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還是有一點，沒有想清楚。”
林懷恩默默地看著李沐恩，突然說道：“《風逝》這部電影，對你而言就這么重要嗎？以至于你不惜親自下場，去干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你是想說我很掉價嗎？……你說的倒是沒有問題。”
李沐恩看著林懷恩，同樣略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有些扭曲地笑了：“然而我所在的社會，就是這樣一個世界——和你身邊那些已經找到自己定位的年輕演員們不一樣，我雖然是方舟控股推出來的主演，但和一名普通人沒有什么不同……如果《風逝》這部電影不能在大眾心中留下足夠深刻的印象，那么我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李沐恩將白色的毛巾圍在腰間，緩緩站起身來：
“所以，我不能失敗，哪怕付出任何代價，我也必須成功！”
李沐恩的話，既然說到了這個份上，林懷恩便清楚，他和對方已經沒有什么好談的了。
“唯一的機會嗎……明明是‘王牌’，結果卻過得比普通探險者還要提心吊膽……”
林懷恩不能說這就是李沐恩自身的問題。
但事實上，他所選擇的生活方式，也是這個社會上絕大多數人所選擇的生活方式。
為了身份的提升，職業的前景，哪怕將之前所謂的“同伴”踩在腳下，也不惜如此。
“馬基雅維利……精致利己主義嗎……”
“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是馬基雅維利主義者，只不過是或多或少的問題罷了，”
林懷恩看著手中的灰青之怒，默默地嘆了口氣。
“但或許就如學姐所說的那樣……想要賺錢或者想要往上爬的想法，并不能真正讓我們成為真正的領導者或者說‘王牌’……”
“在權利金字塔中獲得的地位，都不過是金字塔本身所賦予的幻象。”
“當權利的金字塔，被既得利益者蛀空，留下的只不過是一地雞毛。”
他之前的公司是這樣，百萬控股也是如此。
方舟控股會好到哪去嗎？他不知道。
但是真正正確的道路，他早就從很多人那里得知了。
“邵警官、森妍……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然而作為“自強不息”的“君子”，所需要的，恰恰是具有共同價值觀，不離不棄的堅定同伴。
就像是鹿副官之于邵警官，就像是藍染與西塞羅之于森妍。
而這種基于共同目標與共同信念基礎上的同伴關系……
才能稱之為真正的領導力。
所以，他知道，自己和李沐恩之間，注定要有一戰。
只不過，他沒想到，這個機會，居然來得那么快。
他抬起頭來，李沐恩在他面前大約十幾米的地方，默默綁著手帶。
而導演助理的聲音在旁邊提醒著兩人：
“這一幕，就是決裂前的最終戰了！”
“在擊敗四位忍團的殺手后，忍團的襲擊終于停止了。”
“這也使得逃亡者們有空梳理一下接下來的逃亡方向。”
“劍術大師與風楓，決定帶公主返回將軍的龍興之地，回到位于巨木國北方的親族領地，向那里的親族借兵鎮壓叛亂。”
“但是風行者沐恩，卻決定帶著公主遠離巨木國的紛爭，回到地面上的文明社會。”
“雙方產生了分歧，而公主殿下又一直昏迷不醒，于是劍術大師決定與風行者沐恩劍刃相向，以決斗的結果，確定整支隊伍最終的去向！”
“請兩位探險者按照自己的戰斗習慣盡量發揮，導演組會根據你們決斗的結果，再補拍關鍵鏡頭！”
“真是自由的導演啊……你不覺得嗎？”
李沐恩纏著另外一直綁手帶，突然看向林懷恩說道。
兩人雖然認識不久，也沒有交談過幾句，卻有種說不出來的心意相通。
“大概是已經看出來了我們之間的矛盾吧……或許讓你知道導演組的判斷，就是那位老人的有意為之也說不定。”
