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有椅子,以及一張大約四五米長的長桌。
很有人類的感覺,但讓林懷恩他們感覺不知所措。
因為他們是來決戰的,而不是來談判的。
但邵警官雖然皺了皺眉頭,但還是坐了下來,并且也只有他一個人坐在了談判桌前。
其他人看了看鹿副官,女警官默默站在邵警官的身后,沒有動靜。
幾日來養成的習慣,已經讓林懷恩知道,這位不起眼的女警官,就是隊伍里的二號指揮者。
既然她都沒有坐到談判桌前,那么其他人也沒有放松警惕的準備。
“你可以說了。”
邵警官在落坐后,向銀發女子攤手示意了下,也沒有多說話。
在談判桌上,誰先開口,誰就占了下風,林懷恩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
不過他以前也沒參與過談判,所以只打算在旁邊看著。
政治談判和商業談判,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商業談判的出發點是利益,而政治談判的出發點——
大概更接近于政治的本質,也就是兩個族群之間的共存關系。
女子似乎也很清楚這點,所以她點了點頭:“首先,很抱歉,我的族群對你們造成的傷害。無論是對你們個人,還是對你們族群。但是作為地下城的奴隸,蟻后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包括怪物潮涌這件事上,我們也是。”
“我知道。”邵警官點了點頭,沒有太多意外地說道:“我們和其他鎮守者也交流過,怪物潮涌是地下城魔力異化的結果,幾乎所有的怪物潮涌,都只有向上進攻一個選項,不然就只會被地下城魔力活活撐爆。”
“所以,即便是善意的鎮守者,也沒法阻攔地下城怪物潮涌的發生。”
女子聽到邵警官這么說,略帶欣慰地點了點頭,看了眼身后的蟻后:“你能理解這點,真是再好不過。”
“怪物潮涌是地下城與你們外界之間的事情,而我們地下城族群,不過是夾縫中的存在。”
“我們想要擺脫這樣的情況,卻同樣被地面世界的魔力濃度束縛著,沒法在地面世界生存超過6小時。”
“所以你們外界文明,除了要應對地下城潮涌之外,你們并不需要擔心太多——只要你們把地面上的魔力控制得,仍像如今這樣干凈,就不需要擔心我們會占領地面世界。”
女子說法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但邵警官點了點頭,卻沒有太過在意:
“這點就不勞您多心了,而且也不是我要操心的事。說白了,我只是常營地下城分局的一名基層民警,你說的這些東西,都不是我這個級別的人能決定的。”
說到這里,邵警官頓了頓:
“我想要說的事情只有一點——請您將森妍小姐和她的通行證還給我們。”
銀發女子點了點頭,并無意外地說道:“這也是我想說的。”
“我們要如何做,才能讓你們放棄森妍小姐,直接返回地面?”
銀發女子的說法,讓所有人愣了下。
但還不等邵警官反應過來,銀發女子拍了拍手,從林懷恩他們背后的大門里,突然走進來十幾只背著東西的食蟬蟻工蟻。
這些食蟬蟻在警官們警惕的目光中,將背上的東西劃拉一聲,有些隨意堆砌到地上,林懷恩這才看清楚,那居然是幾十件地下城裝備!
