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李斯,忝居農會會長一職。”李斯笑瞇瞇,看著十分開心地向著韓人商賈拱手一禮。
韓人同樣還禮。
從他的禮,李斯看得出來,這是一位貴族。
“貴人是哪里人?”李斯這么問道。
這是一句廢話。
因為李斯在見面之前,必然就已經了解了韓人們是韓人。
不過有些時候,廢話也是很重要的話。
就像李斯這一句話。
他其實不是在問韓人們來自哪里。
他說的是“貴人”。
他看得出那禮儀代表的身份。
這也就意味著,李斯是擁有著與韓人貴族對話的身份的。
韓人貴族的眼神溫和許多:“我是韓國南陽人,敢問李先生貴姓。”
“在下姓蔡。”李斯一禮。
“楚地上蔡人?”
“正是。”李斯點點頭:“敢請問閣下貴姓。”
“衛。”
“衛國宗室?”
“遺族而已。”
“衛朋友叫什么名字”
“衛浮屑,字塊壘。”
“身如天地細屑游離,心若塊壘安沉,好名字!”李斯眼前一亮:“在下李斯,李通古。”
“通今博古,于以斯文。”衛浮屑同樣贊嘆。
這樣幾句客套話,兩人基本上確定了對方的貴族身份和血脈淵源,于是對話可以進一步的向下進行。
李斯拉著衛浮屑的手,將他拉到席間:“衛兄請安坐,未曾遠迎,著實是斯的不對,你請千萬恕罪。”
衛浮屑笑呵呵:“通古兄何必如此客氣,你我今日初見,前面又不知對方,這等境況,不相遠迎,何罪之有?不知則無罪嘛!”
“哈哈,多謝塊壘兄海涵。”李斯深深一揖。
衛浮屑連忙對拜:“通古何必如此。”
“塊壘兄此來秦地,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斯的地方,請盡管開口!”李斯誠懇說道:“為謝塊壘兄如此胸襟廣博,我也應當為塊壘兄辦好你所想要做的事情!”
“何必!“衛浮屑正色,義正言辭:“原本通古兄便是無咎的,我又何忍以此為借口要挾通古兄這般誠人為我辦事呢?”
“塊壘兄!”
“通古不必如此。”衛浮屑拍著李斯的手背。
好片刻,李斯這才平復了心情,收斂臉上的期盼和眼中的誠摯:“塊壘兄可以在我這里 待多久呢?請務必讓我帶你領略安陸的風光。”
“這……”衛浮屑有些為難:“這我卻是不知的。”
“為何不知?莫非塊壘兄有什么要事么?”李斯疑問。
衛浮屑思忖良久,嘆氣道:“唉,本來不愿說的,但我與通古你一見如故……告知你也是無妨。”
“我此來,乃是受了韓王令,來秦地采購一些好物,帶回韓國,以利韓國之民。”
“利民之事?”李斯挑眉:“這是好事情,為何不愿說?”
“這……唉。”悠悠長嘆。
李斯與為浮屑這樣說著話,一邊陳矩根本就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么東西。
明明每一句話都很清楚的知道說的是什么。
但是連起來,就很莫名其妙,聽得人很困。
而且,莫名其妙的,陳矩就覺得,這倆人臉上的一切表情都是虛假的。
衛浮屑身后的兩名侍衛看了陳矩一眼,六只眼睛里透露出來的情緒都是一樣的。
他們齊齊苦笑,而后將目光移開。
“通古有所不知啊。”衛浮屑感慨著:“韓王之愛民,猶如秦王之愛民,自古以來,天下之王,無有不愛民者。”
“方今之韓王愛民,猶甚于古之王者。”
“而今之韓民,躬耕田畝之內,汗出若漿,是其勞累之故也。”
“韓王見之,不忍見其辛勞,遂有尋覓簡便法門之意,于是便派遣了為兄我來此地購置農具、食料與民。”
“這是好事情!”李斯頷首詠嘆:“韓王之愛民如此,天人共鑒!韓國之國祚,必然因之而綿長悠久!”
