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瓦斯科夫則彎著腰,向他走了過來。
他跳進林懷恩身邊的灌木叢中,有些擔憂地看了林懷恩一眼:“怎么樣?沒感冒吧?”
“還好,不過我覺得自己需要洗個熱水澡。”
林懷恩有些難受地拉了拉脖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己在和超人西格爾戰斗過之后,就一直有些暈乎乎的,但檢查了下,好像也沒有中毒。
至于詛咒……
他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詛咒抗性,忍不住搖了搖頭。
想不到有什么詛咒能影響到他。
而看到他的樣子,瓦斯科夫脫下手套,摸了摸林懷恩的額頭,搖了搖頭:“沒有發燒,體溫也很正常。”
“那就是心理原因了。”
林懷恩看著他,點了點頭。
兩人的視線齊刷刷地,投向森林邊緣盡頭的地平線。
在那里,有一座類似于矮丘的東西點綴在那里。
“是棱堡……以前近衛軍用來防御狼潮的據點。”
瓦斯科夫幾乎是在看到矮丘的第一時間,就意識到那是什么,他咬了咬牙,表情低沉下來:“大部分棱堡都在近衛軍退走的時候被摧毀了,少部分被狼潮攻占沒來得及破壞的,也在后來的夏季中,被炸毀了……”
“但這些雇傭兵,應該是找到了一座漏網之魚。”
“……或許你們只是沒炸干凈。”林懷恩看著望遠鏡中凍土與原木堆砌出來的棱堡,下意識地判斷道。
在他的望遠鏡里,明顯能看到塌方的痕跡。
而在丘陵外的三角矮丘上,還有兩三名雇傭兵打扮的探險者正縮著身體取暖。
“這里應該就是他們的據點了,雖然不知道對方的那名通靈者是什么屬性的,但至少對幽靈的‘契約靈’沒有太多的辦法。”
瓦斯科夫一邊說,一邊向巴甫洛夫打了個手勢,讓他退了回來。
“看來,之前敵人之所以兩次都能發現我們,確實和‘土’有關系。”
樹林里,七名幸存者抱著身體坐成一團,他們甚至不敢在地面上敲下搭建帳篷的釘子。
而作為隊長的瓦斯科夫明顯是所有人中,對通靈者作戰經驗最多的。
他冷靜地指著地面上的地圖說道:“根據塔妮婭與林懷恩的匯報,我們確認夜摩城雇傭兵的通靈者,大概率和‘沙土’有關。”
“之前我們兩次被發現,都是因為女兵她們使用了土系法術,加固了哨點。”
“第一次是在木屋那邊——為了防止木屋坍塌,以及清理廢墟,謝拉菲瑪使用大地變形術,挖開了地窖。”
“除此之外,她還在明哨那邊,制作了新的潛伏點。”
“所以誘使對方兵分兩路。”
“第二次是我們挖掘了地堡,防范可能的伏擊。”
“而這一次,除了將防風布綁在樹干上之外,我們甚至連營帳都不搭了,成功躲開了敵人通靈者的偵察——至少從明面上來看,是這樣的。”
瓦斯科夫看著面前的六位成員,神情嚴肅:“但是在探險者之間的戰斗中,什么樣的可能系都有,難免不會出現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情況——甚至我現在就可以說,敵人或許已經設下了埋伏,正在誘使我們中計。”
“但是無所謂,既然已經發現了他們的所在之處,我就可以通知協會總部那邊,發射白楊導彈攻擊他們。”
“但是要注意的是,敵人有光學迷彩的能力,所以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
說到這里,瓦斯科夫豎起兩根手指:
“第一,我們可以選擇先讓白楊導彈攻擊他們,如果發現導彈位置偏移,我們也可以全身而退。唯一的問題,就是會放走敵人,并且也有一定幾率,會被驚恐的敵人咬上來追殺。”
“第二,在導彈攻擊之前,我們可以選擇進行‘威力偵察’,換句話說,就是攻擊敵人據點,在確認準確無誤之后,再進行導彈攻擊。但這樣一來,會有很大的概率,繼續損失人手。”
“所以,現在投票表決,第一種方案與第二種方案,選擇哪個方案更合適。”
說到這里,瓦斯科夫抬起頭來,看向林懷恩,用漢語和他說了一句——
“林,我們準備投票決定要不要攻擊棱堡,你有一票否決權。”
“好。”
林懷恩沒有吱聲,瓦斯科夫沒有向他解釋太多,但相對的,也用“一票否決權”的方式,給了他足夠多的尊重。
“五比一。”
瓦斯科夫看了看手中的紙條,點了點頭:“除了伊萬之外,其他人都同意先進行威力偵察。”
棕熊?