“被俘獲者的裝備,已經被摧毀了,我們能夠補償你們的,只有這些產自于孵化點的寶藏。”
銀發女子微笑著說道:
“在從囚體的意識中,了解到這些東西對你們外界人的吸引力之后,蟻后就令族群收集了這些裝備,如果你們同意放棄森妍,蟻后就可以給你們更多的寶藏——只要你們能夠帶走,裝多少都沒問題。”
林懷恩聽到身邊的開拓者里,有人呼吸急促了點。
而他自己也在寶藏中發現了類似翠蔓護腕的裝備。
假設眼前的這一堆寶藏,全部都是三級寶藏,那么他們每個人能帶回地面世界的寶藏,至少也價值幾十萬元。
而在場的人有25位,每人50萬,那就是1250萬。
對于大部分人而言,都是一筆意外之財了。
更別說,里面或許還有很多二級寶藏,每一件的價值都會超過二十五萬。
但這樣的財寶,對于邵警官他們而言,吸引力仍舊遠遠不足。
邵警官簡單地搖了搖頭:“抱歉,對于我們而言,人命是不能計價的,請將森妍小姐還給我們,不然我們仍舊只能和你們打一場。”
邵警官看著蟻后,略帶威脅地說道:“你知道,我們只是先遣隊,真正的大部隊還在后面,即便能在這里殺了我們,你還要擔心更多的敵人,其中不乏我這樣的存在。”
“你的城堡再堅固,也抵擋不了人類重火器的攻擊,不出十天,你的王國就會被幾十輛坦克與裝甲車夷平——甚至我都覺得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只要使用云爆彈的反坦克步兵就行了。”
而銀發女子,明顯是從蟻后那里得知了不少人類文明的情況,對于邵警官所說的那些武器,她沒有太多意外,只是略微有些困惑:
“我知道你們有摧毀我們的能力,這也是我為什么要和你們談判——”
“但是我不明白,你們為什么要將一位個體的性命,看得如此之重。”
她指了指身后的蟻后,強調道:
“這位名叫森妍的女子,甚至不能算你們族群里的重要領袖,她只是一名級別很低的基層指揮者。”
“至少對你們而言,將她救回去的價值,不如我面前的這些寶藏才對”
然而邵警官靜靜地搖了搖頭:“但是,她仍舊是我們人類文明重要的資產。”
“你們蟻群的文明意識太低級了,還在為了生存而生存,不會理解我們人類文明的價值觀。”
邵警官的說法,略微有些嚴重,但銀發女子并未感到生氣。
她想了想,點了點頭:“科技……不,應該說是突變嗎。”
她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大膽地猜測道:
“作為地下城文明的人類,我們的魔力技術,確實千萬年來都沒有變化過,所以很難理解你所說的價值觀。”
“但是你們外界人,能夠在短短幾千年,就從土著進化到現在這種程度,確實有極高的可取之處——”
林懷恩看到,邵警官有些隨意地打斷了她:
“沒你說的那么多,真正意義上的現代科學,從牛頓發表《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到現在,也不過才兩百多年而已。”
而林懷恩看到銀發女子點了點頭:“無論是從什么時候起算,這確實是在那些以魔力為基礎的世界里看不到的事情。”
“但是我仍舊認為我們可以談判,只要我們的出價夠高。”
銀發女子看著邵警官,靜靜地說道:
“畢竟你們人類文明,并不是總是像你們描述中的那么偉光正——”
“你們甚至會吃人,同類相食,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出賣同伴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們的資本家,甚至會計算人命,將工作時間與產出價值劃上等號。”
“你們甚至還有血酬定律,當一個國家的國民生存所需的消耗,遠低于他能夠創造的價值,你們就會發動戰爭,讓過剩的人口去死——在這一點上,你們的戰爭,和地下城的怪物潮涌,沒有任何的不同。”
說到這里,銀發女子看了藍染一眼:“蟻后既然能夠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你們,自然也能從你們的思想里得到她想要的知識——”
“所以不要意圖隱瞞自己,我們需要開誠布公。”
銀發女子看著邵警官,用略微強硬的目光看向他。
邵警官默默地和她對視了一會,突然點了點頭,嘆了口氣:“好吧,就如你所說的那樣,只要你們能夠展現出足夠的威脅,上面或許會選擇放棄森妍小姐。”
“但是這和我這種基層民警無關,我在得到上司的命令之前,只負責戰斗,然后把人救出來!”
邵警官明顯開始耍無賴了。
但銀發女子仍舊只是點了點頭:“你有你的立場嗎——”
“那么如果我答應你,你只要將森妍留在這里,我們不僅不會危害她的性命,還會將未來所有在我們領地里戰死的探險者通行證,主動送到地下一層指定地點——你覺得這種條件如何?”
邵警官站起身來,打算將自己的觀點堅持到底:“我說了,這不是選擇少數還是多數的問題——”
“是實力問題嗎。”銀發女子搖了搖頭,突然笑了:“那么,如果我告訴你,是森妍自己不想離開,而不是我們不想將她交給你呢?”
邵警官突然愣住了:“她自己不想離開?!”
