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跡于人群中的沈白薇,兩眼發亮,雙目之中滿滿皆是驚喜——
也只有這個呆子,才能作出如此文采風流的詩句。
好詩,好詩!
逼迫他出面應對,這步棋再正確不過。
既狠狠打臉了那五個想屁吃的家伙,又創作出了如此驚世佳作,一舉兩得吶。
比讓容嬤嬤出面攪黃此次比試,效果要強得太多。
嘻嘻,本小姐就是這么有才。
付罷,沈白薇跟現場大多數文人一樣,立即取出隨身攜帶的小本本,極其認真地抄錄上這首詩。
對她來說,這無疑又是一筆財富。
沈白薇非常清楚,想讓凌九霄作詩吟詞,實在是太難了。三首詩詞,兩首是受自已逼迫,只有一首是情不自禁。
她就納了悶了——
凌九霄為何就那么不愿意表現自已呢?
學得一身好本事,不展露于人前,于錦衣夜行又有何異?又有何樂趣可言?
低調?怕仇家聞風而至?
凌九霄那個身份確實有此顧慮,但肖逸笑這個身份懼從何來?三品以上大能,大都是些嗜武如命的老古董,怎么會對小年青的詩詞歌賦感興趣?
‘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詩詞強說愁’。
像今日這樣的比試,在他們眼里不過是一群不知愁為何物的青少年在嘩眾取寵、在聚眾胡鬧而已。
連打聽的興趣都無,哪有可能干巴巴地尋上門來?
三品以上大能不感興趣,四品以下強者又很難認出肖逸笑的真實身份,還有必要如此低調么?
嗯,應該是他本性如此。
不管你怎么低調,反正本小姐就粘上你了。軟磨硬泡之下,就不信不能從你嘴里多撬出幾首絕句來。
嘻嘻,正好小女子閑來無事。
就當是為天下文人作貢獻了。
這邊廂,沈白薇尚自沉浸于臆想之中。
那邊廂,肖逸笑與寧問道的武比正在進行。
這一戰,既是寧問道挽回顏面之戰,同時又是他爭奪武林第二才子的關鍵之戰。
當然得拼盡全力。
若勝,那整個比斗就是平手,還有再比一場的機會。
反正他琴棋書畫均有涉獵,就不信干不過這個比他年輕二十多歲的小子。
若敗,那就是連敗兩局。
還有什么好說的?
洗洗睡吧,夢里什么都有。
跟文比不同,武斗并無任何要求,一方落敗就算輸。暗器、使毒、力壓、取巧…無論何種手段均可使用。
戰斗的主戰場,就是如今立身的敞蓬船。
次戰場,則是半空和湖中。
不言而喻,一旦被逼得離開敞蓬船這個主戰場,那就說明輸了半招。
識相者,大可以及早認輸了。
這樣,還能落得些許體面。
敞蓬船的船身算不得寬敞,又處于映月湖中心。極大地限制了可拱閃轉騰挪的空間,不過卻更為考較輕功。
江湖四公子和瀟灑書生,之所以將比斗地點選在映月湖之上,除了此處風光獨好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的輕功都很是了得。
對自已的輕身功法,他們向來自信。
自命風流、追求風流,輕功不強怎么風流得起來?
如果在大庭廣眾之下,被逼得像猴子般上躥下跳,甚至變成落湯雞…他們江湖四公子和瀟灑書生身為江湖名人,還要點逼臉不要?
