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奇詭異,因而倍顯漫長的一夜過去。
宴然樓里入夜前樓上樓下連帶后廚,加在一起總數小三百人。最后能活著走出大門的,連段舍離在內,不過四十六人。
這些人中宴安鏢行上下三十九人,宴然樓顧大掌柜、屠娘子、伙計小北、陳皮、桂干、山藥蛋六人。除段舍離外,人人出得門來,都有種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宴然樓右側和后方,皆為宴居園大片行館房舍,左側是宴安鏢行所在。眾人四下環顧,到處都黑沉沉一片死寂無聲,似乎充滿著不祥之氣。
他們不禁紛紛放眼向東眺望,天際里沒有往日黎明熟悉的魚肚白,而是一個帶著微紅色邊緣光暈的黑色山尖,從東方地平線緩緩顯露出來。
所有人看到這般天地異象,都有種滿肚子千言萬語無窮疑問,卻偏偏不知該從何說起的迷茫。
段舍離放火燒著了宴然樓,回身眼見這些人大多神情有異,心知他們畢竟都還是沒經歷過暗世磋磨的平民。
哪怕經他點撥后,具備了些許對抗邪祟異類的手段,但心態上肯定還差得遠。就這么拉出去繞城縱火沖殺,估計走不出多遠便會潰亂。
真想用這些烏合之眾把事情做好,非得給他們吃顆足夠有效的定心丸才行。
略微思忖片刻,段舍離叫過顧大掌柜。讓他在左掌心里,刻出“畫地虛界符”。
顧大掌柜首次于掌心刻畫血符咒,疼得呲牙咧嘴。幸虧他先前紙面習練比較用心,疼歸疼,符咒筆畫總算沒刻錯。
以顧大掌柜此時剛剛煉煞入體的初步修為,連施展一次血符咒的煞氣積累都嫌不夠。
段舍離伸手按住顧大掌柜背心,傳入魔力助他施展血符咒。
將鏢車分為前、中、后三隊,每五輛鏢車十五人為一隊。以每隊中間那輛鏢車為核心,設下三個能出不能進,隨鏢車移動的單向無形虛界。
又指點顧大掌柜掐訣念咒操控虛界開合之法,命他居中策應;
讓邱總鏢頭引領鏢車前隊,先行往隔壁宴安鏢行查探;
段舍離自己于鏢車后隊壓陣,總控全局。
眾人在宴然樓內,曾親眼見識過無形虛界的強大。別管遇到什么樣怪物,短時間內也奈何虛界不得。而虛界里的人,卻可隨時尋機殺出。
有這層安全方便的無形保護殼在,眾人登時信心大增。邱總鏢頭領著前隊立刻行動,他也急于去查看鏢行內具體情形。
昨夜宴居園大部分人都在宴然樓內遇害,剩下些侍女、仆役、零散住客等等,此時也顧不上他們。
反倒是宴安鏢行內,還有少數鏢師武者和不少趟子手在。
等前隊、中隊鏢車起行,段舍離命后隊相隔數十米跟隨。同時運魔力催生皮肉,將掌心“熾焱符”隱去,改刻“飛火流星符”。
這“飛火流星符”遠不及“熾焱符”高溫瞬燃,只能令小件物品從內部爆出星火,逐漸向外燒起,但卻可以遠射出至少上百米。
段舍離以掌心血符咒,隨手抓取鏢車上小塊引火木料。只見一道道爆出星火的木塊,被血符咒激發,射向后方宴居園各處。飛抵百米開外時,已燃成一個個拳頭大小的火團,砸進一間間無人居所。
等鏢車后隊來到宴安鏢行外時,身后宴然樓與宴居園火勢,開始有漸漸延綿成片的趨勢。
云鼎山腳下背靠山居清幽,面享都城繁華,可謂是寸土寸金之地。因而權貴巨室與各國使團產業鱗次櫛比,相距幾無間隙。
故而當邱總鏢頭等人查探完畢,從宴安鏢行內退出之際。隔壁大火已熊熊不可抑止,順風勢朝西半城席卷而去。
邱總鏢頭等一干鏢師武者,臉色均異常難看沮喪。鏢行內昨夜留守有四十來人,此時無一幸存!
