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子,趕快把地基夯實,待會兒墨者們是要過來驗收的。”
“是啊,驗收不合格,今日午食可是要扣掉我等的肉食。”
墨者熹離得遠遠的就能聽到秦人的呼喊。
今天,他聽這樣的呼喊已經聽了很多遍了。
墨者參與到災氓營地的工作里已經是第二天了。
今日早晨,王孫政正式受墨家義理,向鉅子詢提出要學習墨術。
理論部分的教學被鉅子按下,轉而先以眼前的實事進行一場墨者關于組織眾人修建建筑物的教學。
這是對于墨者守城術的縮略,也是最能夠體現墨者結社成團的凝聚力與創造力的所在。
鉅子教授王孫政這一點,當然是為了向他展示墨家學問的優越性——儒家和道家以及其他百家面對這種情況的時候,處理手段相當少。
于是墨者們順理成章拿到了制定和修改營地里的一些規則的權力。
獎懲制度,就是他們首先修改的東西。
“制式木楔總長度是四尺,在地面部分是一尺三寸,合格。”熹掏出墨尺量了量,而后縱橫一數:“方九尺之地,按規矩應立楔十六根,實立十六根,合格。”
說罷,拿出小錘,在地面敲打了幾下。
“啪,啪。”泥漿飛濺,釘頭小錘并未能夠砸入地面太多:“地面夯實,合格。”
“你等一什工事進度完成、質量優良、甲上。”
“什長是誰?”熹問道:“報上名字,待會兒將你十人名字勒入木楔之上,便可以去領取今日的午食與草鞋。”
“謝墨者。”一個精瘦男人站了出來,報上名字,親眼見著墨者在績優簡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這才喜笑顏開。
錄入績優,意味著他們這一什人每人今天能夠多拿一兩錢、多喝二兩酒。
墨者錄下名字之后迅速趕往自己轄區之內的下一處工地。
他們這是在為受災的災氓建造新房子。
先期施工,是以石匠鑿石,制造石錘,填土以石錘將地面夯實,而后打入木楔,然后在木楔上掏孔,以榫卯結構橫連,打造簡易且實用的房基,迅速建造出房子。
如今只是進行到打房基的一步,墨者們畫出圖紙、制造模范,以此為基礎讓災氓們跟著學習打造制式木楔、榫卯、橫梁等物。
雖然初期進度很慢,效率極低,但勝在隨時可以更換零件,后面建造之時省心省力。
“果然是比我指揮時候要更有條理、紀律也更加嚴明!”嬴政看著各司其職的眾人,眼底閃現一些明悟。
“王孫政如今可見到我墨家墨術的厲害了吧!”鉅子詢捋須站在一旁,笑瞇瞇的,十分開心:“秦國過去的制式弓、弩、箭、戈、盾等兵器,亦都是按照我墨家的手段,先由墨者實踐,而后定其長短、規定模范,而后制作的。”
“現如今秦國幾乎所有的兵器,都是按照當初我墨家的規定長短、薄厚、重量來打造的,幾乎不差分毫!”
“這也就是說,將士在戰場沖殺,自己的武器壞掉了,隨手在身邊取用,身畔戰友的弓、弩、劍、戈、盾等兵器都與他自己原本的兵器差不太多,即便不甚習慣,但也不會影響使用!”
嬴政點了點頭。
盡管并不知道這件事情有多重要,但是只消看一看鉅子詢如今的神色便知道他是在炫耀。
能夠讓一名鉅子炫耀的事情,必然不會是什么小事。
“漁網編織得怎么樣了?”嬴政問道。
一旁的墨者立刻走了過來,匯報進度:“已經編織好了三面大網,今天下午便可以再往渭水捕魚。”
“大雨之時,即便網編好了,所能捕到的魚,也必不會多。”詢嘆氣:“王孫,還是且先休住吧!”
嬴政搖了搖頭:“王上所批予我的糧食只有兩萬四千斤,鹽只有百六十石,按照目前的雨勢,雨水還要下個一兩天,即使雨停,咸陽左近的糧食定也會大量減產。”
“今晨我師兄去市中問糧價,盡管王上已經勒令商賈不準漲糧價,但糧價還是漲了一些,而且許多商賈謊稱糧已售罄,師兄說,他們定是要囤積糧食,等到貧困災民無糧可以食的時候大肆漲價。”
嬴政搖了搖頭:“所以等不得了!”
“王孫政的意思是?”詢問道。
“目前所能夠用的手段無非就是“開源”“節流”二法。”
“節流是不可能的!”嬴政傲然說道:“若不能使我之民眾吃飽,那么我這王孫還做的什么?”
“所以政目前唯有開源法可以用!”
“眼下開始織網捕魚,便是“開源”。”
“待雨停之后,還要組織婦人二十人為一隊,往四野之處,尋摘野菜野果,屆時每日將人聚攏,以大鑊烹食,使民集中就餐,按人分配,最大程度的減少糧食損耗與木柴損耗。”
“這是為何?”詢問道。
“師兄說,這是墨家守城手段的變種。”
“快到冬天了,必須儲存足夠的糧食,集眾人之力,才能夠讓無糧無柴的貧民存活下來!”
詢略微思襯,便知大鑊集中烹食、民眾集中就餐的好處就是可以最大程度地減少食物與木柴的損耗。
“鞠先生果然大才!”詢點了點頭:“只是不知是我墨家哪一位大賢的弟子!”
“也就是說,沒辦法拿出更多的糧食了?”鞠子洲問道。
宦官熊當苦笑著搖了搖頭:“鞠先生真的要的太多了!”
“即便是王上想要解決掉“國中之毒”,但其實他也不會付出太多的財物代價……修陵可是一件大事!”
秦王陵!
先王去世之后沒多久,贏柱就已經開始修建屬于自己的王陵了。
他繼位時就已經五十多歲,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當然要為自己早做準備。
拔除“國中之毒”的事情,是他為自己準備的身后名;而陵寢,則是身后身。
如今有事死如生的習慣,一位秦王的陵寢里,是需要大量的財物作為填充的。
所以秦王的財務狀況也并不多么健康。
他不可能再拿出更多的錢糧供鞠子洲和嬴政兩人揮霍了!
鞠子洲嘆了一口氣:“那好吧,那我便自己去想想辦法。”
其實,辦法也并不多。
鞠子洲抿起唇,眼神逐漸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