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街道,彩霞漫天。
破碎的瓷碗,面色蒼白的婦人。
像是定格凝塑成了一副寫實的油畫,唯美無暇,但是拉近看,卻又滿是畫布下的千瘡百孔。
方浪疑惑的看了眼美婦。
倪雯則是陷入呆滯,腦子瞬間嗡嗡亂了分寸,眼眸中的慌亂,像是打翻的茶碗,四溢出茶水。
“阿……阿娘……”
倪雯縮了縮腦袋,嘴唇微微顫抖,看著美婦,怯生生喊道。
方浪愣住了,阿娘?
這位美婦是倪雯的娘?
周圍人如流水,馬如龍,像是被按了快進鍵,宛若化作七彩的霓虹燈光。
主街之上,只剩下方浪,倪雯,還有倪媽。
氣氛莫名的有幾分尷尬。
方浪下意識的收回了揉著倪雯的手,當著倪媽的面揉人家女兒的腦袋,總歸是有幾分不太適合。
為何莫名有點像捉那啥的現場?
方浪瞥了一眼,似乎惶恐萬分,嬌小身軀都在不住顫抖的倪雯。
看向眼睛直勾勾盯著倪雯的美婦,方浪露出了人畜無害的和煦笑容。
“阿姨,我是倪雯的同窗。”
“在下方浪,方得始終的方,浪跡天涯的浪。”
方浪笑道。
首先要保持淡定,不能慌,不能露怯,要表現的坦坦蕩蕩,問心無愧的樣子。
美婦對上方浪的和煦笑容,依舊是冷著臉。
“丫頭,過來。”
倪媽壓著聲音,道。
她千叮嚀,萬囑咐,可是,這丫頭怎么非是不聽?
依舊和富家子弟糾纏在一起?
她都已經把倪雯打扮的如此的俗氣,如此的老土,為什么還會如此?
剛才那夕陽下,方浪揉倪雯腦袋的畫面,像是一根鋼針扎入她的心窩,像是一場輪回,那是她夢魘的開始。
然而……如今,這一切又要在她女兒的身上重新呈現嗎?
老天為什么要這樣欺我們母女?!
美婦心中涌現著無盡的悲哀,生活的勞累沒有壓垮她,未曾讓她哭泣,可是此時此刻,卻是重擊她的內心,讓她眼眶中的淚珠,忍不住滾落而下。
她沒有質問,沒有怒罵,有的只是對命運的無可奈何。
“阿娘……阿娘不哭……”
倪雯看到美婦那在夕陽下的悲傷到難以抑制的淚珠,徹底慌了神,她沖向了美婦,幫助美婦收拾了碗具,挑起扁擔,拉著美婦離開消失在了長街。
夕陽西斜,將相依為命的母女倆的身影給拉扯的很長,很長。
方浪怔怔的站在原地。
看著消失在長街人流中的母女,一時間心情竟是有些低落。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秋高氣爽,月華映照滿地寒霜。
方浪沒有再去思索倪媽和倪雯的事情,主要是想了也沒有用。
就著月華,盤膝在床上,手掌中捏著靈晶,開啟三羈絆狀態下,靈晶中的靈氣猶如流水般被提取和牽扯。
如今的方浪乃是三段劍師,一枚下品靈晶的靈氣涌入體內,影響不大。
到了劍師層次,吸收靈氣是一回事,但是更重要的還是注重靈氣朝劍氣的轉化。
當丹田內的靈氣轉化為十成劍氣后,便意味著擁有沖擊劍修職業三品的資格。
方浪心神一動,調出姜靈瓏的系統面板。
羈絆:姜靈瓏 年齡:15
修為:九段劍師(劍修二品)
根骨:55(金)
修行速度:15下品靈晶/時辰 轉化速度:10縷/時辰(靈氣→劍氣)
姜靈瓏的修為又提升了,達到了九段劍師,而且靈氣吸收速度也增快了不少!
最主要的是隨著方浪修為踏入劍師層次,羈絆對象面板中亦是多出了一欄,靈氣轉劍氣的速度欄。
羈絆對象的綁定,亦是對此有所加成。
不過可惜,哪怕有所加成,但沒有修行功法,缺少功法加成,劍氣的轉化速度依舊非常的緩慢。
方浪收斂心神,打算繼續修行。
卻是有輕微的敲門聲響起。
老方在門外輕聲呼喊,方浪起身開了門,老方端著碗熱乎乎的混沌,笑著走了進來。
“勞逸結合,張弛有度才是修行之道,來吃碗餛飩。”
“科考在即,該放松就放松,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咱們盡力就好。”
老方笑道。
方浪倒是也沒有客氣,坐下就開吃了。
老方笑瞇瞇的看著方浪吃,方浪這段時間的努力,他都是看在眼里。
他不知道方浪到底為什么這么努力,但是他這當爹的,只會無條件支持兒子。
盡管,老方覺得,哪怕方浪科考考砸了,他亦是能夠給方浪提供一份可度余生的家財。
方浪吃完后,只感覺腹中暖洋洋,老方也沒有急著收拾碗筷,與方浪閑聊著,顯然是想要幫助方浪緩解緊張情緒。
方浪有些失笑,但倒也沒有多抗拒,與老方聊了許多。
月色漸深,星輝窸窣的點綴在夜空。
老方打著哈欠收碗離去后,方浪便重新盤坐在床上,看著天外泛起魚肚白的天空,徐徐吐出一口氣,翻出一枚靈晶,繼續吸收靈氣。
大唐歷二百七十六年。
八月初九,有雨。
三年一度的大唐科考,卷著一場漫漫秋雨,如期而至。
秋風秋雨愁煞人。
淅淅瀝瀝的秋雨,像是一張大網,網住了整座洛江城。
方府門前,老方早早就讓馬車車夫準備好,今天是方浪參加科考的日子,他豈能不上心?