“對。”銀發女子攤了攤手,用略帶嘲諷的表情,看著邵警官:“我讀過她的記憶,在我看來,她也是一位可憐人。”
“在你的口中,她是一名可憐的、被食蟬蟻捕獲的受害者。但在我看來,被蟻后選為囚體,和整個蟻群的偉大意識融為一體,才是對這位可憐的人類女性的救贖。”
銀發女子淡淡笑著,將森妍隱藏在心底的想法袒露出來:
“在我看來,你們口中的這位‘重要資產’小姐,只是你們外界文明的受害者。”
“她的母親雖然是一家中型公司的董事,但是卻在公司內部利益斗爭中,被排擠出去,除了一身的負債之外,并沒有留下太多的資產給她。”
“因為父母斷了供應,她甚至不得不匆匆結束學業,中斷進修碩士的計劃,回到國內,成為一名上市企業的預備干部。”
“甚至,在她父親托人安排她進入的企業后,她也經常受到職權騷擾,要忍受上司刻意的刁難與欺凌——因為誰都知道她已經家道沒落,還要清還父母之前給她安排的房產。”
“即便如此,她也做出了成績,成了一名潛力巨大的探險部經理。”
“然而即便如此,這個社會仍舊沒有對她正眼相待。”
“在進入開拓者公司后,她與她的團隊,就承受了巨大的業務壓力,不僅在6級的時候,就被安排進入常營地下三層,甚至在成功解決掉第三層的地下城核心后,便被立即安排再次進入地下城,挑戰第四層的地下城核心——”
“公司甚至連之前許諾她的獎勵都沒有發給她和她的團隊。”
銀發女子用一種充滿嘲諷地看著在場的人類:
“她頂著團隊中其他成員的巨大不滿,進入地下四層,攻略這層的地下城核心,結果自然是失敗了,損失了大量的裝備,甚至人員都有離散——公司高層,還以這個理由,扣掉了她的年終獎。”
“即便如此,她仍舊沒有放棄,堅信自己未來的道路,一定能夠通過自己來開拓。”
“于是她重整旗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進入地下五層,打算通過自己和團隊的努力,來為自己與團隊改變命運——”
“然后,她們就遇到了你們。”
邵警官聲音低沉地說道。
“對,她們遇到了我們。”銀發女子笑著坦言道:“說實話,包括蟻后和我在內,對這個女子都非常驚訝——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優秀的個體,居然像是放棄了自己的心一樣,選擇無所不包地配合著我們。”
銀發女子指了指林懷恩身邊的藍染:“這位女性也很優秀,但她的意識始終在反抗蟻群的命令,甚至會在潛意識地進行虛假思考,影響她宿體的能力與判斷——”
“所以你們放棄了她?”邵警官看了藍染一眼,點了點頭道。
“只是廢物利用而已。”
銀發女子點了點頭:“但是森妍不一樣,我覺得她應該是自己主動想要和蟻后融合,所以我們才留下了她——當然,我們也得承認,森妍的存在,確實給我們帶來了巨大的好處。”
說到這里,銀發女子頓了頓,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說出這個事實:
“事實上,即便是蟻后這樣的存在,在思維記憶方面,也不是很擅長。”
“所以蟻群才誕生了‘囚魂’這種機制,除了想要使用你們外界人的技能之外,更重要的是,通過‘囚魂’,蟻群可以像是你們外界人一樣,進行思考。”
“在得到森妍之前,我和蟻后之間,只能做一些簡單的溝通。”
“她的大多數反應,仍舊只和昆蟲差不多。”
“蟻后在得到森妍后,不僅有了個體與族群之外的意識,甚至懂得妥協與投降,這是連我都不曾意料到的事情。”
“所以,我們和你達成的一切談判的前提,都是森妍還在蟻后的身體里,不然食蟬蟻仍舊只會是嗜血的蟲群。”
銀發女子淡淡地說道,“而失去了森妍的蟻后,自然不會對族群與個體的生存產生任何的擔憂——現在怪物潮涌還沒有結束,失控的蟻群,會造成多大的破壞,請你們自行評估。”
“至少蟻巢內的這幾十萬食蟬蟻,都會傾巢而出,其中不乏高階的存在——”
就在這時,藍染突然出聲,打斷了銀發女子的話語:“如果只將森妍隊長的身體留在這里,把通行證還給我們呢?”
然而銀發女子只是用略帶嘲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你忘了嗎?你也被讀取過思想,不很清楚這么做的后果嗎?”
銀發女子輕輕撫摸著蟻后的身體,緩緩說道:
“當你們進入地下城的那一瞬間,你們的身體,就和通行證內的假體替換了。”
“你們的真身在通行證內沉睡,而外面的假體通過真身的思維與記憶進行行動。一旦假體與通行證分離,通行證會隨著缺乏魔力供給而逐漸失效,通行證內的真身也會被活活餓死。而失去了通行證的錨定,假體也會在數月之后,在地下城魔力的侵染下,自行解體——”
“所以你別想騙走通行證,讓森妍真身在地面上復活!”
