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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 一代道宗

  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

  如今好上高樓望,蓋盡人間惡路岐。

  ——《對雪》高駢(唐)

  (前面兩章重新修改了,歡迎各位大俠‘復讀’!)

  見白、唐二人聽得津津有味,方曙流笑道:“恩師去世后,我謹遵恩師遺命,繼續調查彌勒教背后的黑暗勢力。

  川幫和唐門乃是民間幫派的翹楚,擁有強大的地方勢力,自然成為我的首要目標。

  實不相瞞,我曾經懷疑川幫和唐門就是背后的地下組織。為此,我多次喬裝改扮,深入巴蜀調查。

  但明察暗訪多年,發現歷代川幫和唐門雖然與朝廷并不同心同德,但行事光明磊落,行俠仗義,造福一方百姓,與彌勒教用妖術蠱惑人心,煽動信徒造反完全不同。”

  白復和唐夔相視一笑,能得到捕神的認同,說明川幫和唐門的俠義之舉被很多有識之士認同。

  方曙流望向白復,話鋒一轉,問道:“白老弟,你可知太上皇為何一直忌憚你師父青玄掌門嗎?”

  白復傲然道:“玄宗老兒和我師父有殺妻之恨,仇深似海,自然擔心我師父報仇。我師父文韜武略,才智過人,一旦下決心復仇,即便是皇帝老兒也得懼怕三分。”

  方曙流笑道:“你說的沒錯,不過沒回答到點兒上。太上皇在位多年,不只你師父一個仇家,但為何特別忌憚你師父?”

  白復一愣,搖搖頭。

  方曙流道:“青玄掌門輔佐太平公主多年,在世家大族和朝廷重臣中人脈甚廣,深諳朝廷權力游戲的規則。

  不僅如此,更因為你師父乃是道教一代宗主,‘正一盟威道’一脈相承的嫡傳弟子,手持道陵祖師印符、符箓和降妖、伏魔一對雌雄劍,鎮守青城重地。

  倘若你師父振臂一呼,效仿太平道的張角兄弟,天下百萬教眾瞬間就會揭竿而起,揮師北上。

  若再與川幫、唐門等江湖幫派聯盟,不說問鼎中原、奪取李唐江山,至少能在巴蜀、嶺南一帶,與朝廷分庭抗禮,劃江而治!

  這才是太上皇一直忌憚你師父的真正原因。”

  白復一驚,沒曾想自己師父竟然擁有如此強大的能量。

  方曙流見白復眼中流出一絲疑光,知白復不太相信自己所言。

  方曙流道:“接下來,我要講的往事,你可能也曾聽說過一些。

  漢永和六年,張道陵在巴蜀鶴鳴山著道書二十四篇,自稱‘太清玄元’,收徒設教,建立道教的雛形。奉其道者,須納五斗米,時稱‘五斗米道’。

  漢安帝元年,張道陵正式創立道教教團‘正一盟威道’,在巴蜀建立起二十四個分舵,即二十四治,進而設立祭酒,分領其戶,有如宰守。后世也稱之為‘天師道’。

  張道陵為天師道第一代天師,在道教中被尊為祖天師。祖天師化去后,由兒子張衡接任,史稱嗣天師。張衡化去后,又由子張魯接任,是為系天師。

  張魯割據于漢中,以五斗米道教化人民,建立了的政權。五斗米道憑借政權的力量迅速擴大了影響。張魯在漢中二十多年,信徒眾多,成為漢末一支頗有實力的割據勢力。

  張魯投降曹操后,大量信眾隨之北遷。遷到長安、洛陽、鄴城之后,五斗米道的信徒利用曹魏政權寬待張魯家族之機,或明或暗地宣揚五斗米道。

  至東晉時,五斗米道的勢力極其壯大,已經遍布至北方和中原地區。

  五斗米道信徒以‘之’字為名者頗多,乃代表其道法信仰之意,如佛門弟子常以‘曇’、‘法’”為名者相類。

  許多當時叱咤風云、名動天下的人物都是五斗米道教徒,如王羲之、王獻之、王坦之、劉牢之、司馬孚之、王懷之、司馬曇之、寇謙之、斐松之、顧愷之等等,不勝枚舉。

  張魯降曹,遷徙到鄴城后,張魯第四子張盛回歸遷居鷹潭龍虎山傳道教,四方學道者日眾。張氏子孫世傳其業,統稱張天師。

  龍虎山這一脈重視符箓齋醮、祈福禳災、祛邪驅鬼、超度亡靈等儀軌。將授箓作為正一派傳承的重要方式,只有受箓后持有箓碟才能‘名登天曹’,‘修真成仙’。

  從此,天下又誕生了許多天師道的分支,比如寇謙之在嵩山所創的北天師道、陸修靜在廬山所創的南天師道。

  此后,諸門派又根據道術道法,分成積善派、經典派、符箓派、丹鼎派、占驗派等五大派別。

  數百年下來,道門三山五岳,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而留守青城山的這一脈‘正一盟威道’,繼續沿襲道陵祖師二十四治的做法,在巴蜀建立二十四個分舵,設立祭酒,管理分舵。

  東漢末年,張角仿照五斗米道,創立太平道,道徒達幾十萬,遍布青、徐、幽、荊、揚、兗、冀、豫八個州。張角利用教眾,發動黃巾軍起義,讓天下大亂。黃巾軍叛亂余波持續了二十多年,最終導致東漢滅亡,讓天下陷入數百年的黑暗亂世。

