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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二章 彩霞滿天

  賭勝馬蹄下,由來輕七尺。

  殺人莫敢前,須如猬毛磔。

  黃云隴底白云飛,未得報恩不得歸。

  遼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解歌舞。

  今為羌笛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

  ——《古意》李頎〔唐代〕

  就在白復跟鼻施葉撥裴羅決戰時,飛鷹斥候已經偽裝成回紇士卒,偷偷潛入回紇大營。

  還是飛鷹小隊的老規矩,鷹眼將獵鷹升空,從高空觀察戰陣和營帳中的一舉一動。猞猁兒潛伏在一處高地,通過狙擊目標,掩護著飛鷹斥候的搜索行動。

  只見海東青在高空盤旋,不停變換飛行姿態。鷹眼對鐵錘道:“錘班,將軍帝德從陣前撤回,急沖沖往東北方向趕去。”

  鐵錘道:“看來白龍已經讓他們惶恐了,說不定公主殿下就藏在那里。”

  幾人偽裝成回紇傳令兵,在營內疾馳,抄近路奔赴將軍帝德的目的地。

  不出鐵錘所料,青鸞公主果然軟禁于此。

  將軍帝德在帳內外巡視一番,確認大唐公主安然無恙后,加派了數十名甲士,命守兵嚴加看守,自己匆忙返回大汗身旁復命。

  秀才思襯道:“怪不得我們連續兩晚都找不到呢,原來藏在這么一頂普通的帳篷里。”

  在此之前,將軍帝德詭計多端,擔心唐軍派密諜潛入駐地,營救公主。他找人扮作大唐公主,起居在中軍帳中,用于迷惑敵人。同時,設下埋伏,抓捕來救援的唐軍密諜。

  布置好一切后,將軍帝德暗中將青鸞公主偷偷藏在一處毫不起眼的士兵帳篷中。

  飛鷹斥候已經徹夜搜索了兩天,毫無頭緒,雖然識破了帝德設下的陷阱,沒有輕易現身救人,但卻一直沒能找到軟禁青鸞公主的營帳。

  為避免夜長夢多、節外生枝,白復決定盡快動手。

  白復定下打草驚蛇之計,自己單挑回紇三軍,命飛鷹斥候在營中伺機搜索。

  確認是青鸞公主無誤后,飛鷹斥候正要動手救人。只見回紇公主帶著數百名勇士匆匆趕來,不顧守兵勸阻,強行闖入營帳。

  對方人多勢眾,飛鷹斥候只能按下焦慮之心,繼續等待營救時機。

  將軍帝德來此,是代表登里可汗下達最后通牒。

  帝德走后,青鸞公主決心已下:“如果登里可汗膽敢冒犯,我就震斷全身經絡,咬舌自盡。寧可死,也不能被他玷污,辱沒我大唐。

  唉,只可惜死之前,再也見不到復哥哥了……”

  死意已決,青鸞從容就坐,對鏡梳妝打扮,端莊典雅,異常平靜。

  恍忽中,銅鏡倒映出一幕幕往事,昨日重現。第一次遇見白復的情景歷歷在目。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驕傲的自己,更加驕傲的白復!

  一眼靈犀,剎那永恒。

  遇見,此生就已無怨無悔……

  就在青鸞公主胡思亂想之際,就聽帳外喧囂嘈雜,“卡”一聲,帳篷被掀開,回紇公主曼麗坎木走入帳中。

  曼麗坎木高鼻深目,輪廓鮮明,美童如寶石,英氣逼人,讓人不敢直視。

  曼麗坎木是登里可汗的嫡長女,和青鸞公主年齡相彷。她對父親強行和親年輕的大唐公主,早就非常不滿。

  聽說白復不顧生死,單槍匹馬營救青鸞公主,她被深深地打動了。她率領自己的親兵闖進軟禁青鸞公主的大帳。

  她凝視著花容月貌的青鸞公主,道:“別怕,我受人之托,是來放你的。”

  看著青鸞公主疑惑的眼神,她解釋道:“阿爸為了自己的欲望,拆散你們,但我做不到。”

  停頓了一下,她接著說道:“說實話,我不喜歡你們唐人女子。大寧國公主雖然返唐了,但小寧國公主依然留在我們王庭牙帳。

  自從小寧國公主續嫁我父王,我阿爸就再也不疼我這個親生閨女了。

  不過,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我真的羨慕你。如果有這樣一個男子出現在我的生命里,即使失去性命,我也愿意。

  祝你們幸福,愿騰格里永遠佑護你們!”

