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提刀大漢這樣的尋常武夫,隨便彈根小手指頭,都能輕易滅了他。
所以郁悶歸郁悶,段舍離半點也不生氣。就等在原地,看那家伙自行湊過來作死。
沒想到身旁婦人卻突然壓低聲音急切道:“看樣子我反正跑不掉了,咱們能逃一個算一個,大兄弟你快往相反方向跑!”
說罷她猛地拔高嗓音驚聲尖叫,趕在提刀大漢走近前,扭身拼命往來路跑去。
段舍離見狀微愣,這婦人的反應多少有些出乎他意料。
遇到危難之際,情知那提刀大漢不可能放過她。非但不把身邊的段舍離當成救命稻草去抓,反而頃刻間做出選擇,提醒他逃跑。
雖然只是個村野農婦,這份心思決斷,怎么都不能算差了!
段舍離之所以從不救人,是因為初世里教訓太多。暗世絕望背景下,平白施恩救人往往要么害人、要么害己,通常都沒什么好結果。
眼前婦人不同,盡管她的選擇對段舍離并無絲毫用處,卻不能無視這份選擇背后的善意。
提刀大漢瞧見婦人驚叫逃跑,立刻圓睜雙眼,臉上神情變得更加興奮。
他先是轉過頭,朝被他抓到的那三十多人大吼了一嗓子:“都特娘給俺老實待著別亂動,誰敢跑一步,老子回來抓到砍死他!”
吼完回頭,根本來不及搭理段舍離,這個看起來就沒啥膽氣的瘦弱小白臉。鼻翼大張,擠眉弄眼,嘿嘿賤笑著便追了上去。口中還假惺惺關切喊道:
“哎呦,美人兒別跑太快,摔著了哥哥可心疼吶!哥哥這就來追你啦!”
喊完他自己還惡行惡狀的“哈哈哈,哈哈哈”一陣狂笑。
段舍離站在原地咂咂嘴,發覺自己竟然被人無視了。
道旁擠成一團那三十多個家伙,他們瞧見提刀大漢去追驚叫逃跑的婦人,先是稍顯騷動。而后被提刀大漢扭頭吼了一嗓子,果然沒人再敢往外跑出一步。反而人人畏縮,彼此擠的更緊了些,好像這樣就真能更安全似的。
段舍離先是面無表情,掃了眼這群讓人連生氣都覺多余的貨色。再轉頭瞧見那提刀大漢,已浪笑著追出上百米,就快接近婦人背后。不禁無奈搖搖頭,悄無聲息閃身跟了上去。
婦人畢竟體弱慌亂,尖叫著跑出不到兩百米,就已經氣喘吁吁,腳步踉蹌慢了下來。
那提刀大漢趕到她身后,興奮得整張臉都在發亮一般。雙手合抱前撲,猛地摟抱住婦人腰間。
婦人被他抱住腰,直接撲到在地。不由得發出更加驚恐尖叫聲,奮力扭動掙扎。
提刀大漢卻明顯更為亢奮,浪笑聲越發·淫·賤,探手就去扯婦人的衣襟。根本沒注意到,段舍離已出現在一步之外,正低下頭靜靜看著他瞎胡搞。
段舍離自從今世在半山閣重生,一路忙于應對各種危機,謀劃布置心中大局。幾乎不再像初世里那般,直接接觸人族底層種種混亂不堪。
而眼前婦人接連喪夫后的堅韌心性,提刀大漢的惡行惡狀,被押人群的怯懦麻木。就像一鍋亂七八糟,味道古怪的醬湯。又讓他回想起初世里種種無助無奈,多少生出些感慨心緒。
此刻腦海中不知為何,就跳出后世劉叉一首偶題,嘆了口氣念出聲來: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間萬事細如毛。野夫怒見不平處,磨損胸中萬古刀。”
他根本沒當眼前提刀大漢急色瞎胡搞,是件多么緊急的事,還有閑心念詩抒發感慨。反正也只是個隨手可滅的小角色,那婦人又不是什么黃花大閨女,讓人抱兩下死不了。
他悠悠然行若無事,卻把提刀大漢和那婦人都嚇了一大跳。
本來兩人同時倒地,一個急吼吼眼看就要得手,另一個正拼命掙扎亂喊,搞得挺熱鬧。忽聽頭頂上方極近處,冒出來個聲音冷颼颼念詩。
登時倆人都不會了,滿臉蒙圈幾乎同時抬起頭來,怔怔看向頭頂上方的段舍離。
待看清居然是那個瘦弱小白臉讀書人。婦人滿臉焦急,狠狠瞪了這不知好歹的蠢貨一眼;提刀大漢卻已經勃然大怒。
本來他就沒把這等酸子小白臉放在眼里,一看便是那路平日里最會耍嘴,遇到事只能瑟瑟發抖的無用貨色。到時候隨便賞兩個大耳刮子,還不是乖乖縮頭,讓他往東不敢往西!