林懷恩淡淡地回答道，他的準備要比李沐恩簡單很多。
劍術大師的形象，也比風行者沐恩更加骯臟且隨意。
“你是說，我是被他利用了嗎？”
李沐恩淡淡地看了林懷恩一眼，用嘴咬著綁手帶，猛然拉緊。
“利用……不，你的欲望放在那里，他或許也僅僅只是順水推舟，在背后‘幫’了你一把。”
看到李沐恩準備完畢，林懷恩舉起了手中的灰青之怒——
“無論背后隱藏著多少的幕后黑手，但最終做出‘選擇’的，仍舊是我們自己。”
“‘選擇’嗎？你又如何確定，自己的‘選擇’不是在其他人的‘控制’下，得出的‘自以為是’呢？”
李沐恩又笑了一聲，同樣舉起了手中的白色長劍。
同樣的武器，同樣的身材。
但身上的氣質與衣服顏色，卻截然不同。
即便是旁觀的劇組成員，也不得不承認，相比之前預定的那位姓張的“劍術顧問”，林懷恩與李沐恩身上，有著更強的“宿命”的味道。
而在李沐恩舉起長劍后，兩個人都就沒有再說話。
導演助理在身邊沈萬山的提醒下，才想起來讓身邊的攝像組開始拍攝。
但是即便如此，“Action”的開始拍攝聲，卻仍舊沒能擾亂到場地中央的兩位探險者的動作。
不……應該說是，“王牌”嗎？
林懷恩明顯能夠感覺到，從李沐恩身上傳來的壓迫感，完全不同于“納蘭明德”。
那種從容且蔑視的感覺，就像是他自己在看著納蘭明德時的感受。
那是實力超出常規探險者一定境界后，自然而然產生的一種自信。
而他在心中，回憶著原夕暮幫他收集來的李沐恩的戰斗資料——
“沐恩，真名李沐恩……”
“方舟控股旗下所屬的紅卡探險者，‘風行者’戰團的首席王牌。”
“核心技能為超稀有功能型技能神速，技能使用者，可以以消耗大量體力為代價，進入數倍于常規狀態的‘神速’狀態，配合各種速度系的技能，可以在短時間內爆發出遠超常規的戰斗能力。”
“是巴黎地下城協會所屬的某位白卡探險者的核心技能之一，被各大勢力都視為珍寶，任何獲得神速技能的地下城探險者，都會受到各方勢力的重點關注。”
“根據不完全統計，現存擁有神速技能的探險者，不會超過十人，比魔力通信頻道的技能擁有者還要稀少。”
全世界不到十人的神速技能的擁有者嗎……
林懷恩看著十米外的李沐恩點了點頭。
確實擁有傲慢的資本。
然而就在林懷恩想要主動向李沐恩發動攻擊的時候，李沐恩卻突然開口了——
“你覺得，公主殿下，跟著風行者前往地面之后，就會變得幸福嗎？”
林懷恩愣了下，他瞥了眼旁邊的導演組。
似乎是不介意他們在拍攝過程中聊天。
或許后期會通過對口型與剪輯的方式，把這段對話搭配上合適的內容。
想到這里，他也不再猶豫，點了點頭：
“這不是小說原作者的安排嗎？而且原作的讀者也是這么想的……”
“但是我覺得……之前的同伴全部死掉，就連關系最親密的劍術大師與風楓都為了保護她，引開追來的忍團首領與叛軍，而全部戰死……”
“公主殿下，到底該多神經大條，才能在抵達地面世界后，仍舊和男主角，沒心沒肺地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李沐恩卻古怪地笑了笑：“我覺得，這樣的公主殿下，等她醒來之后，一定是刻骨銘心的終身折磨吧……”
說到這里，他突然看向遠處圍觀的劇組成員，從攝像組的角度來看，他似乎是在眺望遠方：“你看，觀眾就像是他們一樣，所有人都在期待著最終幕的到來。”
“公主被主角帶領著，脫離了巨木國的苦海，邁向了文明的地面世界。”
“因此伙伴們的犧牲，就終于有了意義——”
“哪怕這個意義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所有人都在慶祝公主的獲救，唯有公主本身的想法，所有人都不曾關注——”
“事實上，在對英彌玲做了哪些事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必須讓我通過這樣殘忍的手段，才能讓她獲得的慘痛經歷……”
“那么她所扮演的公主本人，又該是以一種怎么樣的心理，離開巨木國的？”