  鼻施葉撥裴羅在馬背上一仰身,使出殺招——回馬流星錘。

  鏈子錘快如奔雷,直奔白復后心鏡而去。

  白復頭也不回,腰身一扭,手中長槍一甩,槍梢竟似一條軟鞭,將龍頭錘的鏈子纏住。

  精鋼鑄成的槍身瞬間幻化為液態,隨即變成一條長鞭。這匪夷所思的功夫正是白復墜入深海中,模彷海妖——巨型章魚的本領而成。

  全身骨骼尚且能夠變幻,如上善若水般,軟若無骨,更何況金屬鑄成的槍身。

  五鉤神飛槍靈動如游龍,槍尖上的五個鋼鉤如同金龍五爪,龍爪疾旋,一拉一扯,將龍頭錘的鏈子撕扯切斷。

  噗通!

  龍頭錘掉落草地,砸出一個淺坑。

  鼻施葉撥裴羅臉色一變,減緩馬速,調頭撥馬過來。

  俯身一探,鼻施葉撥裴羅撿起龍頭錘。他對白復抱拳一禮,朗聲道:“白將軍武功又有精進,此戰實在過癮,在下輸得心服口服,甘拜下風!”

  兩馬近前,他壓低聲音道:“公主殿下我一直暗中保護,沒有受到半點委屈,你放心吧。”

  白復略一錯愕,道:“將軍剛才緣何不說?”

  鼻施葉撥裴羅哈哈大笑,道:“我剛才要是說了,你還能與我全力一搏嗎?”

  白復聞言,對這位比自己年長幾歲的回紇將軍立生好感。

  鼻施葉撥裴羅抬頭,看了看日頭,輕聲道:“公主殿下應該已經被救出來了,你要想辦法帶她安全撤離。

  大汗盛怒之下,言而無信,回雁門關的路上,不可掉以輕心。”

  白復眼中光芒一閃,心領神會。

  白復背對回紇陣營,擋住身形。他雙手合十,微微一欠身,施禮道:“大恩不言謝,這個人情我欠下了,來日再報答!”

  鼻施葉撥裴羅一笑,道:“平心而論,武學上我僅輸你一招半式,將來若機緣巧合,或許還能贏你。

  但論兵法,我跟你的差別,如雁雀遇見金凋,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對戰沙場,我可不想有你這樣可怕的敵人。

  所以,我真心希望回紇跟大唐世世代代交好,讓兩國子民都能安居樂業、衣食無憂!”

  白復沉默片刻,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頓道:“你這個朋友,我交下了。只要回紇不南下牧馬,我白復有生之年,絕不揮師北上!”

  鼻施葉撥裴羅爽朗大笑,撇了一眼登里可汗,嘆道:“可惜我們回紇人愚鈍,我們的大汗永遠猜不到,剛才我和你的較量,回紇才是最大的贏家。”

  說罷,鼻施葉撥裴羅一抱拳,朗聲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閣下倘若有一日來大草原,我一定盡地主之誼。”

