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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礦石病

  “給,戴上。”

  在正式進入澀谷地下城之前,神谷椿就將防毒面具,扣在了林懷恩的臉上。

  當面具扣在臉上的一瞬間,林懷恩居然感覺呼吸清爽了不少。

  他看了下神谷椿給他的面具,和上都市探險者常用的防毒面具不同,神谷椿的面具是介于潛水員與宇航員之間的全罩式,整個面部都籠罩在了一整塊高分子塑膠后面。

  而面具下面連接著小型的過濾器與鼓風機,只要放進晶核就可以驅動。

  “澀谷地下城這么危險的嗎?”

  林懷恩稍微有些驚訝,他看了其他人一眼,原夕暮拿著神谷椿的備用面具,而神谷椿自己則和塔妮婭一起,只是簡單地拿圍巾遮住了面部。

  “如果不想得上礦石病的話,就老老實實地把面具戴上。”

  神谷椿向林懷恩擺了擺手,率先向前走去。

  “你和塔妮婭呢?”

  林懷恩跟了上去。

  “我和她的體質都不一樣……你好歹也是別人的隊長,連這點都看不出來嗎?”

  神谷椿有些無奈地瞥了林懷恩一眼。

  而林懷恩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看不出來什么?你們體質有什么問題嗎?”

  “是魔染癥。”

  然而就在這時,塔妮婭少見地主動開口說道:“這里的魔力濃度很異常,和卡德昌的地下城有些像……不,應該說,這里的污染情況,比西伯利亞更嚴重。”

  “污染……異常體擴散?”

  林懷恩心中一緊,提到卡德昌與西伯利亞,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差不多吧。”

  神谷椿瞥了林懷恩一眼:“和莫斯科協會不一樣,我們東京都雖然沒能控制住地下城的入侵,但除了東京都,也沒地方可以逃,所以一直以來,都對外宣稱控制住了事態,但實際上只不過是讓大量的一般人住在了地下城一樣的環境中。”

  “與地面世界同化的澀谷地下城,產生了嚴重的魔力污染現象,這里的地下城內充滿了高濃度的礦石粉塵。一旦吸入過多的粉塵,礦塵就會在血液中積累起來,最終在肝臟處結晶。”

  “這種礦石結晶現象,在我們這里被稱之為礦石病,一開始沒什么跡象,但隨著病情的發展,很快就會進入衰竭狀態,每年都會有數萬人悄無聲息地死于這種魔染癥。”

  “這種魔染癥,塔妮婭那邊也有,不過莫斯科協會那邊,具體的魔染表現為狼人癥,有點類似于狂犬病,被狼人咬傷之后,就會在數年后突然發狂,渾身長出白毛。”

  “……但我們那邊已經將狼人癥控制住了。”

  塔妮婭突然說道。

  “是啊。”神谷椿瞥了塔妮婭一眼:“不過仍舊會有一些漏網之魚,尤其是那些可以在平時就維持著人形態的家伙。”

  說到這里,神谷椿突然有些自豪地拍了拍胸脯,得意洋洋地說道:

  “就比如說我!”

  “我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是魔染癥攜帶者,東大附屬病院的醫生說我活不過13歲,但我不僅活下來,還獲得了惡鬼變身的能力,所以我和塔妮婭一樣,都不害怕被魔染癥二次感染。”

  “塔妮婭也是?!”

  林懷恩有些驚訝地看向獵人少女。

  而白發的少女只是有些無語地看了神谷椿一眼,然后提了提肩上的《白狼之吻》:“她說的不錯,我確實是魔染癥的幼期存活體。”

  “阿古斯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多次放了我一馬。”

  看著林懷恩若有所思的表情,塔妮婭點了點頭。

  而她就像是不想提這件事一樣,率先向前走去,而林懷恩他們自然不能讓塔妮婭這位狙擊手充當前衛。

  連忙跟了上去。

  有了神谷椿的鋪墊,林懷恩再進入澀谷地下城,看著來來往往的東京都探險者,眼神就變得有些詭異——

  “這些人都是魔染癥免疫者嗎?怎么根本沒有人戴防毒面具?”