“她真的想走嗎？還是說，想要和其他人死在一起？”
“而我們這些地面世界的旁觀者……所謂的旁觀者……是不是只是因為她是‘地面癡’，就武斷地賦予了她想法，而忽視了她本人的意愿呢？”
林懷恩沉默著聽著李沐恩的話語，搖了搖頭：
“你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是后悔了嗎？”
“后悔……不，我只是沒辦法后悔。”
李沐恩略微沉默了一下，突然說道：
“我應該跟你說過，我有一個妹妹吧？”
林懷恩愣了下：“妹妹……該不是……”
“沒錯，就是那么狗血的理由而已。”
然而李沐恩卻微笑著點了點頭：“不過我家不缺錢，或者說，曾經不缺錢。”
“我的名字是李沐恩，是李氏洗滌集團的繼承人。”
“雖然不是什么有錢的企業，但畢竟是做實業的，維持基本的富足還是沒問題的。”
“就像是我的名字一樣，‘沐恩’，沐浴著恩寵而生。”
“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缺過錢，也不認為錢這種東西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人生五十年，將所有的衣食住行都算上，也不過兩千多萬，對于我們李氏集團而言，不過是一個季度的利潤總額。”
“不過，做企業這種事，并不是總是能一帆風順的……”
李沐恩說到這里，突然沉默了一下——
“為了上市，我父親為李氏集團進行了大量的融資，然而上市后的結果卻異常慘淡，公司的股票貶值得很厲害，我父親為了上市而籌集的大量貸款，也完全還不上。”
“雖然公司仍舊開著，但實際的狀態，已經沒法和之前相比了。”
“但是我覺得，這不過是換了一種生活，所以即便減少了每月的零用錢與開銷，但和家人的日子，仍舊可以正常地維持下去……”
“直到我的妹妹得了重病……”
“直到此時……我才意識到，錢這種東西……到底有多么重要……”
“甚至對于我父親而言，所謂的幾百萬元，居然比我妹妹的生命還要重要……”
“所以……我不得不成為地下城探險者……”
“也不得不成功……”
“成為方舟控股的王牌，成為風行者‘沐恩’，無論是對李氏集團的員工，還是對我的妹妹而言……都無比重要！”
“因此，無論是英彌玲也好，還是公主殿下也罷……”
“哪怕明知道會違背她們本人的意志，我也會成為那個‘傀儡’——”
“為所謂的觀眾，表演上一場無比盛大的演出！”
“神速——疾行！”
林懷恩下意識地舉起了手中的灰青之怒。
電光火石間的劈砍，重重地斬在了他的胸前，而還不等他站穩身體，另外一記踢擊已經踹在了他的身側。
“你的劍術雖然卓越，但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體質型的探險者，持久戰能力有余，而爆發力不足，面對納蘭明德那樣無法攻破你防御與反應極限的探險者，你可以很輕松地將他們玩弄于鼓掌中。”
“但是我不一樣，我的核心技能是神速，恰恰是你們這些體質型探險者的克星。”
“在你反應過來之前，你就已經被我攻擊了四五次——”
“希望你不會太快地倒下，不然——”
“這場演出，就會顯得一點都不盛大了。”
林懷恩的身上連續挨了好幾下。
他和林懷恩使用的都是訓練劍，所以不是非常沉重的斬擊，根本傷害不到他們。
所以進入神速狀態的李沐恩，故意使用了拳腳，在他的大腿與胸腹部狠狠地來上了好幾下。
按理來說，這些地方都是非常別扭的地方，在李沐恩打中這些地方之前，就會被他反擊到了。
但是恐怖的神速技能，讓林懷恩根本難以看清李沐恩的身影。
往往只是眼前一花，身上就已經重重地挨了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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