  江湖俠客比試完功夫,總是用這句話收場,也算給彼此雙方都留體面。這話一語雙關,故意說給登里可汗等將領聽的。

  兩人惺惺相惜,再不多言。

  鼻施葉撥裴羅一抽馬鞭,撥馬而去,也不入回紇陣營,徑直返回自己的駐地。

  回紇萬人陣前,白復勒住了疾風,翻身下馬,將長槍插在草地上,卸下戰甲。

  他伸手探入箭囊,取出來的不是箭失,而是一把草原胡琴。

  白復找了塊平整的草地,盤膝坐下,輕輕撥動琴弦,用低沉渾厚的聲音唱起一首情意綿綿的塞外情歌。

  這首歌是秀才跟鐵錘學的。每到夜深人靜、情難自已的時候,秀才就會在無人處低聲吟唱。

  白復聽得久了,也慢慢學會哼唱了。

  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聞已是曲中人。

  人的一生,最怕忽然聽懂一首歌。不是聽懂了歌里的故事,而是忽然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遠方的人請問你來自哪里你可曾聽說過阿瓦兒古麗她帶著我的心穿越了戈壁多年以前丟失在遙遠的尹犁多年以前丟失在遙遠的尹犁戈壁灘上的駝鈴我問問你你能否告訴阿瓦爾古麗不管是日落還是黎明癡情人在等待她歸來的消息癡情人在等待她歸來的消息  天似穹隆,荒煙蔓草。

  白復蒼涼寂寥的情歌穿透了每一個草原戰士的心。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時。

  草原勇士們思念著故鄉,思念著苦苦等待的戀人,靜默無言、長淚流淌……

  不知是誰,第一個收起了彎刀;

  不知是誰,第一個翻身下了戰馬;

  不知是誰,第一個附和白復的吟唱;

  風過曠野,天籟希聲,草原上殺伐之氣消散,十萬將士只有眼淚和感動……

  特勒骨啜見此,心中暗嘆,知道軍心已破,低聲對登里可汗道:“大汗,收兵吧。”

  登里可汗對空長嘆:“白復不愧是不世出的名將,一曲情歌竟破我十萬戰狼!”

  回紇公主曼麗坎木帶著青鸞公主出營之際,白復渾厚的歌聲穿入回紇大營。含著綿綿情意,帶著無盡思念;帶著愛人的心,穿越了草原戈壁……

  青鸞公主驚訝歡喜,喜極而泣………

  青鸞公主赤著雙腳,拖著雪白的長裙,象歸巢的乳燕,用盡全身氣力向白復奔去,緊緊抱住這個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白復丟下胡琴,擁抱住青鸞,天地旋轉,霞光萬道。

  兩人靜靜相擁,彷佛有一雙潔白的翅膀守護著這對兒戀人……

  回紇十數萬將士熱淚盈眶,矗立守望,默默地祝福著他們,整個天地只有清風拂過草尖的聲音…….

  白復將青鸞公主輕輕抱上戰馬,將她摟在胸前,遠眺草原,白衣勝雪,俾睨天下……

  白復輕夾雙腿,疾風一聲嘶鳴,人立躍起,如一道黑色閃電,在大草原上縱情馳騁,消失在天際……..

  登里可汗哀嘆一聲,心碎一地。機關算盡,卻為他人做了嫁衣。

  將軍帝德望著兩人的身影,心中大恨。他眼珠骨碌碌一轉,對登里可汗道:“大汗,他們兩人一馬,定然跑不了多遠,我即刻帶上五千精銳緊追上去。

  白復武功再高,也難護大唐公主的周全……”

  說罷,將軍帝德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登里可汗今日顏面盡失,確實心有不甘。他眼神陰戾,對將軍帝德道:‘告訴大唐皇帝,白復辱我太甚!不交出公主,三日后,我親率大軍殺入雁門關!”

  特勒骨啜大驚,正要勸阻,只聽回紇斥候來報:“大汗,不好了,我軍后方狼煙四起,出現大股敵人,應是契丹、奚等部落的鐵騎!”

  未等登里可汗反應過來,流星探馬疾馳而來。不等戰馬剎住腳步,騎手從馬上一躍而下,跌跌撞撞沖到登里可汗馬前,慌亂不已,上氣不接下氣稟報:“大汗,大事不妙!

  室韋部、黑水靺鞨和渤海郡國組成聯軍,趁我大軍滯留唐境之際,率十數萬控弦甲士攻入回紇領地,搶掠牛羊人馬無數。

  部落聯軍擊敗駐防在拔野古(今滿洲里以西)和仆骨(今烏蘭巴托東部)的兩路回紇大軍后,一路勢如破竹,直奔王庭牙帳而去!”

  “哎呀!”

  登里可汗只覺眼前一黑,一陣眩暈,天旋地轉,從馬上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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