚇了一跳。
他完全沒想到,斑鳩居然目擊了她小隊另外一名女性成員的死亡。
從剛才開始,他就覺得斑鳩一直怪怪的,眼神比較茫然,對痛覺的感受也比較麻木,現在看來……
應該是受到了目擊紫橙死亡時的沖擊。
而斑鳩握著對講機,一直說個不聽,完全不給鷦鷯發言的機會,而且眼見著她越是說個不停,越是得不到鷦鷯的回應,情緒逐漸陷入崩潰,林懷恩一把奪過對講機,把通話鍵按了下去:
“這里是西格瑪,我把對講機從你妹妹手中拿回來了,阿爾法,你有什么要安慰她的嗎?我再把對講機給她。完畢。”
“……謝謝你,西格瑪。”
鷦鷯的聲音,從對講機中傳來。
而林懷恩對著泫然欲泣的斑鳩豎起一根手指,做出噤聲的手指,然后再次將對講機交給了她。
這一次,斑鳩的手指離開了通話鍵。
少女的手微微顫抖著,用盡全力握緊了對講機。
就仿佛那臺小小的機器,就是她全部的希望。
“小鳩,橙子的事情我知道了,抱歉,讓你看到了那副景象。”
無線電頻道里的鷦鷯聲音非常低落,但他仍舊控制著情緒,沒有讓自己像斑鳩那樣崩潰。
“但是你一定要忍住,我知道小鳩你很堅強,你現在不要想橙子的事情,跟好西格瑪先生,爭取活著回到安全的地方。”
“現在我們所在的這兩棟居民樓,被怪物堵住了,救援部隊根本進不來,只能靠我們自己逃走。”
“小鳩,說實話,我也很想到你那里去,但是對不起,羅賓漢的情況不太好,我還沒有找到影子,在確認他倆的生死之前,我還準備再待一段時間。”
“所以,小鳩,跟好西格瑪先生,我會央求他把你帶到安全地方的。”
“小鳩,把對講機還給西格瑪先生吧。”
斑鳩擦了擦眼淚,淚眼婆娑地看著林懷恩,把對講機遞給了他。
“你好,這里是西格瑪,不必叫我先生了。完畢。”
“那么,林先生。”對講機里的鷦鷯稍稍頓了頓:“謝謝你救了小鳩——小鳩與橙子在怪物潮涌的時候在一起。橙子遭遇了不測,小鳩卻能夠活下來,一定是你做了什么,這筆恩情我沒齒難忘。”
“但是小鳩現在受了傷,我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就是個累贅。”
“但我懇請你,幫我把這個寶貝妹妹帶到安全的地方,交給醫護人員。”
“這筆恩情,如果我還能活著回到后方,一定會拼盡全力,回報于您!”
“完畢。”
林懷恩略微沉默了下,按下對講機:“阿爾法,這里是西格瑪。救人的事情,你就不用謝我了。換了誰,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都是能救一個就救一個。”
“可惜我能力有限,我甚至沒注意到橙子當時就站在斑……小鳩身邊。”
“小鳩我會幫你帶回安全區,但是你那邊也要注意,不要自暴自棄,小鳩現在的精神很不穩定,如果你都沒能回去,我不敢想象她會受到多大的打擊。”
“羅賓漢那邊,你盡量救治;沙多爾(Shadower,影子人)那邊,你如果找不到,最好還是放棄,如果他運氣夠好,以他的技能,應該是可以自己回到安全區。如果他運氣不夠好,在第一輪沖擊中就失去了意識,那么你現在也做不了什么了。”
想了想,林懷恩又繼續說道:“在你那邊的居民樓里,應該有一些和你一樣,被怪物堵住的士兵,我建議你趁著羅賓漢養傷的時候,在消防通道,或者房屋頂樓這樣的位置上找找他們。”
“和他們在一起,能夠增大你們幸存的概率。”
“完畢。”
“好的,這里是阿爾法,謝謝你的提議,我知道了。”
無線電那邊略微沉默了一下:“謝謝你,林先生,小鳩就拜托你了。完畢。”
“收到,阿爾法,祝你一帆風順。完畢。”
林懷恩收起對講機,有些歉意地看向蔣志誠:“抱歉,我這邊用的時間有點多了。”
然而蔣志誠卻搖了搖頭,語氣中略帶興奮:“沒關系,我們也和其他人聯系上了,他們正在居民樓頂層搭建吊索,喊我們快點上去。”
“這么好?!”聽到蔣班長的話,林懷恩愣了一下,立馬意識到了他們的想法:“你們想通過吊索,滑到后面的居民樓上去?”
