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舍離和文六其實算不上熟悉,從小到大也就寥寥見過幾次面。
最近一次還是大半前年他爹過世出殯之際,莫叔引著來拜祭的三名刀客頭領,跟少東家相見。算是向年輕的家族繼承人,段嘉軒交底。
當然,那都是按照初世里時間線而言,于現在的段舍離來說,其實已經很久遠了。
但他對莫叔用人的眼光從不懷疑,既然莫叔選擇文六為刀客頭領之一,又派他率隊出行。最起碼對宴暖堂忠貞不二這點上,文六肯定值得信賴。
段舍離招手,讓猶自等在不遠處伸著脖子觀望的虞有年近前。回手之際往文六肩頭輕輕錘了一拳道:
“別管是誰敢黑咱們宴暖堂,既然我回來了。那你就只管放心大膽的黑回去!”
文六原本滿心憋屈,正要向神兵天降般出現的少東家,狠狠告那些卑鄙無恥的家伙們一狀。沒想到少東家更給力,根本都不問緣由,直言誰黑了咱,咱就給他黑回去!
文六心里那個爽呀!就像三伏天大口大口喝冰水一般痛快淋漓!
他也顧不上打問明顯穿著宦者服色走近前的家伙是誰。當即朝少東家重重一拱手,扭頭緊跑兩步,縱身飛躍上寨墻。一張虬髯大臉興奮得黑里透紅,向寨內剛剛逼迫宴暖堂刀客的那些家伙傲然狂吼道:
“一個個都特娘的別廢話,給老子乖乖等著,俺們少東家來了!”
寨內其他七家商行之人面面相覷,大多都感到有些牙疼。宴駒堂在前挑頭,合伙擠兌勢單力薄的宴暖堂之人沒問題。
可現在人家少東主來了,還厲害得不像話。寨子外面上千古怪僵尸,將八大商行數百人圍在小寨子里出不去。
結果宴暖堂少東主一露面,三下五除二就全給收拾掉了。這是什么成色?傻子都能掂量清楚。
占便宜順風欺負人的時候,只要有挑頭的,大家跟著一擁而上可以。但眼下硬茬子來啦!那就只能誰的屁股有屎,誰自己去擦。
其余六家商行之人幾乎不約而同,向著旁邊閃開幾步。把宴駒堂近百號人,孤零零甩在中間。
段舍離攜虞有年隨后躍上寨墻,面無表情靜觀事態發展。寨內其他七家商行之人,紛紛看向段舍離二人,心下各自轉著念頭。
宴駒堂此行領頭之人,乃是薊都總號二掌柜袁亭,他算是袁鳴沒出五服的堂叔輩。
袁亭大概知曉袁氏族中,要配合大人物搞垮侵吞宴暖堂,好給嫡脈堂侄袁鳴鋪路之事。
此番宴國八大商行聯合,到臨近其他諸侯國采買。袁亭出行前接到族長指示,本來只是要他借機拉攏收買宴暖堂的人,多埋下幾個眼線。
以備日后段嘉軒在云京的死訊傳來,能清楚掌握宴暖堂段氏內部動向。
所以他在行程前兩日,通過熱衷于拓展人脈關系的段七爺,早已物色好幾個準備拉攏收買的目標。
但誰料天象異變之后,宴駒堂突然成了此行損失最大的商行。
要知道宴駒堂主營騾馬生意,一夜之間所收購騾馬絕大部分暴斃,小部分竟變成了吃人的妖怪。
本錢都折進去不說,還連帶損失不少人手。
袁亭心知肚明,他帶隊出行,事情辦成這樣。哪怕根本不是他的失誤,哪怕遭遇不可抗力理由充分,以族長的秉性,也絕對饒不了他。
除非能讓這些損失,跟族長的寶貝兒子袁鳴扯上關系,才有可能最終順利過關。
宴駒堂眾人緊急商議后,一致認可袁亭的主意。只要在回到宴國之前,把宴暖堂此行之人都做掉。回去后便能將所有損失,全推到與宴暖堂的紛爭上。
那么作為這場紛爭的勝利者,過程中經受再大損失,眾人依然有功無過。
宴駒堂眾人有志一同,事情進展相當順利。雖然沿途不斷遭遇詭異情形,他們又損失了些人手。但也成功將宴暖堂之人逼入絕境,只剩下最后幾個能動手的刀客。
哪知眼看大功告成,對方本該在云京出使的少東主卻如同神兵天降,挾無窮威勢而來。令場面陡然翻轉,己方瞬間便被孤立!
袁亭心有不甘,硬著頭皮想要繼續蠱惑其他六家商行之人。朝文六大聲質問道:
“你們少東家來了又能怎樣?咱們宴國可是有法度的!他段嘉軒明明早已出使云京,如今五年之期未滿,便私自出現在此地,定然是犯了不得不逃離使團的大罪!
以我宴國國法之森嚴,連你們宴暖堂段氏,都會被他連累到抄家滅族。其他商行的朋友們不可自誤,千萬別讓這叛國妖人給唬住了啊!”
文六嘴笨,不善言辭,向來動手多過動口。聽袁亭如此公然詆毀詛咒少東家和宴暖堂,哪里還忍得住?
他立刻招呼剩余七名宴暖堂刀客,躍下寨墻便朝宴駒堂眾人沖去。
宴駒堂人多勢眾,自然不怕區區八名刀客來襲。見狀紛紛抽刀拔劍,準備迎敵。
袁亭心下暗喜,悄聲吩咐一旦動起手來,定要想法子把其他六家商行都裹進戰團。
只要場面大亂,說不定今日便能亂中取勝。連那個看起來挺嚇人的段氏少東主,也未必沒機會做掉!
段舍離身在寨墻之上,瞧著局勢發展成這樣,不禁微微搖頭,雙眉皺起。
這文六忠心、勇氣固然都不缺,可隨機應變的機靈勁兒卻是半點都沒有。
一個遇事只知硬沖硬殺的猛士,卻被單獨派出來跟八大商行的油滑之輩同行周旋?
以莫叔見事之明,按理說不該出現這樣的失誤。如此看來,只怕莫叔在薊都家里那邊,已經窘迫到了根本無人可用的地步?
他想到此處,運起魔力傳音。在文六等刀客耳邊炸響驚雷,把受驚停步的八人立刻招回。
以他眼下修為,借這八名刀客之手,將宴駒堂近百號人殺光并非難事。
但事情完全可以用更簡單省力的方式來處置,又何必非要親自上手喊打喊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