誰知道就這么個背時玩意兒,他竟敢在自家興頭上,跑到旁邊來念酸詩惡心人?提刀大漢立刻翻身跳起,口中罵罵咧咧探手抽刀:
“你特娘咧個遭瘟的死酸子!頭殼壞掉了是吧?大爺正興頭上,你倒跑來念酸詩惡心人。
還娘的啥‘萬古刀’?念過書就是會耍嘴皮子,怪好聽咧!有本事拿出來瞧瞧呀!你特娘見過刀長成啥樣嗎?大爺先給你一刀嘗嘗!”
他罵到此處,已抽出鞘中長刀,摟頭蓋腦朝段舍離砍來。
段舍離嘴角帶笑,根本沒去管砍向頭頸的長刀。伸出右了個清脆的響指道:“爺的魔刀只斬強者,像你這般貨色,還沒那個資格。”
話語聲未落,身后大地震動。一面巨大的堅壁屏障,已隨著那記響指隆隆升起,擋住了道邊人群的視線。
此時大漢長刀已砍到段舍離額角。以六爻大成魔軀之強橫,甚至都無需動念,便自行將刀鋒彈斷。
眼前之人隨便打個響指,就搞出背后那么大動靜。刀鋒明明砍中他額頭,卻被直接崩斷。
提刀大漢又不傻,登時知道這次,惹上了根本招惹不起的高人。然而他先前本已極度亢奮,轉眼間又心情急轉直下。如此大起大落的突變,令他腦海中猛然發暈,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段舍離眼中,對面大漢臉色陡然間慘白無比,隨后又立刻脹紅到如欲滴血,緊接著二話不說直接倒地。
以他的強大感知,當然馬上就感應出。提刀大漢心跳停止,呼吸全無,確實已經死去。
看著咋咋呼呼,吆三喝四的,膽子竟如此小。這是把自己直接給嚇成急性腦溢血身亡了?
段舍離無奈搖搖頭,本來還想著逼問幾句蘆城內情。結果對方卻死的無比干脆利落,讓他都有點措手不及。
旁邊地上那婦人,也看出提刀大漢像是死了。她翻身半坐起來探出手臂,試了試大漢口鼻間再無呼吸。這才回手掩口壓低聲音驚問道:“大兄弟,你……,你不是凡人吧?”
段舍離沒去理會這等毫無價值的問題,稍稍琢磨下眼前局面,便決定化作那提刀大漢模樣,押人混進蘆城。
他低聲朝婦人交代了句:“再叫幾聲!”便去扒下提刀大漢身上的衣物。
婦人坐在旁邊,聞言微微有些發愣,臉上不由得生出幾分羞惱紅暈。隨即又看看低頭忙活不再理她的段舍離,狠狠心一咬牙,提氣大聲呻·吟起來。
段舍離聞聽她竟叫成這樣,差點一個踉蹌栽倒。他本意不過是讓那婦人,再像先前一般驚呼尖叫幾聲,顯得提刀大漢還在追她而已。
反正有背后大地屏障阻隔視線,道邊人群也看不到究竟。
哪能想到這位大嫂理解力超強,自帶劇情推衍。竟然是按照大漢撲倒她之后,接下來該發生的情節來叫?這玩意兒……?看來女人嫁沒嫁過人,理解問題的角度是真不一樣啊!
段舍離緩緩神兒,已然如此,他只能無奈在大嫂既婉轉又高亢的浪·叫聲中,施展“百劫魔云變”入門神通,化作那提刀大漢模樣,再給自己打扮齊整。
他回手一道“熾焱符”,正將那大漢尸身焚燒滅跡。卻忽然聽到大地屏障后方,道邊那群家伙又開始騷動。
顯然被大嫂這么一叫,那邊雖然視線遮擋,卻不難腦補出這邊正在發生的情節。
那群家伙以為提刀大漢忙到分身乏術,又起了想逃跑的心思。可他們想跑又沒人真敢邁出第一步,彼此推搡鼓動,都想讓別人先跑出去幾步,好看看風色。
段舍離冷笑一聲,模仿那提刀大漢的嗓音吼道:“大爺可聽見啦!有人想趁機逃跑。再有誰敢亂說亂動的,待會兒直接砍死!”