  “因為承受不起面具的損耗。”

  然而神谷椿卻有些見怪不怪地走在前面領路:“你覺得什么探險者都可以承擔起一小時5000日元左右的晶核消耗嗎?”

  “你們只是過路者,而我們則是要在這種地方活下去的人——不僅是地下城里,地面上東京都的大部分區域也都被礦石粉塵污染了,如果每天都要使用晶核度日,那么還不如得了礦石病,到時候一死了之更合適。”

  “……我記得東京都之外,還有很多的山區吧?你們就不能退守到那邊去嗎?”

  林懷恩猶豫了下,下意識地問道。

  “那樣的話,工業與社會活動都不用發展了——反正也不是從一開始,就變得這么嚴重的,只是時間久了,大家也就適應了而已。”

  神谷椿神情平靜地說道,看不出太多的不滿,也感受不到太多的哀傷。

  這或許和她不會再得一次魔染癥有關。

  但林懷恩同樣能從神谷椿身上感受到某種“非人”的特質。

  就像是少女張口就是要成為“白卡探險者”一樣,相比地面上的都市人,她身上屬于地下城的那部分因子,更為濃厚。

  但無疑,她仍舊是屬于東京都的探險者。

  看著路過的,在混濁的澀谷地下城中,咳嗽不已的東京都探險者,林懷恩突然有所明悟——

  “你從我這里購買萬靈藥的原因,就是為了礦石病?”

  “萬靈藥是少部分對魔染癥也有效的地下城藥物。”

  神谷椿瞥了林懷恩一眼,神情平靜——

  “我要拿它去救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存在中的一位。”

  有神谷椿的帶路,林懷恩他們很順利地就抵達了澀谷地下城的地上部分。

  和新生的常營地下城不一樣,一路上,林懷恩能夠很清晰地感覺到,澀谷地下城是一座“被完全開發”的地下城。

  所謂的完全開發,就是說從地下20層到地下1層,所有的淺層與極淺層地下城空間,都布滿了像是鬣狗一樣的普通人。

  他們或是扛著長槍,或是拎著礦錘,只用最基礎的探險裝備,就對抗著澀谷地下城的全部怪物,并在怪物孵化的間隙,用礦錘在地下城內挖出一塊塊閃爍著各種金屬色的礦石,交給推著礦車的同伴,將它們運輸到地面上去。

  “和常營地下城不一樣,澀谷地下城不產食物,但多虧了這源源不斷的地下城礦石,東京都協會的收入情況還不錯,至少能負擔得起大部分地下城探險者的日常開銷。”

  “……哪怕這是以魔染癥與健康為代價?”

  林懷恩略微沉默了下,反問道。

  “魔染癥也因人而異,有些人呼吸了幾十年礦塵都沒有任何問題,有些人年紀輕輕,二十多歲就去世了。”

  神谷椿神情平靜地回答道:

  “根據東大醫學部的研究,澀谷地下城的礦石型魔染癥,并不比吸煙酗酒危險太多。”

  “肺癌的發病率是萬分之6,死亡率是萬分之5,換句話說,就是整個東京都1400萬人里,每年都會有8400人患上肺癌,7000人死于肺癌。”

  “而魔染癥的死亡人數,不過是1萬人左右而已。”

  “……還真是冰冷的數字啊……”

  林懷恩不知道神谷椿是因為什么原因,才把這些數字記得那么清楚,但很明顯,她對這些數字印象深刻。

  “當你覺得天都塌下來的時候,數學卻能告訴你,你只不過是那龐大的統計概率中的一枚小小的分母……”

  神谷椿看著遠處的街道,嘴角微微勾勒起來。

  看起來既苦澀又無奈——

  “所以,我沒有辦法,只能接受這個令人不可接受的事實。”

  即便離開了澀谷地下城,林懷恩也能夠明顯感覺到,東京都的空氣既昏暗又混濁。

  和上都市的地下城不一樣,澀谷地下城雖然同樣有著大規模的鎮壓設施,但銳利的晶錐狀地下城衍生物,卻突破了封印栓的限制,生長到了地面之上。

  等到林懷恩他們遠離地下城之后,再回過頭望去,只能看到數枚仿佛針山一樣的黑紅色龐然大物,屹立在地平線的鏡頭。

  仿佛大地膿瘡一樣,從破敗的城市群中央生長出來。

  “這就是放任主義嗎……感覺你們只是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林懷恩看了看手上的魔力濃度指示器,即便在遠離澀谷地下城一公里后,這里的魔力濃度仍舊維持在11.0左右。

