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萬籟俱寂,只剩下陸行舟策馬,踢踏地面的聲音富有節奏的響起,以及西北特有的風沙聲。
聽著整齊有序的馬蹄聲,看著城下那道白衣背影,早在戰斗前半段就已經鴉雀無聲的定遠關終于反應了過來。
敵人是天下第一強軍,北原引以為傲的射雕騎。
統帥是皇榜第五的神威王煌賀武。
再加上北原的法寶射雕神弓。
巔峰武圣加法寶,本就是天下絕頂,還有天下第一強軍的陣法配合,哪怕以定遠關諸將的驕傲,也是有點心中發怵,雖然自信在定遠關上不會輸,但如果把戰場換成平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將軍,我是不是中毒看到幻覺了啊?”
“喂,老林,打我一拳。”
“喔噢。”
“嗷!好痛!”
短暫的寂靜過后,就是難以言喻的狂喜,而同樣的氣氛也迅速從最高層蔓延到了定遠關各個城樓的兵卒中。
不是幻覺!
真贏了!
以一己之力迎戰北原射雕騎,面對煌賀武這么一位巔峰武圣,甚至還有北原威名赫赫的法寶射雕神弓,
結果卻是大獲全勝!
說實話,這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而是別人轉述的話,以定遠關兵卒的暴脾氣,肯定是抬手就一巴掌扇過去了,但現在親眼見證了全過程之后,絕大部分兵卒卻是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醒醒神。
一時間,不少人都將目光投在了始終依靠在城頭,站在最前方,從始至終都在注視著戰局的王慶云,卻見這位坐鎮邊疆數十年的老將軍面不改色,一臉的云淡風輕,完全沒有半點失態的模樣。
“都督....您就不驚訝么?那可是射雕騎啊?”
“驚訝?”
王慶云不屑地瞥了眼提問的自家副將,摸了摸花白的胡子:“不要忘了,之前讓將軍出城的可就是老夫我,你以為老夫會沒有料到這一幕么?若是你知道了將軍是誰,恐怕就不會那么驚訝了。”
“將軍....是那位少年....那位前輩么?”
“哼,廢話!。”
王慶云冷哼一聲:“城門口那塊拴馬石你們也看過幾萬次了,如今本人來了你們難道還認不出來么。”
“本人.....啊!!!”
王慶云此言一出,才真的有人反應了過來,只是在反應過來之后,他們心中的震撼反而更大了。畢竟浮云山的那位,據傳可是一百多歲了啊,可眼下出現在定遠關的,卻是個風華正茂的少年。
一想到這背后的可能,不少人就激動得渾身發抖。
然而當他們看到王慶云那轉身回頭,毫不動搖的背影,卻又覺得有點丟臉,都督這樣的才叫做大將風度啊!
至于在王慶云離開后 “哈哈哈!煌賀武你這個白癡!死了活該!”
“什么射雕騎!鳥都射不下來,就是遜啦!”
“哇哈哈哈!”
諸如此類隱隱約約的狂笑聲,定遠關諸將就當沒聽見了。
而與此同時,
陸行舟也收斂了一身的氣機,目光遠望,卻是看向了遠方的北原軍營,在那里,仍然有近四十萬北原鐵騎正虎視眈眈,考慮到北原的底蘊,就算里面還有煌賀武這樣的巔峰武圣,陸行舟也不會驚訝。
不如說正因如此,他剛來的時候才會忍耐著沒有全力出手。
畢竟他可不是來抗擊北原的。
他是來斬草除根的!
如果是原身的話,恐怕只會盡情宣泄自己的力量吧。誠然,這樣射雕騎也會被其輕輕松松地消滅,北原大軍也不堪一擊。但隱藏在暗處的煌賀武,若是用法寶遮掩氣息,卻是極有可能趁亂逃走的。
但現在卻不一樣了。
陸行舟手一招,就將散落在地上的射雕神弓憑空攝拿了過來,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后,便將其背在了身后。
北原法寶被他繳獲。
射雕鐵騎全軍覆沒。
煌賀武也被他梟首。
可以說,整個北原的脊梁已經被他打碎一半了,遠處的北原軍營顯然也終于反應了過來,陷入了喧鬧之中。
“呼.....”
