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對于成為國家級探險者,林懷恩沒有太多的興趣。
但如果是成為“執劍人”,在最初的驚訝之后,他卻隱隱地感到,自己可以接受這個身份。
這并不只是他受到了筱部長的影響,而是他打自心底,不相信自己身邊的這些探險者中,有誰能夠勝任“執劍人”這個身份。
和實力不一樣,他一直以來遇到的這些探險者中,有不少人的戰斗實力甚至是戰斗潛力,都遠超于他。
但若是要談論“執劍人”這個身份,他思來想后,哪怕是他一直以來最崇敬的許沁,都不可能勝任這個位置。
許沁的哲學思想是存在虛無主義的——
若是沒有愛,我的一切思考都沒有意義。
換句話說,她和自己父親的關系相當不好,但若是為了整個國家的所有人,她仍舊會選擇一個忍辱負重的結局。
這個選擇或許沒有問題,畢竟他們這個民族,在歷史上也有很屈辱的時刻。
但這并非“執劍人”所要承擔的使命。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這就是“執劍人”在這個世界上所扮演的角色與身份。
而筱部長他們,所需要的,就是這么一名,在必要時刻,可以對其他國家進行“報復性反擊”的“白卡探險者”。
所以林懷恩給了筱部長一個“讓我考慮一下”的回復,就從她那里離開了。
不過這些話,林懷恩都沒有和其他人說,因為對于原夕暮而言,他不確定對方對于成為國家級探險者有沒有興趣,而塔妮婭又是莫斯科協會的探險者,筱部長對于白日竊賊的重視,也主要是因為他的原因。
但林懷恩卻很清楚,如果不是原夕暮的幫助,他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不是原夕暮的地下城通訊,我們也沒機會打敗《陰暗森林》、《完美之花》、《白色狼王》這三只異常體……”
“而原夕暮對于常營地下城協會的態度,更接近于‘好用我就用’——和我不一樣,除了探險者的身份之外,她還有‘夕陽汐雪’這個身份,無論是從粉絲,還是從她自己的角度考慮,都很難接受成為‘執劍人’這個角色吧……”
林懷恩很清楚,無論是原夕暮,還是塔妮婭,她們對“白日竊賊”的重視程度,都要遠遠超過對筱部長,以及上都市地下城協會的重視程度。
畢竟在她們看來,白日竊賊一身虛名,天塌下來,也有其他人頂著,林懷恩他們這只沽名釣譽的‘四冠王’,當個國家級的小偷,好好利用筱部長那邊給予的各種資源就足夠了。
“畢竟都不是笨蛋,就連筱部長也說了,并非只有我一個人選……”
“那么我為什么要考慮‘必須是我呢’……”
想到這里,林懷恩忍不住搖了搖頭,他覺得自己確實適合成為“執劍人”。
但另一方面,卻又缺乏足夠的動力。
所以,估計到時候,他給筱部長的回復,也是這種吧。
林懷恩不覺得這叫優柔寡斷,而是目前而言,相比國家大義,他更重視原夕暮與塔妮婭,這兩位身邊的同伴。
作為“白日竊賊”小隊的隊長,他必須為整個團隊考慮。
就在林懷恩已經考慮得差不多了的同時,突然從前方的迷宮中,傳來了什么動靜。
“好像是人類。”
原夕暮看了其他人一眼,攝光妖精飛舞在整座樹籬迷宮的上方,正在為林懷恩他們指著路。
而她之所以用那么不確定的語氣,就是因為前方跑向他們的那名探險者,已經受了重傷。
當林懷恩看到他的時候,這名剔著超短板寸,乍一看上去,如同和尚一般的年輕人,渾身上下都是血污,眼睛上插著一根斷矢,箭矢從他的后腦勺刺入,從他的右眼處貫穿而出,刺爆了右眼的玻璃體。
按照常識考慮,受到這種重傷的人類,哪怕是紅卡級別的地下城探險者,也應該早就一命嗚呼,或者至少是昏迷倒地了。
但這名光頭青年,卻踉踉蹌蹌地以一種并不緩慢的速度,向他們跑了過來。
邊跑,還大聲疾呼——
“助けて!我的同伴受到了襲擊,請你們幫幫我!”
林懷恩愣了下,才意識到對方說的是日語,不過因為通靈語言的存在,被他自動腦補成了中文。
“東京地協的入侵者?”