果然一嗓子吼過去,那邊立刻安靜下來,再沒人敢騷動鼓噪。
段舍離眼見大漢尸身,已燒得看不出模樣。便壓壓手示意那位叫聲超好聽的大嫂,可以不用再叫了。
婦人停下叫聲喘息,滿臉羞惱紅暈未褪,狠狠白了段舍離一眼。
段舍離被這一眼白得好生無語,心說誰知道大嫂你理解能力如此強悍,又辣么能演!敢情還怪我嘍?
他稍停片刻,摸著變成提刀大漢后的絡腮胡子,低聲正色問道:“這家伙就是來抓人回蘆城的,你打算怎么辦?明知道蘆城絕非善地,還打算去嗎?”
那婦人稍微想了想,站起身也壓低聲音正色回道:“看來道聽途說總不靠譜,四處抓人就是去替蘆城賣命的。
但我還是要去,回村沒個好。不是讓妖怪咬死,就是讓人給擠兌死。
大兄弟你不是凡人,我去蘆城是打算跟上你,或許能有條活路。”
段舍離聞言點點頭,問婦人叫什么名字。
他并不反感這婦人的心思。有前面提醒他逃跑那點善意,保她暗世里一條活路就說得過去。
婦人低聲回答名叫于秀蓮,鄉下女人通常也都是這類大路名字。
段舍離讓她跟上,只囑咐了一句“小心別露餡”。
這婦人雖然只是個鄉野村婦,卻一點都不蠢笨。甚至多少還有兩分類似顧大掌柜的眼光決斷,日后只要不死,未必會差到哪里去。
揮手消掉大地屏障,段舍離裝成一邊系著褲帶,一邊罵罵咧咧的色批大漢形象,朝道邊那群縮頭縮腦的家伙們走去。
于秀蓮果然理解力不弱,演技相當在線。低頭抹著眼淚小聲抽泣,委屈巴巴拖在他身后。活脫脫一副剛遭了強那個啥,不得不跟從的可憐模樣。
段舍離走到人群近前,抬起連鞘長刀,隨便拎出幾個人一通亂打。
果然人人噤若寒蟬,立刻乖乖上路朝蘆城方向行進,半點都不用他再多操心。
段舍離帶著于秀蓮,晃晃悠悠跟在人群后方押解。一行人趕在入夜前半個多小時,來到了蘆城南門附近。
蘆城與鶴城皆為小城,方圓不大,容納人口有限,因此都僅有南北兩個城門。蘆城北門隔河與鶴城南門相對,算是前方,所以自身的南門就算是后方。
段舍離除去變化成提刀大漢模樣,實則對蘆城內情還一無所知。甚至連那提刀大漢原本的姓名經歷,也都半點不清楚。
但他藝高人膽大,絲毫不擔心對不上號。老子見招拆招,總能趟出路子來!
轉過通往蘆城南門官道最后一道彎,看見城門前方空曠處,正有數十支小股隊伍翻翻滾滾廝殺。
被敵人侵襲到后方打成這樣,看來在與鶴城的對壘中,蘆城明顯處于劣勢。
段舍離稍稍瞭望廝殺戰況,也分不清到底哪些隊伍才是蘆城的。
他來此首要目的,是進城找到被抓支援分隊成員。當下便驅趕那三十多人,溜著戰場邊緣,往城門口繞過去。
剛繞到城墻東南角,正打算沿著墻根往城門口蹭。交戰隊伍方向,卻跑過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
那年輕男子趕到近前,根本不問情由,抬腿就沖段舍離屁股連踹好幾腳。邊踹邊罵道:
“辛老五你個憊懶貨,賴在外邊一整天才死回來!沒看見俺們都在拼命嗎?還想著偷摸溜進城,你不打算混了是吧!”
段舍離這才知道,敢情提刀大漢名叫辛老五。而且看情形,在蘆城混得挺慘,屬于別人過來抬腳就踹的底層貨色。
然而誰叫他自己變成辛老五的模樣呢?被人當眾爆踹也只能忍著。為了不馬上露餡,還得裝出低三下四的賤樣,腆著臉傻笑。
但當他目光仔細打量那年輕男子,心底卻不禁大為驚詫。
年輕男子乍看與常人無異,實則左右兩條腿,竟然沒有一條是原本的人腿。
左邊接了條干癟黑硬的煞尸大腿,右邊則接了條不知道什么品種的妖物后爪。看起來怪異無比。
關鍵那兩條腿爪還都很靈活,一點后來拼接的滯澀感都沒有。
嘶……,這蘆城之中,還有能跨物種拼接軀體的高人?
簡直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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