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蓋還疼嗎?”熊毓心疼問著。
“謝謝母后來救我,已經不疼了。”出了玄宮,扶蘇臉上便沒了那可憐巴巴的神情。
“你呀!”王后一早知道扶蘇是這樣。
但她很無奈。
不是沒有動過讓這孩子受點苦磨礪心性的想法。
但是一見著那被嬴政罰過之后孩子紅腫的膝和手掌,她便再動不了那樣的心思。
于是所謂的磨礪,也只是不了了之。
“你呀,就不能少惹你父王生氣嗎?”母親修長玉指點在扶蘇額頭,但扶蘇的心神完全被那很少能夠見到的父親所吸引。
“母后,你說,我何時才能像爭流兄長一樣待在父王面前幫他做事呢?”扶蘇高了點事情,造成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破壞,滿足了想要見到父親的愿望,此時有些心滿意足之余,又開始渴望更接近父親一些的位置了。
“這……”熊毓遲疑:“還是等你再長大一些吧,母后為你請來了十六位博學的博士教授你各家經義,你若是學得好,說不定,也能像你爭流兄長那般……”
熊毓心中還是不安。
爭流……應當是很有一些特別的。
爭流現在干的那些事情,朝中的那些重臣們,很多也是摸不到邊的。
熊毓不太確定那個孩子對于嬴政意味著什么。
但她聽人說,那些工作,一般情況下,是王太子繼位之前才會做的。
雖然熊毓覺得秦王政還年輕,今年才二十歲,然而……然而總是有些擔憂的。
扶蘇這般頑劣,以后真的能被秦王政授命成王太子嗎?
母親開始擔心兒子的前途了。
傻兒子還在笑嘻嘻的洋洋自得:“熊慶,你對母后講,我們今天都做了什么?”
“諾。”侍從陪著笑:“秉王后,奴婢今日與公子一齊在城中農家博士們的幾畝田里牧馬,沒有傷人、也沒有壞序。”
“母后,我厲害吧?既不傷人,又不犯法便可以見到父王!”扶蘇洋洋得意,盼著母親的夸獎。
熊毓聽了,也并沒覺得這事情有多大。
幾畝田地而已,當是不礙事的,明日去道個歉,賠些錢也就應該可以了。
田里的東西,不值錢!
“唉,今年是做不成了。”農家博士許葉眼睛里流動著晶瑩。
魏國的麥子,比秦國的麥子普遍畝產量高一些,他們這些人在鞠子洲的建議之下,想著要引進來能夠更加高產的麥子。
但麥子引了進來,也不是可以直接種下去的。
他們得觀察這種產量高一些的麥子對于土地、氣候的需求,與秦國的氣候、土質契合不契合。
今年,是開始這種觀察的第二年。
第一年中,這樣相對高產的麥子在施肥正常、澆水正常、土壤條件良好的情況下,并沒有能夠取得令人滿意的產量。
對比起秦國原本有的小麥,這種魏地的麥子,長成之后,秸稈更矮,麥穗更長。
一粒麥種,分穗四行,每行十四粒,一粒小麥最多結五十六粒。
但這是最多。
是他們在二十畝試驗田中找到的極端個例。
大部分的麥粒,是結不到五十六粒這么多的。
在鞠子洲的建議之下,他們于是在第二年中將這極端個例的五十六粒麥粒全部培養出來,與尋常的麥粒組成對照。
這是他們第二年的主要工作,也是未來他們工作的方向。
如果順利的話,他們能夠像鞠子洲所預測的那樣,在最高產量里尋求最高產量,最終培育出一部分比尋常的麥粒產量高許多的麥種。
農家的人盡管對于鞠子洲作為“人”的道德品質十分懷疑,但卻一點也不懷疑這家伙的能力。
又因著鞠子洲所說的那些有理有據,他們所以愿意花費時間和精力進行。
但這種嘗試失敗了。
不是他們無能,也不是天災。
而是人禍。
公子扶蘇,為了引起秦王政的注意而來搞了一點點小破壞。
這算是權利者的小小任性。
農家眾人陪著笑,連這樣的心疼和難過,都要在高高興興的把公子扶蘇送走之后才能存在。
眾人看著被禍害過一遍的麥地,都是一片心灰意冷。
弟子們蹲坐在田里,看著那些僅存的,還沒徹底死掉的小麥苗苗,黯然不已。
幾位博士經受打擊許多,對于此事,已經沒有十分的傷心,卻也很是有些茫然。
快入冬了,此時再從頭培育麥種,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的話,后面這一年又要如何呢?
他們有些茫然了。
從頭到尾,農家的人沒有動過懲罰公子扶蘇的念頭。
這個選項根本就不在他們的認知當中。
秦王政也理所當然的只是對于公子扶蘇小懲。
連大誡都沒有。
即便如此,農家眾人心中也已經有了說不出的暢快。
這種不可抗力,他們沒法兒抱怨什么,于是消沉數日,他們又開始想辦法了。
這個國家的邊緣,一些人記錄著自己的所見,將這一切事情匯總,而后上呈秦王政。
這是秦王政看這個國家的辦法。
他每天都要抽出一個時辰來觀看這些實際發生過的情況。
看各種瑣事對于小民們、小官們、小商們、小貴族們的影響。
在這些瑣事當中,秦王政,看到了一個大家都看不到的東西。
“原來他們的需求,是這樣的。”
“爭流。”秦王政將竹簡合攏:“你父親先前說過的那種輕便好用的書寫材料,制出來了嗎?”脖頸微微酸痛。
秦王政在休憩的間隙,問起這些小事。
爭流在案牘當中抬起頭來,有些茫然:“啊?”
“先前你父親說過的,要制造一些比竹簡輕便、易得、造價低、工序簡單的書寫材料,朕不是教你跟進一下嗎?”
“是。”爭流點點頭,從卷軸當中抽出一卷簡牘:“在這兒了,造是半個多月之前就造出來了…只是…”
“只是什么?除了岔子了嗎?”秦王政打了個呵欠問道。
“只是那東西我們和工匠們都覺得,它應當是一種可以做衣服的材料,而不是什么書寫用的材料。”爭流說著,將簡牘遞給秦王政。
秦王政翻開簡牘看了看,不由莞爾:“還有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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