抖了抖手里的韁繩,陸行舟沒有著急上前,而是勒馬回頭,看向了此時同樣喧鬧無比的定遠關城頭。而這一眼望去,自離開浮云山以來,兩萬五千里路途中的所見所聞,卻是一一浮現在腦海。
浮云山之戰,陸行舟實際上是留手了的。
身懷人仙大丹,陸行舟其實隨時可以補足消耗,太裕王雖然有所布置,且對自己的手段很有自信,但陸行舟冥冥中自有所感,若是自己當時真的全力以赴的話,太裕王十有八九是攔不住他的。
但陸行舟并沒有那么做。
原因很簡單:
中原不能亂。
百年前,原身在短短三年里替大周打下了那么一大片的江山,不就是為了天下承平,百姓安居樂業么?
所以當時陸行舟雖然對天圣帝下了殺手,但太裕王一出現,他也就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沒有再動手了。
但是現在,陸行舟后悔了。
他沒有殺天圣帝,可不是為了所謂的朝廷,而是為了百年前原身的拼殺不會毫無意義,是為了中原萬民不會因此而受害。
可結果呢?
北原定遠關危急,朝廷居然沒有派遣哪怕一位武圣高手前來支援,反而只是送來了一批批的普通軍隊。
這算什么?讓他們送死么?
定遠關被攻破,中原萬民會是什么結果?難道朝廷就完全沒想到這一點么?若是如此,那便是朝廷無能。
而如果朝廷明明想到了卻不作為.....
那更是其心可誅!
所以在趕赴北原的最初幾天,陸行舟的心中是充滿憤怒的,但隨著越來越接近西北,越來越接近定遠關,
他的憤怒卻是漸漸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平靜。
因為這一路下來,他看到了窮困潦倒的青年游俠,為了重金懸賞,秉著半口俠氣,遠赴定遠關。他看到了老當益壯的退役老兵,義無反顧,奔赴戰場。他看到了剛出家門,一腔熱血的少年俠客,他看到了手無縛雞之力,卻運來三車大米的糧商,他看到了殫精竭慮,決心死戰到底的將軍......
朝廷或許變了,但中原還是那個中原。
百年滄海。
人心依舊。
就算自己不來的話,有這么一批人在,定遠關肯定也不會淪陷吧,只是那樣一來,也不知多少人要埋骨邊荒。
“個子高的還沒倒呢,哪里輪得到你們。”
陸行舟灑然一笑,隨后將一道神意照進定遠關,傳音道:“常老哥,你還是回家好好跟家人一起過除夕吧。還有慶云你也是,都一大把年紀的人了,再不悠著點,很容易心肌梗塞的。別不信,這可是我的親身體驗!”
言罷,陸行舟便颯然轉身,縱馬狂奔而去。
恍惚間,陸行舟只覺得剛突破沒幾天的修為,這一刻隨著神意中“人心輪”的轉動,竟是再度上漲了幾分!
而幾乎同時,神都城,國子監學宮。
春秋殿中,一方書案上的文房四寶突然動彈了起來,明明沒有人,卻是自發飄在空中,開始研墨濡毫,而另一邊書架上,則是飄出了一本厚厚的書籍,足有數百頁之多,封面還刻有兩個古篆字:
“嘩啦啦.....”
書頁猛地翻開,在最后幾頁停下,而后就見其筆走龍蛇,在周書末尾的空白頁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天圣歷十三年元旦,定遠關告急。”
“然朝廷昏庸,天子無道,先安內以求攘外,故不予援。陸師知此事后,孤身赴西北,遇軒轅氏,常氏,皆引以為友。后異族鐵騎至,遂將單騎出定遠關,攜中原萬丈豪情,斬敵首,大破之。”
“春秋筆注:
最慷慨不過中原豪情,
最壯烈不過西北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