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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受命于天

  這只手從天上拍下來,五指修長,白皙如玉。

  不像是人的手,

  至少,已然有一部分特質,不屬于人。

  “還不是神仙。”

  周虞松了一口氣。

  這只手的主人,還未入山海境,不是真正的神仙。

  這令周虞略覺輕松。

  與神仙對抗,不如去死。

  神仙以下,倒還可以試一試。

  于是他舉起右手,將樸素的木釵對準那只手,刺了過去。

  娥皇釵上,迸發出漆黑的光芒,像一條黑色的死亡光線,洞穿虛空,打破時間的桎梏,

  一瞬之間,可以擊中敵人之根本。

  大虞圣絕光!

  這是上古圣王,帝舜之圣道。

  始皇帝陛下也抬起頭,

  他不算高的身軀,竟“高”的如山、如海,偉岸而浩瀚,冷漠帶著譏諷地看著天穹之下,在層疊云端之中,拍下來這一掌的人。

  “欲殺朕者,何其多也?不缺你一個。”

  始皇帝陛下巍然無畏,甚至連腳步都沒有波動絲毫,繼續向前一步,立于黃土祭臺之巔的正中。

  大虞圣絕光刺中那只手。

  那只手倏然爆退。

  然后,那個人從云端顯現出來。

  是一名博帶高冠,形容瀟灑,完全可以用仙風道骨來形容的中年方士。

  “這位就是千歲翁,安期生,白日飛升于東漢末年?”

  周虞向祭臺之下,手執虎符,喝道:“賊逆刺駕,驪軍何在?!”

  祭臺之下,帶甲驪軍齊聲厲喝:“喏!”

  “誅之為祭禮!”

  “喏!”

  于是,

  千百長矛,沖天而起。

  安期生于高天之上,掃一掃袖袍,風起云涌,蕩開千百長矛,矛落如雨,落向驪軍陣中。

  驪軍全陣變動,紛紛持盾,向天而舉。

  那一面面漆黑盾牌上,涌起層層玄光,交疊縱橫,形成一片巍峨影子,像是一座起伏山脈,橫于天地之間。

  簌簌簌.........

  如雨落矛投入山影之中,消失不見。

  秋祭現場,

  所有人都駭然看著這一幕,群臣跪伏。

  丞相李斯跪地,不敢抬頭,驚恐于是否會看到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幕。

  公子胡亥滾跌于臺階之上,險些滾落下去,嚇得眼淚涌出。

  中車府令趙高看著天幕,然后跪拜喊道:“陛下!臣請陛下罷祭!殺徐市者,軍候虞,非陛下也,臣請陛下誅軍候虞,則安期子必為陛下取仙藥而歸!”

  始皇帝陛下并不低頭,只是冷漠說道:“朕的命,在天,不在人,不在仙人,甚至不在圣人。

  天不取之,誰能取之?”

  吳清清猛地回頭,喝道:“狗閹人,你想誅周虞?”

  趙高疑聲道:“此與圣禹祭女何干?”

  始皇帝漠然說道:“會稽吳姓之女,世代祭祀圣王禹,朕許之比公主之禮。

  本代祭女,祭祀有功,與朕同巡,為朕前趨于海上,朕甚欣慰,擇驪軍校尉周虞為其夫,來日若誕女,為下一代圣禹祭女。

  高,你覺得如何?”

  趙高慘淡說道:“陛下……英明。”

  吳清清頰上微紅:“啊這,這怎么好意思?我還是覺得自由戀愛比較好。”

  始皇帝聽得不是很懂,淡淡一笑,繼續仰頭看向天空,說道:“朕要他的血,作為祭品。”

  說話間,

  這位千古一帝,輕輕解下腰間佩劍,往后一拋,落向周虞。

  周虞接劍在手。

  “唯!”

  太阿!

  周虞曾見過此劍。

  這口始皇帝之劍器,祖龍之劍,在近千年之后,流轉到李唐皇室之中,曾由太平公主李令月持之,

  以太阿之威,力壓龍王。

  此刻,他左手娥皇釵,右手拔出太阿劍,向天一指。

  劍氣沖天,刺殺于斗牛之間。

  正要再度出手來擊的安期生神色劇變,立即收手。

  但太阿之劍氣,仍是掠過他身邊,切割他的右手。

  一滴泛著淡淡白光的鮮血,從天滴落。

  落在祭臺之上。

  “維三十七年,時在秋祭,巡至平原。

  先二十年,禽滅六王,昭臨朝陽。

  威武旁暢,周定四極,外誅暴疆。

  闡并天下,甾害絕息,永偃戎兵。

  皇帝……

  時維秋祭,朕誦圣烈,以告先王……”

  始皇帝陛下肅然而立,不再管對他的刺殺,只是漫聲念誦,于這秋祭之日,向天祭祀,禱告神明,告慰先王。

  安期生降臨下來,落于祭臺之上,無視周虞和吳清清,伸手去攝始皇帝。

  周虞揮劍便斬。

  安期生另一只手大袖一掃,卷住太阿劍,嗤喇一聲,袖袍被太阿劍斬裂,劍鋒掠過他如玉的臂膀,留下一道血口。

  這是霞舉之境,即將成仙的強大修行者的血!