“正是如此。”衛浮屑點了點頭,似乎深以為然:“然則通古,若只是如此,為兄便沒有那么多的顧慮了。”
“請細說。”李斯一拜。
衛浮屑回禮:“是這樣。”
“秦國有能夠省卻許多力氣花耗的鐵器不假,可是這等鐵器,畢竟是貴重的物事,秦國自己恐怕都沒有太多,于是韓人來購置,著實是一件難事……”
“這一點請放心!”李斯聽了衛浮屑的話,便知道了這家伙,以及這家伙背后的那些人對于秦國的了解——他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秦國如今的鐵器已經幾乎遍布全國。
咸陽之外,幾遍鐵器沒有咸陽城的大爐里冶煉的那么好,但也基本上不缺鐵器用。
最多是,質量差些。
這玩意兒早已經不是什么 珍貴的東西了。
但韓人似乎并不清楚這些。
秦國并不禁絕交游,然而在秦國交游、游行,去真切的深入到這已經發生了奇怪變化的基層之中了解真實情況的人,又有幾人呢?
李斯心底偷笑。
他自己,若不是因為當初實在貧窮,也不會有今日如此的機緣和境遇。
韓人不清楚是正常的。
李斯收斂心神,假裝仔細聽著衛浮屑的話。
“……是故,為兄要在秦國購置合同的鐵器與好食,著實是一件難事啊。”衛浮屑說著。
“我可幫助塊壘兄。”李斯拍了胸脯:“塊壘兄,我今是秦國安陸縣農會會長,總理安陸縣城之中大小生產事務,這事情,我幫定你了!”
“這如何可以?”衛浮屑抓著李斯的胳膊。
手勁真大!
李斯低頭瞥了一眼衛浮屑。
演技也不錯。
這是屬于實力派演員的肯定。
李斯鄭重點頭:“自然是可以的!”
而且毫無壓力。
“只是……”
“沒有只是!”李斯嚴辭說道:“塊壘兄莫非是并不信我?“
“通古兄我自然是信的……”
“那便吃酒。”李斯昂首,擺出一副東道主的姿態:“吃酒,一切事情,等吃完酒再說!”
“這……也好。”
“對了。”李斯順口問了一句:“你們……塊壘兄需要多少的鐵器和食料?”
“這,自然是越多越好。”衛浮屑有些不安。
因為事情有些脫離他的掌控了。
“越多越好?”李斯用手摩挲下巴。
他的胡須梳理得很好。
“這樣,為兄助你在韓地之中建立一個鐵廠用于冶鐵,你看如何?”李斯笑呵呵說著:“如此,可以保你一直都能有鐵器用,也省了許多奔波勞碌。”
衛浮屑瞳孔驟縮。
還沒喝酒就已經醉了?
“可是那種能夠冶煉兵器的鐵廠?”衛浮屑小心翼翼地詢問。
李斯搖搖頭:“那等技術,為兄手中是沒有的,我這邊最多也就是能夠冶煉一些勉強可以用的鐵料、打造一些農具而已。”
“是這樣么?”衛浮屑有些失望,卻又覺得更加真實了。
“對的,塊壘兄可需要么?”
“這……若是不會給通古添麻煩的話……”
李斯也皺了皺眉:“麻煩?似乎……”
他搓了搓手。
似乎有些麻煩。
衛浮屑立刻就懂了。
他手中比劃一個手勢。
李斯睨了一眼,很是滿意:“麻煩倒也沒有多麻煩,塊壘兄盡管放心,我一定為你辦妥!”
“那就有勞通古了。”他開開心心的說著,又想起什么一樣補充道:“通古,還有件事……韓國土地與秦國土地不一樣的,所以應該使用的農具的鐵料,質地也應當不同。”
“哦?還有這等事?”
“是的,正如橘生淮南淮北之異同,地生秦地韓地,也是有區別的,韓國的土地,適合用更加脆一些鐵器。”
陳矩臉上顯出迷茫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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