他昨夜早眠,特意推掉了所有的商業應酬,只為了在今日親自送方浪入考場。
老方替方浪撐著傘,滿臉緊張,秋雨沾濕了他的半肩衣襟,但是他絲毫不在意,不住的讓方浪不要緊張。
方浪有些無奈,明明你比我更緊張,說實話,在洛江城的科考,其實他不擔心,他在意的是入京后的科考殿試。
至于能否進入殿試,方浪對自己如今的實力還是有些自信的。
馬車的車輪碾碎一地的秋雨和秋葉,行駛在洛江城的主街道上,街道兩側變得安靜了許多,有巡邏的官差頂著秋雨,驅逐一些胡亂占地的小販,讓洛江城都變得靜謐了許多,給科考學子們一個安靜的環境。
洛江貢院。
貢院是專門用來科考之地,三年開放一次,大多數城池都沒有貢院,因而,許多其他地區的書院學子都會在科考前,趕赴至就近的有貢院的城池。
當方府馬車徐行至貢院,貢院前已經是人山人海,送考的父母,陪同的侍從,還有參加科考的學子,籠統加起來,大概有一兩萬人。
不是小數目,使得坐落在朦朧秋雨中的洛江貢院,一片擁堵和嘈雜。
幸而,官府的官差親自出動,給考生們清理出了道路,直通貢院門前,才是讓秩序穩定了許多。
“兒子,放輕松,盡力就行,咱們不留遺憾!”
“實在考不上,咱就回家,爹給你準備了萬畝良田、五家酒樓、三條坊市……不要有太大的負擔啊!”
老方緊張激動的攥著傘,道。
話語落下,周圍幾位陪考的考生父母眼眸無聲無息的瞥了過來。
方浪笑了笑,應了老方一句,隨后撣了撣沾在青衫上的一粒秋雨,取出考貼大踏步走向貢院,在朱紅的貢院門前,取出考貼,官員確認后,進入備考室。
老方沒有回去,頂著秋雨,佇立在貢院外,翹首以盼。
料峭秋寒,冰雨一粒。
溫庭佇立在書院教習樓頂層,頭戴斗笠,身穿素衫,抱著劍,劍柄斜指陰沉天穹。
崔院長踩著秋雨,漂浮而至,亦是笑望貢院方向。
“據京里傳回的消息,這一次的科考,號稱兩百年來最難科考……宰輔呂太玄親自出題,甚至還有消息稱,深宮那位,亦是出了道題,傳聞這道題……與姜家有關……”
崔院長拈起一粒秋雨,目光深邃:“唐皇的心思,無人琢磨的透,這是否是一個訊號?”
溫庭沒有回應,只是壓了壓斗笠,雨水順著邊沿灑落。
他眺望著洛江貢院的方向,恍惚間可以看到學子們魚貫入考場。
哪怕是有些冰冷的秋意,都無法遮蓋學子們的蓬勃朝氣,這是一群向改變命運的龍門飛躍的年輕魚兒。
他教學他們三年,只希望這一刻,這些小家伙都能有所收獲。
不負三載修行。
“噹——”
洛江貢院的渾厚悠揚鐘聲敲響,傳遍了整座洛江城。
考生們憑考貼入場。
貢院大殿,數十道朱紅門戶同開,差人挎刀而立,神色嚴肅,殿內各考場,更是有禮部分配而至的同考官員目如鷹隼。
每一道門戶前都有術陣在徐徐轉動,考生們穿過術陣,方可抵達各自的位置參考,那術陣是用來搜檢考生們是否偷帶舞弊丹藥、符箓之類入考場。
方浪通過術陣后,尋得自己的考試座位桌案,盤坐而下。
周圍考生盡皆就位,或是沉思,或是吐氣,或是磨墨靜心。
待所有考生入場,監考的禮部主考官員宣讀了考場注意事宜后,便靈念波動,手捏術印。
貢院長廊的帷幕垂落,靜音陣開啟,隔絕嘈雜聲與雨落瓦聲。
再開啟監察陣后,主考官與諸位同考便靜候開考鐘聲敲響,整個貢院,鴉雀無聲,氣氛肅然。
“噹——”
第二道鐘聲敲響。
一身官袍的主考官驟然睜眼,眸露精光。
“開考!”
話語落下。
同考官員便開始發放卷題。
嘩啦紙聲響徹不絕,似是匯成滂沱大雨聲。
方浪磨墨,狼毫吸足了墨水,視線落在了卷題上,濃郁墨香撲鼻而來,他陷入了沉默。
從前世到今生。
兩輩子,兩世人。
這或許才是真正的改變命運的一場考試。
帝京,長安貢院。
姜靈瓏眉眼如畫,挽袖提筆落卷。
倪雯咬著唇,蒼白的面色下帶著堅定,亦是落筆。
柳不白揚著下巴,自信非凡,欻欻落筆如劍飛。
貢院外,秋雨蒙蒙。
方浪一笑。
墨色暈染,亦落筆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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