林懷恩有些訝異地看了伊萬一眼。
看似莽夫的男人,卻認真地搖了搖頭,他的嗓音在喉嚨中仿佛風暴:“我們的人已經不多了,你們都是我最好的伙伴,我不希望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去死。”
伊萬的話,讓其他人有些沉默。
但巴甫洛夫卻陰沉著臉,開了口:“但是,如果我們不去死,就會有更多人死,你忘了那些死在雇傭兵手中的兄弟姐妹了嗎?悍槍三天之前還在和我們說回去之后就要參加女兒的周年儀式,但現在他已經回不去了,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位莫斯科孤兒。”
“但是,即便如此,我們即便殺死這些傭兵,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伊萬搖了搖頭,看得出來,這位北方大漢雖然外表粗獷,內心卻遠比任何其他人想象得的細膩:“已經快三十年了,我們和這些傭兵廝殺不休,他們一批批地戰死,我們的兄弟姐妹也一批批地倒下,他們的上司將這里當成了最好的練兵場,但我卻很清楚,我的兄弟姐妹,并非什么磨刀石,而是一位位活生生的莫斯科英雄!”
“那樣的話,我們只能比他們更加兇狠!”
巴甫洛夫突然加大了音量,還沒有痊愈的手臂上滲出鮮血:“讓他們恐懼我們!害怕我們!這樣我們才能在這片大地上立足!你忘了我們一直一來是怎么過來的嗎?!”
“但是,這樣做,也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伊萬搖了搖頭,看著巴甫洛夫的表情有些悲傷,似乎這樣的爭辯,兩人之間已經不下數次。
但兩人仍舊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只是因為越是在乎對方,才會越發地為對方考慮,從而思考他們現在戰斗的意義。
“一切還是交給這位外來者吧。”
然而瓦斯科夫突然出聲打斷了兩人,他默默地舉起手來:“遠來是客,我受過某位大人的委托,要照顧這位南方朋友的安全,如果他不愿意犯險,我也沒辦法冒著全軍覆沒的風險,讓你們攻擊棱堡。”
林懷恩看著所有人的眼神,輕輕咳嗽了一下。
等瓦斯科夫向他復述過他們爭論的事情后,他才舉起手來——
“那個……我棄權!”
“說實話,我是想讓你反對來著。”
夜里,瓦斯科夫有些無奈地走到林懷恩身邊,有些無奈地說道:“我和伊萬的想法差不多,但作為隊長,我必須以完成任務為優先。”
“那也和我沒關系。”
林懷恩笑了笑,有些不意外的說道:“說實話,我也更認可伊萬的觀點,但現在談論這些事情,沒有任何意義。”
他舉起望遠鏡,看著遠處的棱堡:“如果你給我正常的一票,我可以選擇像伊萬一樣,投出反對票。”
“但是你給了我一票否決權,那么我在投出自己的這一票時,心中想著的,就不可能只是我自己的觀點。”
“你們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如果連你們自己都愿意為了它而死,我又有什么理由攔著你們?”
林懷恩淡淡地說道:“我的任務只是保護好塔妮婭,如果你們全軍覆沒,我也只會幫你們把女兵與幽靈帶到安全的后方,其他的事情,我不會管的。”
“真是無情的男人啊……”
聽到林懷恩的說法,瓦斯科夫不禁有些啞然。
“……這只是對你們的尊重。”
然而林懷恩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對你,而是對你們所有人。”
“……說實話,對于伊萬與巴甫洛夫的爭論,你到底是怎么看的?”
瓦斯科夫嘆著氣,在林懷恩身邊坐了下來。
“無論是‘殺死敵人’還是‘被敵人殺死’,都對現狀無濟于事嗎……”
林懷恩沉默著,呼吸著雪原上冰冷的空氣,突然道了句——
“笨蛋,問題在頂層!”