塔妮婭瞬間舉起了《白狼之吻》,但林懷恩下意識地壓住了她的舉動。
“等一下。”
林懷恩在第一時間就考慮到,這可能是個陷阱,但如果是個陷阱,那么這個苦肉計,也用得有些過狠了。
日語青年踉踉蹌蹌地走到林懷恩面前,從右眼刺出的斷矢,顯得他異常的恐怖。
但他此時的神情也已經進氣多,出氣少,沒走幾步,就倒在了地上。
右手的食指還指著前方:“求求你……救救隊長他們……那些人要毀了我們的通行證……”
“能夠把東京地協的探險者打成這個樣子,還揚言要毀掉通行證……首爾的探險者?”
林懷恩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他心中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在紅卡階段,就能夠毀滅通行證的存在,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但他們好歹是常營地下城的準官方探險者,也不好對這樣的事情視而不見,所以他下意識地看了原夕暮一眼,看到黑發少女已經主動將直播間打開,便點了點頭,拽掉已經奄奄一息的光頭青年脖子上的地下城通行證,快步走向前方。
林懷恩不知道光頭青年跑了多少米,但沿著血跡一路追過去,他們走了十分鐘,才遇到了他口中的那些“隊友”。
“哦豁,看來又來了些不速之客……”
迷宮廣場上,正陷入膠著之中的,有兩方探險者。
一方探險者差不多有十多人,和服短褂,人人腰間都掛著至少一把武士刀,而不少人肩上還扛著薙刀,是典型的東京都探險者。
然而被襲擊的一方,也讓林懷恩微微感到了吃驚。
因為這一邊的人,雖然大多穿著現代服飾,身份的可辨識性,沒襲擊者那么明顯,但通過種種跡象,仍舊能感受到,這些人也是東京協會的成員。
“……河上閣下,我不知道我們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于您,但還請您手下留情,放過我們!”
看到林懷恩等人過來,被兩名武士壓在地上的一名青年探險者,突然用英語大聲呼喊起來,這把他身上的兩名武士嚇了一跳。
反應過來,他們立即揮舞拳頭,砸在青年的后腦勺上,讓他閉了嘴。
聽到青年的呼喊,林懷恩與武士中的領頭者,臉上的表情都瞬間陰冷下來。
青年之所以使用英語求饒,其目的就是想將河上的身份透露給林懷恩等人。
這樣無論林懷恩他們出現在這里是因為意外,“河上閣下”都不可能放過他們。
看著當頭的中年武士,默默地揮了下手,林懷恩立即舉起手中的地下城通行證——
“上都市地下城協會,國家級探險者,我們正在執行常營地下城協會的公務,請在場的所有人亮明你們的身份,所有非法入侵者,都給我束手就擒!”
在過來的路上,林懷恩早就想好了自己的登場方式。
他手上的探險者通行證是特制的,有著和國家級探險者一模一樣的定制特征,所以他只是把通行證掏出來一亮,看著那祥云與游龍交織的卡面,再配合他冷峻的眼神,所有人都相信了他的身份——
畢竟五彩鹿這么大的事,上都市地協派遣一到兩名紅卡級別“國家級”探險者參與進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而“國家級”這個身份本身就是威懾力,所以在看到林懷恩手中的卡片之后,原本還虎視眈眈地作勢欲撲的武士們,都紛紛猶豫地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身后的“河上閣下”。
“交給我吧,河上閣下。”
還不等那位中年武士出聲,他身后的一名青年武士,已經率先站了出來。
他右手插在和服的衣襟里,左手扶著腰間的兩把武士刀,用略帶慵懶的眼神,看向林懷恩等人——
“不好意思,河上閣下正在追捕叛徒,我們都是有正規入境手續的。”
說著,青年武士揮了揮手,其他下級武士,紛紛將自己的入境證件連同地下城通行證一起,掏了出來。
這讓林懷恩微微一怔。
他沒想到是這種結果,但這也說明,至少眼前這些人,確實不是沖著五彩鹿而來的,不然通行證的經驗值獲得記錄,足以證明這些人的非法獵殺嫌疑。
想到這里,他下意識地看向了武士包圍網中的被襲擊者。
被襲方有六七個人,大部分人都已經倒在了地上,包括率先用英語,將他和白日竊賊小隊卷入其中的那名年輕劍客。
他身上穿著休閑服飾,二十七八歲上下,是所有人中最年長的。
看得出來,是他們的隊長。
而所有被襲方中,現在還站著,只有一位。
那是一名穿著水手服與粉紅色外套的金發少女,她姣好的胸脯微微起伏著,手中的薙刀還擺在身前,警惕著其他三名武士的攻擊。
她臉上戴著一副青面獠牙的紅色惡鬼面具,看不到面龐,也沒有說話。
但林懷恩只是看了眼她從中間段就開始變色的金色長發,就知道這是一個染了頭發的東京都女探險者。
辣妹嗎……
林懷恩忍不住搖了搖頭,隨手指了指地上的劍客青年——
“你們呢?”