  周虞左手持娥皇釵,向前猛擊。

  大虞圣絕光再度爆發,以世間最極致的速度,在安期生右手抓到始皇帝之前,擊中安期生的右手。

  安期生右手被漆黑光線洞穿。

  他臉上流痛苦之色,不得不收手。

  安期生嘆息說道:“你怎么會有這件東西?”

  周虞微嘲說道:“假人真可悲。”

  “假?”

  安期生迷惑問道。

  一列列驪軍沖上祭臺。

  在祭臺之上,合圍著大秦萬軍。

  始皇帝陛下宣讀完祭文,轉過身來,看向他的軍隊,冷漠說道:“安期子,朕給過你生路。”

  “暴君無道,吾代天誅之。”

  安期生平靜說道。

  周虞搖了搖頭,十分同情:“你連山海都沒到,你算個屁。”

  始皇帝陛下也嘲諷說道:“朕生而不足,不能修行,以凡人力,并天下。朕若修行,不必成就圣道,只需成仙,便可稱圣。

  朕若成圣,則圣與王一體,蓋壓千古,并于三皇五帝。

  此之謂王天下,

  不能圣與王一體者,皆一時而已,不足以王萬世。

  可惜,可惜!

  天不予朕。”

  周虞想了想,說道:“即便上古,自圣王禹之后,便再無圣王。如夏后啟,如成湯,如周之文武,皆王一時,不能王天下,也不能王萬世。

  陛下稱始皇帝,欲王萬世?”

  始皇帝陛下便似笑非笑地看著周虞,問道:“你必定知道,朕之天下,王幾世而終?”

  “二世,哦,或者說三世也行。”周虞坦率說道。

  始皇帝陛下面露遺憾之色,又問道:“朕崩于何處?”

  “沙丘。”

  “沙丘宮啊……趙武靈王英名與身俱喪之處!”

  這時候,

  一道道強烈的光芒,從天而降。

  那些光芒降落下來,落在大秦萬軍之中,投入一名名大秦銳士體內。

  于是,

  他們揮起戈矛。

  平原津畔,祭臺之下,

  血腥的殺戮開始。

  “把劍給朕。”

  始皇帝說道。

  周虞將太阿劍交還。

  “陛下看見了嗎?”

  周虞問道。

  “看見了。”始皇帝惆悵說道,“你要記住,不管在哪個世界,天下地上,只有一個朕。”

  始皇帝以羸弱凡人之軀,抬起太阿劍,刺出去。

  就像那一年,面對荊軻的刺殺,他揮劍而斬。

  安期生想動,卻發覺自己動彈不得。

  一顆巨大璽印,壓迫在他頭頂。

  那玉璽下,以篆文刻八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他動不了,

  于是,始皇帝的劍刺穿他的心臟!

  安期生的血流在祭臺上,向下流淌。

  流過丞相李斯、中車府令趙高的身邊,一階一階,流淌下去,流過肅殺護衛于祭臺臺階上的驪軍士卒腳邊,流到平原津,

  與正在廝殺的秦軍和登錄的余孽流出的血混在一起……

  “高。”

  始皇帝輕聲喚道。

  “陛下。”

  中車府令趙高抬起頭,遺憾回答道。

  “你是誰呢?”

  始皇帝問道。

  趙高答道:“臣少時入宮中,為陛下伴,得幸于陛下,累至車府令,出入禁中,人稱為中車府令,為陛下掌乘輿之事,行信璽之權。”

  “渡河吧。”

  始皇帝說道。

  “唯!”

  眾人都道。

  始皇帝收回玉璽,提劍走下祭臺。

  走過尸山血海,回到寶輿。

  在一列驪軍護衛之下,繞過祭臺,來到平原津渡口,登上大船,橫渡黃河。

  由此過黃河,即是巨鹿郡。

  再行七日,可至古之沙丘。

  昔年,趙武靈王雄才大略,安定趙國之后,傳位于子惠文王,自稱“主父”,居于沙丘宮,一心傾注于軍事,圖謀天下。

  惠文王四年,武靈王欲廢惠文王而重立,于是兵圍沙丘宮,武靈王食絕三月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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