“什么?”瓦斯科夫愣了下。
“我的意思是,在你我的這個層面,無論做什么,都是錯誤的。”
林懷恩舉了個例子:“假設在莫斯科,有一個小孩子,因為饑餓而偷竊食物,被判了死刑,你覺得這是正確還是錯誤的?”
然而瓦斯科夫卻立即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不可能!我們不會將偷竊的小孩子送去判死刑!”
“對,所以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瓦斯科夫看著林懷恩的表情,愣了愣。
林懷恩忍不住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我的意思是……這不是孩子該不該死的問題,而是為什么小孩偷食物就該死——換句話說,為什么小孩要忍饑挨餓。”
“在任何國家,讓小孩子忍饑挨餓都是不正確的吧?”
林懷恩看向瓦斯科夫說道。
“但是……這不是每個國家都會有……”瓦斯科夫喃喃地說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都有’,就是正確的嗎?”
林懷恩淡淡地反問他道:“那個人叫馬斯洛夫吧?死掉的那位‘悍槍’,你有想過他死后,她的女兒會怎么樣嗎?”
“馬卡洛夫。”瓦斯科夫點了點頭,“所以你的意思,是反對我們送死?”
“不,我不反對。”然而林懷恩只是搖了搖頭,“但我也不支持。”
“我只是知道,我改變不了什么,你們也改變不了什么。”
“無論是導彈殺死了這波敵人,還是你們被他們殺死。”
“一切都不會發生改變。”
說到這里,林懷恩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自己口中的呵氣,在空氣中化作一片白霧——
“批判的武器,取代不了武器的批判——”
“同樣的,武器的批判,也取代不了批判的武器。”
“換句話說,只有‘暴力’,改變不了任何事情的。”
“所以……你說,到底該怎么辦?”
瓦斯科夫忍不住看向林懷恩,說道。
林懷恩扭頭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道:
“把白楊導彈發射到阿拉斯加的訓練營上空——或者徹底殺死《白色狼王》,結束這一切。”
“前者會引發世界大戰,后者……”
瓦斯科夫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能做到的話,我們也不會坐在這里了。”
“所以啊。”林懷恩點了點頭,突然笑了:“所以我其實更認可巴甫洛夫的說法——”
“既然做不到從頂層改變一切,那么我們就只是‘城墻’而已。”
“屹立在這里。”林懷恩盯著遠處的棱堡,淡淡地說道:
“用血肉之軀,阻止他們的前進。”
“所以,你完全沒必要和我們過來的。”
瓦斯科夫看著整理著裝備的林懷恩,忍不住說道。
但林懷恩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他雖然奇怪為什么最后是自己把自己說感動了,但他至少想起來一件事——
“西伯利亞的污染區已經快要接近莫斯科協會邊境了,在莫斯科協會的南方邊境之外,是哪個協會的地盤……這點應該不用我提醒吧?”
林懷恩咬著牙,系緊了手上的綁帶,赤手拿劍的話,血肉就會凍在劍身上,而戴著手套又不方便握劍,所以他把裸露在外面手指全包了起來。
“所以,我只是突然想起來,這件事,我也不能置身事外。”
林懷恩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瓦斯科夫:“而且,你是小隊的指揮官,沖鋒陷陣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我們這三位王牌吧。”
“等我們信號。”
林懷恩向瓦斯科夫錘了一拳,緩步走向兩位憲兵王牌。
“干得不錯。”
巴甫洛夫看著林懷恩走過,忍不住笑了,瓦斯科夫已經將林懷恩的話全告訴他們了,也打消了棕熊伊萬最后的疑慮。
然后巴甫洛夫立即有些尷尬地笑了下:“抱歉,我忘了你聽不懂……”
“不,我能聽得懂。”
林懷恩在巴甫洛夫見了鬼的表情中,深吸了一口氣,打開無線電,用流利的俄語向其他人說道:
“抱歉,自我介紹晚了。”
“我是白日竊賊小隊隊長兼首席打手——林懷恩。”
“王牌不敢算,但有語言類型的通靈技巧。”
“砍過三只《異常體》,是‘三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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