非但如此,連養來騎行的鱗馬和拉鏢車的短尾騾,也都死了個七七八八。剩下幾匹不見蹤影,只怕是成了馬妖、騾子妖啥的。
段舍離倒不太擔心,他們會遇到騾馬之類變成的妖怪。
暗晝不同于黑夜,陽光哪怕被太歲神山遮擋住百分之九十九,只能從其背后邊緣處,散射出些許余暈。卻依然對煞氣和地面生靈,影響極大。
所有邪祟異類,在暗晝中自然都會體倦神乏,實力往往只有自身夜間的三成。它們這期間以尋覓陰暗隱蔽處,盡量養精蓄銳為主。非逼到絕境,輕易不顯露形跡于人前。
這也是初世里,人族能跟數量和實力皆占據絕大優勢的邪祟異類,實現長期抗爭的重要原因之一。
利用暗晝帶來的均勢,設法尋覓到邪祟異類,主動進行突襲。
可惜幾乎所有邪祟異類,都極其善于隱匿躲藏。人族高手幾乎不浪費任何一個暗晝,卻經常搜尋竟日,所獲寥寥。
鏢行鏢車之上,銅鑼這等示警響器乃是必備之物。段舍離簡單寬慰兩句,便命邱總鏢頭將所有銅鑼都集中到前隊。
讓前隊逆風向前行進,一路遇到任何情形,都決不可停留。只管向沿途不斷喊話,通知還活著的人,立刻逃出云京城。
命顧大掌柜所在中間鏢車隊,與前隊間隔百米,負責向沿途兩側建筑,投擲燃燒物縱火。并對他們嚴詞告誡:
“哪怕見到有不肯逃離屋內之人,也絕不要心慈手軟!只有徹底燒掉云京城,才能讓昨夜有幸活下來的人,真正有機會活下去!”
段舍離再拖后百米,親自壓陣后隊。負責補漏及對付有可能被大火逼出來的邪祟異類。
鏢車隊由宴行館所在南端,環繞云京城半圈縱火,最后打破北安門,脫離云京城范圍。風向會幫著他們,把另外半座城也燒起來。
段舍離的想法很明確:我沒時間,也沒精力一個個揪出那些隱藏的邪祟異類。但我可以把整座云京城的每一處縫隙,全都燒成焦土,看它們還能不能藏得下去?
縱火車隊起行。邱總鏢頭前隊七、八面銅鑼,十幾條喊慣了鏢路的大嗓門,頓時把動靜搞到小半個云京城都能聽聞。
此時天色雖然昏暗如同傍晚,但身后宴行館方向大火熊熊,照得四下里相當明亮。
街上已能見到有昨夜幸存者,三三兩兩在哭泣游蕩,有些不免被這邊偌大動靜吸引過來。
邱總鏢頭按照段副使嚴令,一路向前不理任何人的問詢或哀求。反正有無形虛界阻隔,那些人也無法真正靠近鏢車隊。
顧大掌柜行事穩妥,安排調度得宜。中間鏢車隊不疾不徐向沿途兩側投擲燃燒物,很快就將火勢燒了起來。
段舍離壓在后隊警惕非常,隨時準備遇變出手。
然而就這么向前行進了上千米,燒得途經幾條街都火光烈烈,至少幾百人哭爹喊娘從過火房舍內狼狽逃出。可就是沒看到有半只邪祟異類形跡?
他正心下疑惑間,忽然側面橫街馬蹄聲連連。數名大安禁軍校尉,縱馬直向顧大掌柜中間車隊沖來。
其中領頭的年輕校尉大聲呵斥:“何方狂徒,敢趁亂在都城縱火行兇?大安禁軍在此,爾等速速跪地伏法!”
段舍離見狀毫不猶豫,沒等那年輕校尉話音落下,掌心“飛火流星符”發動。
一道星火破空飛射掠過長街,化作火團直接將那領頭禁軍校尉爆頭,其尸身當即摔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