“我們的目的是偷獵五彩鹿!所有人都沒有入境證明,死在這里也不會有人知道!所以請您救救我們!這些人是真的想殺了我們!”
劍客青年說的是英語,所以壓著他的兩名武士,直到看到河上閣下以及青年武士變了臉色,才意識到劍客青年說了某些不該說的話,將他的腦袋,狠狠地摁進了泥土里。
“嗯……不好意思,河上閣下執行家法,給你們添麻煩了,如果可以的話,你們就此離開,我們也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可好?”
青年武士雖然嘴角仍舊翹著,但眼中已經失去了笑意,左手壓著的刀柄,也緩緩放低了半截。
而林懷恩能感覺到從青年武士身上釋放出來的強烈殺意。
那種殺意,比西格爾身上的殺意還要恐怖數倍——
如果阿拉斯卡雇傭兵的殺意屬于會因為殺戮而興奮的“殘暴”,那么青年武士身上的殺意,就是沒有把人當人看的“殘忍”。
“看來他就是在場人中的最強者了……”
林懷恩身后的塔妮婭立即舉起了武器,而林懷恩腳邊的影子蠕動了下,突然化身成一只體型碩大的黑狼。
而原夕暮看了看他們兩人,緩緩后退了一步,突然消失在了空氣中。
林懷恩沒有任何的動作,但是《白狼之吻》啟動時的魔力波動,以及原夕暮突然消失的舉止,都讓在場的武士們紛紛騷動起來。
“詭法師……魔彈射手……閣下的隊伍里,真是人才濟濟啊……”
看到林懷恩等人的舉動,武士青年嘴角抽搐了下,緩緩抬起了刀柄:“算了,既然被你們發現了,那么我們就給上都市地協的國家級探險者們一個面子——”
“天城閣下……”
讓林懷恩有些驚訝的是,那位他以為是“領隊”的“河上閣下”,在稱呼武士青年時,使用的卻是敬語。
而且從河上的態度來看,他對青年武士的態度,更為恭敬。
明顯后者才是“上司”。
“不必多言,我說過離開,就必須離開。”
武士青年看了林懷恩一眼,非常得體地點了點頭:“打擾你們了,真是抱歉。”
在場的下級武士從被俘的探險者們身上站起身來,齊刷刷地向林懷恩等人鞠了個躬,然后整齊劃一地走到了名為“天城”的青年身后,在“河上閣下”的吆喝聲中,快步離開了。
“呼……嚇死我了,還以為真的要死了呢……”
非法入境的東京探險者中,有人坐起身來,大口喘息著,打破了寧靜。
林懷恩看著他們,沒有說話。
說實話,天城等人的離去,既在他的預料之中,又讓他稍微有些驚訝。
預料之中是因為,他早就考慮到了,自己等人“偽裝成”國家級探險者,會讓對方投鼠忌器。
但他仍舊沒想到,對方會那么干脆的放棄。
這反而讓他感到了一種不安與恐懼。
他能感受到,對方并非是感到了恐懼與屈服,而是對眼下不利于自己的局面,選擇了暫時的“隱忍”。
而就在此時,原夕暮緊急避難的持續時間,也正好結束,她從空氣中再次顯露出身形——
“他們應該是擔心自己‘干凈的探險者記錄’受到污損。”
演員小姐,很明顯看出了天城等人退卻的真正原因:“他們既然是通過正常的入境渠道,進入常營地下城的,那么自然不會公開和我們這些‘國家級探險者’打起來。”
而另一方面,這也證明了天城等人的自信——
“即便失去了這次好機會,他們仍舊有把握,實現自己的目的嗎……”
林懷恩點了點頭,明白了原夕暮未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