銀發女子說出了一些林懷恩從未想到過的秘辛。
但仔細想想,卻很合理,比起復制靈魂,有著空間與治療的地下城技術,明顯更擅長復制肉體。
剩下的,就只是怎么為通行證里的真身,與肉體之間建立意識聯接了。
“但是這樣的話,通行證被摧毀……卡片內的真身不就隨之死亡了么……”
林懷恩聽到身邊的袁小樂,有些不確定地低聲自言自語了句。
很顯然,他和林懷恩想到了同樣的問題。
而藍染看了他一眼,在銀發女子的說法上,補充了下:
“但是沒有人,會在通行證被摧毀后,還在地下城內亂逛。”
“假體與真身,始終被束縛在一起,只有通行證才能切斷它們之間的聯系。”
“只要假體及時返回地面。升降閥就能夠檢測到問題,重新錨定真身,將其替換出來。”
“通行證只是一個鑰匙與魔力通道,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我的引路人是一名黑卡,所以她告訴了我不少只有高階探險者才知道的事情。”
“沒想到,卻便宜了女皇了。”
說到這里,藍染用略微有些不滿的眼神,看向銀發女子。
而銀發女子點了點頭:“所以,通行證我是不可能還給你們的,甚至森妍自己也不想離開,你們選擇怎么做?”
邵警官沉默了。
他和森妍不熟,所以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森妍真正的所思所想。
而藍染也沉默了。
她本身就是一個不擅長交流的人,和森妍之間的交往,也僅僅停留在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水平。
甚至她因為不曾參與過森妍和集團高層的經理級會議,所以連森妍居然承受了如此之大的壓力,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袁小樂突然說話了:
“既然森妍隊長沒有死……那么我們是不是之后來救她也可以?”
注意到所有人的視線,袁小樂有些忐忑地說到:“既然通行證與身體分離后,身體就會在幾個月后解體,那么蟻后應該沒有讓森妍隊長的身體和通行證分離吧?不然也就沒有留下通行證的必要了。”
銀發女子聽到袁小樂的說法,略帶贊許地點了點:“通行證確實一直放在王座之間,而森妍也沒有離開過這里。”
“這不是我們故意的。”銀發女子又淡淡地解釋了一句:“只是當蟻后得知藍染腦海里的這些知識,已經是將她變成囚魂蟻一段時間后的事情了。”
“那時候的囚魂蟻,大部分都已經和它們囚體的通行證已經分離一段時間了。”
“所以在意識到沒法解決囚體解體的問題后,你們就決定,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將通行證還給我們?”邵警官挑了下眼角,突然說道。
“對。”銀發女子看了看邵警官,點了點頭道:“即便你們沒有出現,蟻后也準備將那些次品囚魂蟻消耗掉。”
“既然你們出現了,那么不如將通行證還給你們,對我們而言,也沒有什么損失。”
邵警官嘆了口氣,說道:“但是森妍的通行證,不一樣嗎……”
“是的。”銀發女子點了點頭:“森妍的囚體和她的通行證相距不遠,所以通行證一直沒有被激活。這一點,你們通過自己的手段,應該也有辦法確認吧?”
銀發女子不知道是從哪位探險者的記憶中,得到了一些邵警官他們的救援手段。
而邵警官看了鹿副官一眼。
鹿副官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檢測器,點了點頭,算是承認銀發女子的說法:
“是我們疏漏了。”
“早知道森妍的通行證沒有激活,我們就不急著來趕來這邊了。”
邵警官嘆了口氣。
看起來是被說服了。
然而就在這時,從蟻巢內,卻涌出一大堆裝甲兵蟻,堵在了門口。
邵警官看著這一幕,扭頭瞇著眼睛看向銀發女子:“你這是什么意思?”
而銀發女子只是靜靜地點了點頭:“我也想放你們離開,前提是,你們答應我,除非森妍愿意,不然不主動來打擾我們。”
然而邵警官略微沉默了一下:
“你是害怕我們將通行證送回地面,沒有了任何累贅后,再跑來和你們決戰嗎?”
“您能理解,再好不過。”銀發女子點了點頭。
“我只能代表我自己,不能代表所有人。”邵警官想了想回答道。
然而銀發女子卻表示沒有問題:
“我知道,你們人類個體,只能代表自身。”
“但是沒關系。”銀發女子又補充道:“在我們看來,你是最棘手的存在,如果沒了你,即便還有其他使用那種白色火焰的探險者,應該也沒法像你一樣,對蟻群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壞。”
“而且,只要你不出手,無論來了多少外界人,只要他們還要受到15級的核心抑制限制,就很難打得進來——”
“即便是使用你們口中的重火力,也是如此。”
銀發女子默默地述說著自己的想法。
而邵警官只是聽著。
許久之后,他張了張嘴。
但是搶在邵警官之前,林懷恩卻搶先開了口——
“我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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