  比卡德昌略低,但也相差無幾。

  而相比之下,澀谷地下城更恐怖的事情,是它位于東京都最密集繁華的居住區,在林懷恩一路走過來的這段路上,不斷看到只是戴著簡易口罩的家庭主婦與孩童們,手牽著手,毫無所覺地在這混濁的空氣中歡笑著。

  那種場景讓他看著極壓抑又揪心,仿佛被隔絕在了這塊土地之外。

  “這里就是天水館了,本來有鶴神集團的大人物,邀請老爹將天水館搬到圈內的核心區去,卻被老爹拒絕了。”

  神谷椿指著距離澀谷地下城,只有數公里的一家道場,向林懷恩他們介紹道。

  這里的距離近到他們甚至不需要坐車,僅憑身為地下城探險者的腳力,就能在十分鐘內抵達。

  不過相比破敗簡陋,只有占地面積巨大值得一提的天水館,林懷恩更在意的是神谷椿話語中的其他一些說法——

  “鶴神集團?圈內?”

  “對。”神谷椿點了點頭,戴著林懷恩往旁邊走了幾步,繞開被澀谷地下城,巨大的地面衍生體所遮擋住的巨型建筑群——

  “那就是圈內。”

  林懷恩看著那仿佛東京巨蛋,只不過規模大了數千倍的巨型建筑體,有些驚訝地長大了嘴巴——

  “東京都內的醫學聯盟,在因為澀谷礦石病的原因解體之后,部分以東大醫學部為首的醫學精英,組建了以健康醫療為核心的鶴神集團。”

  “而鶴神集團因為掌握著千代田區老人會賴以維生的醫療資源,從而在政界與軍界擁有了可以媲美黑菱集團的巨大影響力。”

  “白色巨蛋就是鶴神集團為了維護老人會統治而建立起來的醫療隔離區域,因為使用了大規模的全封閉式空氣循環系統,所以白色巨蛋內的礦塵濃度只有外面的十萬分之一。”

  “所以除了鶴神集團與老人會之外的圈外人,都將白色巨蛋稱之為圈內。”

  “而不在圈內的東京都居民,自然便屬于圈外人。”

  神谷椿一邊說著,一邊拿出鑰匙,打開了天水館的大門。

  在推開門之后,一股異常清凈的空氣鋪面而來。

  即便隔著厚厚的防毒面具,林懷恩都能在一瞬間感受到空氣中芬芳了許多——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和他印象中的東京都相比,他一路走來,居然沒看到什么鮮花與植物——

  到處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礦石粉塵。

  只有在天水館的庭院之內,完全看不到這種景象。

  “歡迎來到天水館。”

  神谷椿向林懷恩他們張開手臂,做出歡迎的姿態——

  “這里又被稱為圈外唯一的凈土!”

  在神谷椿的示意下,林懷恩將戴了整整三天的防毒面具取了下來。

  粗略一算,這三天里,他用掉了差不多相當于2.2萬人民幣的晶核——這筆錢算不上多,但也差不多相當于東京都偏遠地方的一個月房租了。

  反正肯定比抽煙貴上不少。

  神谷椿讓他與原夕暮一直戴著面具,更多的還是出于對客人的禮節型照顧,作為地下城探險者,以他和原夕暮的內臟耐性,哪怕不戴防毒面具,應該也不會患上礦石病——

  林懷恩本來是這么覺著的。

  直到他看到了天水館內的礦石癥病人們——

  “這哪是什么凈土……根本就是地獄吧?!”

  原夕暮的小聲嘀咕,就像是林懷恩的心聲一樣,將他的想法,表露出來。

  而神谷椿扭過頭來,看了兩人一眼:

  “沒辦法,天水館是澀谷地下城附近唯一的低污染區,得了礦石癥的病人,為了讓他們的病情不要繼續加重,優與姐姐,就讓他們進入天水館一邊靜養——”

  “一邊等待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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