“對!”蔣班長仍舊顯得很興奮:“怪物潮涌初期,高空的魔力濃度要比地面上低很多,也很少會有空中怪物。所以我們之前的戰友就是去頂樓了,他們現在給我們發來了消息,說這個方案可行,讓我們趕緊上去。”
“好,等下,我再給鷦鷯那邊講一聲,讓他去頂層找人,然后我們立馬行動。”
林懷恩把剛剛放下的對講機又掏了出來,略微有些尷尬地,和鷦鷯分享了這邊的情況。
揮手甩脫這種剛剛死別,轉眼就又開始聯系的尷尬,林懷恩走到斑鳩身邊,略微彎曲膝蓋:“怎么樣,小鳩,現在能一起走了么?”
斑鳩擦了擦眼睛,點了點頭,看上去,情緒已經穩定多了。
“那么,前面這段路,還是由我來背著你走。”
林懷恩轉過身來,讓斑鳩趴到了他身上。
他明顯感到,相比最初那次的戒備,斑鳩這次的動作輕柔了很多,連胸口都貼緊了他的身體。
雖然能夠感受到胸罩的觸感……
但仍舊很刺激啊……
林懷恩沒想到個子小小的斑鳩,隱藏在寬大衣服下的身體,居然那么有料,表情有些古怪地回味了一下,然后站起身來——
“我們走吧。”
林懷恩他們所在的居民樓,總高約13層,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他們沒有走電梯,而是使用了消防樓梯。
他明顯能夠感覺到,隨著樓層的升高,環境中的魔力濃度也在迅速下降,大約在七八層之后,他就不得不把斑鳩交給其他士兵,自己則被打回原型,變成了運動廢柴死宅。
不過在將斑鳩交給其他士兵后,他掏出之前中尉發給他的那枚晶核,喂少女吃了下去。
然后幾個士兵輪換,把斑鳩背上了頂樓。
大約在九層左右,斑鳩腿上的治療藥劑開始失效,鮮血從她的腳尖不斷往下滴落。
林懷恩率先發現了這個情況,又把她腿上的止血帶扎緊了些。
這樣,一行人終于抵達了頂樓。
“快點,就差你們了!”
林懷恩一打開來頂樓隔門的一瞬間,就聽到了直升機旋葉的聲音。
而蔣班長的戰友,在直升機旋葉的激波聲里大聲喊道:“我聽說你們那有傷員,就把直升機喊過來了!你們把傷員送到直升機上,其他人跟我從索道走!”
還不等林懷恩回答,就已經有兩名肩膀上別著紅十字的軍醫,抬著擔架,從直升機上沖了下來:“傷員在哪?!交給我們吧!”
“這里!”背著小鳩的蔣班長把她放了下來。
一回頭,女孩眉頭緊鎖著,已經昏了過去。
看來因為魔力濃度降低,以女孩貧弱的身體,終于撐不住了。
“希望她能活著撐到醫院……”
林懷恩默默地扶著斑鳩,將她交給了軍醫。
軍醫麻利地掏出止血帶,想要把斑鳩的傷口包扎一下。
然后他看到少女腿上的止血帶,稍微愣了一下,突然回過頭來:“誰給她包扎的傷口?!”
林懷恩嚇了一跳,還以為出了什么差錯;“是我?怎么了?”
“干得很好,下次記得把包扎時間寫到標簽上。”軍醫拍了拍林懷恩的肩膀,“你幫她包扎了多久了?”
“大約45分鐘。15分鐘前有幫她疏通過血液。”
“好的,接下來交給我了,放心好了,你做得很好,她幸存下來的概率很大。”
軍醫拍了拍林懷恩的胸口:“你們也別耽擱了,趕緊走吧,活著回去!”
“好,活著回去!”
林懷恩沖著軍醫的背影,用力揮舞了下拳頭。
他扭頭看了下可可,咒骸已經稀薄得仿佛一團幻影。
看到林懷恩的目光,咒骸縱身一躍,瞬間鉆進了他的胸口消失了。
林懷恩嚇了一跳,拉開衣服看了眼,卻看到那枚脫落的狼牙。
他這才意識到,可可在魔力濃度較低的時候,一直都鉆到了哪里。
“還猶豫什么,趕緊走吧!”
蔣班長拍了拍林懷恩的肩膀,把索降器綁在了他的身上:“知道怎么用么?”
“大致知道!”林懷恩回答道,向蔣班長描述了下自己的理解。
“好,那你在我前面先走!”
林懷恩還來不及回答,背后就被蔣班長推了一把,向著對面的居民樓,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