  利用宗教煽動信徒,起兵造反,不僅引起朝廷的警覺,也讓有識之士、宗教領袖們深刻反思。

道教信徒過百萬之眾,倘若某位掌教心懷叵測,一旦利用道法作亂,其后果不亞于當年的黃巾軍起義。谷  青玄道長成為青城掌門后,將天下四分五裂的道門重新梳理,溯本追源,分流分派,劃定各自弘法疆域,避免道門遁入魔道。

  此舉功德無量,青玄道長因德高望重,被道門各宗各派公推為天下道教名義上的道宗。

  青玄掌門借此契機,首先與儒門、佛門和解,破除長達百年的儒釋道之爭。

  從此,儒門入世進取、齊家治國;道門修身養性,自在逍遙;佛門出世解脫,了悟生死,儒釋道三家成為天下人自由的選擇。

  接下來,青玄掌門與佛門、禪門、景教、摩尼教、襖教等幾大教宗、領袖達成共識:僅以宗教作為修煉正心正念,普度眾人的信仰家園,強調宗教慈悲為懷、渡人向善、濟世救人的教化功能,引導信眾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從此,各大教派與朝廷達成和解,各司其職,各領天命,互不侵擾,相安無事,也即是所謂的政教分離。

  數年前,蜀山出現異象,欽天監也發現‘破軍殺’的天象,天下開始彌漫出‘末日將至、大劫輪回已到’的惶恐氣氛。

  在你師父的斡旋推動下,當今天下幾大教宗,包括白馬寺了空大師、少林寺空見大師等人,達成共識:

  ‘約束門下弟子和信徒,避免異教之徒宣揚異端邪說,用極端妖術蠱惑人心,發動所謂的‘圣戰’,在大災來臨之際,煽動百姓殺官造反,荼毒生靈!’

  如果沒有他們的共同努力,這次安祿山之叛,波及的就不僅僅是河北、河東幾個州道,天下恐怕早已成為一片火海,再現五胡亂華時人吃人的殘忍局面。”

  白復聞之,不勝悲涼,長嘆一聲,道:“如今,少林空見大師已經圓寂,白馬寺了空大師南渡,我師父離世……將來的日子,不知還有誰能引領信眾,呵護這片凈土。”

  方曙流微微一笑,道:“這些高僧大德皆有洞悉時空的神通,估計早有準備,在圓寂之前選好傳承之人,將衣缽傳下。”

  白復想到當年在少林寺,自己無意中窺探到空見大師半夜傳法于胡長岡,不禁感慨世事無常。

  見白復眼神有異,方曙流嘆道:“唯有青玄掌門去世倉促,沒有衣缽傳下。

  蜀山是鎮守天下妖魔之重地,任務艱巨,責任重大,估計蜀山一帶的教宗,會從峨眉產生。緣空師太道法精深,威望甚高,由她擔任最為合適。

  不過緣空師太無心塵緣,不知會不會推薦其門下弟子領軍?”

  白復大驚,心念一動,思量道:“難不成巴蜀一帶選中的教宗竟是酈師妹?”

  當日離別,酈雪璇幾次欲言又止,似乎有難言之隱,正暗合此事。

  白復復盤這幾年的時光,愈發確信此種可能:“酈師妹曾經在洛陽白馬寺跟隨了空大師修習佛法,難道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各大教宗挑中的嗎?”

  想到與酈雪璇生離死別,白復心中大慟。

  不知不覺,雄雞報曉,天已大亮。

  將白、唐兩人送至門口,即將道別時,方曙流面露崇敬之情,對白復道:“白老弟,你的師父很了不起。

  一介布衣,成為一代道宗,擁有扭轉乾坤的能力已是曠古爍今。

  不為一己私利,以天下蒼生為念,隱忍住自己的仇恨,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持有這種改天換地、顛覆天下力量而不去使用,非圣人不能為也!

  我擔心青玄掌門逝去后,再沒有人能有如此胸襟和智慧,帶領道門與佛門、景教、摩尼教、襖教等幾大教宗達成共識。

  屆時,不定哪位狂熱的教宗、教主會遁入魔道,將一教私利凌駕于其他教派之上,讓天下重燃戰火,生靈涂炭……”

  回巴蜀會館的路上,白復默然無語。

  唐夔知道白復有心結,伺機開導。

  白復嘆道:“五哥,你有所不知。當年蜀山‘破軍殺’異象后,師父帶領眾師叔師伯下山,奔走天下。

  留守的青石師伯借機排斥異己,將青城上下搞得烏煙瘴氣,我也因犯事被逐出青城一年。

  老實說,我那時對師父是有怨氣的:埋怨師父為何不保護我,任我被旁人欺負;埋怨師父為何對青城不管不問,縱容青石師伯禍害弟子……

  很多當時覺得天塌地陷的大事,現在想想,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我終于明白師父以天下為己任的擔當,理解師父拯救黎民蒼生的偉業,更懂得師父對我的一番苦心……

  只可惜,我卻再也沒有機會親口跟師父認錯了。”

  白復很想像少年時那樣,策馬狂奔,大哭一場,直抒胸臆,酣暢淋漓。

  到了無人處,勒馬四顧,天地蒼茫,北風蕭瑟,卻發現真正的悲傷,是哭不出來的。

  “師父,我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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