因此,一旦再也無法在敞蓬船上立身,他們的選擇都是罷手認輸。
之前的三場武斗,寧問道都是逼得對手無法在敞蓬船上立足,從而贏得了最終的勝利。
顯然,與肖逸笑之戰,已經積累了一些船上戰斗經驗的寧問道,打算如法炮制。
隨著寧問道手中長簫輕輕點出,戰斗宣告打響。
寧問道手中銅色長簫點出時看似很隨意,臨近身時卻突然風聲大作,長簫忽地化成了金光點點,閃爍著寒光遍襲肖逸笑數十要穴。
端的如毒蛇般迅速而不可琢磨。
長簫數個圓孔所發出的凄厲嘯聲,更是懾人心魂。
寧問道一出手,幾乎就用上了全力。
由此可見,他對此戰和肖逸笑都極其重視。
讓眾人大跌眼鏡的是,看似文弱的肖逸笑,戰斗風格卻甚為彪悍——以攻對攻,寸步不讓。
面對長簫變化多端、無跡可循的攻擊,兩手空空的肖逸笑突地發出一聲長笑。
笑聲中,身形一晃,頓時幻起重重疊疊的殘影,諸多殘影在點點金光中東一搖、西一晃…雖不斷被金光擊碎,但更多的殘影會隨之出現。
每新出現一道殘影,距離寧問道就更近了一步。
肖逸笑之目的,即便絲毫不會武功之人也能瞧得明白:就是想要近身纏戰,擺脫無兵刃可用的不利局面,讓寧問道簫長莫及。
寧問道當然也清楚肖逸笑的意圖。
小巧擒拿、硬功,這些近身纏戰功夫,正好是寧問道的弱項,他自然不肯讓對手近身。
跟凌九霄的實用主義不同。
瀟灑書生和江湖四公子選擇武技時,第一要求是施展起來務必瀟灑,能夠充分展現自已的儒雅氣質。符合要求才會修煉,否則寧缺勿濫。
第二要求才是攻擊力強。
至于防御力,則是被放在了最不重要的位置。
戰斗中,大多是進攻的一方更為瀟灑,防守的一方被動挨打。因此,對于一舉一動都力求瀟灑的他們來說,看不上防御類武技,實也在意料之中。
肖逸笑行事,素來喜歡未雨綢繆。
更是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
既然沈白薇要求他必須跟寧問道一戰,而且必須戰而勝之,他自然得事先向她打聽清楚對手的強點弱項。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客觀而言,肖逸笑頗有作弊嫌疑。
但江湖爭斗,誰管你采取什么手段?
一向只看最終結果。
所謂成王敗寇,正是如此。
寧問道的一身功夫都在長簫上。
特制的長蕭,可當作判官筆使,用之輕盈點穴;可作短棒使,掃、砸、戳、挑、刺…不無不可。
戰斗時,九個圓孔會發出九種不同的怪音,用以干擾敵手神魂心智。
有此強大武器在手,加之并不擅長貼身近戰,他豈肯讓肖逸笑的意圖得逞?
于是乎,手中長簫攻勢更急。
足下則是緩緩后退,根本不給肖逸笑近身機會。
然而卻是事與愿違。
即便知曉了對方意圖,即便應對措施也極為得當,但實力不濟又如之奈何?
肖逸笑以般若龍象功硬扛數簫后,兩人的距離在一點一點地拉近。
若非忌憚被長簫點中穴道,接近的速度還能更快些。
點、掃、砸、戳、挑、刺…長簫的諸多打法,‘掃、砸、挑’直接被肖逸笑所無視。寧問道勁道雖強,怎強得過容嬤嬤的突然一擊?
因此,他只需閃避‘點、戳、刺’這等類似于點穴的打法即可。
而這,咫尺天涯已然足夠。
肖逸笑連連中招,寧問道看似完全居于上風。
但他卻是有苦說不出,心頭郁悶之極——
枉我自詡輕功了得,跟這家伙比起來,竟是有所不及。他的身法雖不及我之瀟灑,但貌似更加詭異、更加迅捷,也更加實用。
而且,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輕功也就罷了,這小子的硬功也太厲害了啊!
每擊中一次,他都渾若無事,我卻震得手臂發麻。這般下去,即便不被他迫離此船,也得被他給活活累死。
我就納了悶了,他如此絕佳文才、這等倜儻相貌,怎會自甘墮落去修煉這種粗俗的挨打功夫?
而且貌似還修煉到了較高的層次。
輕功和硬功不是很難兼顧么?
他怎么年紀輕輕就修煉到了如此地步?
還有,他竟然無懼我簫音攻擊?
難道其精神力也是強大之極?
能不能不要如此優秀?
嗯,實在不成,只能在廣闊無比的湖面一戰了。
屆時,看你還怎么逼迫于我。
雖說率先離船,已是輸了半招。但只是能最終勝出,先輸半招又有何妨?
慮定之后,寧問道后退的步子不由大了幾分。
這樣做除了再次拉開跟肖逸笑的距離外,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借后退的腳步卸去強大的反震之力。
諸君或許要問,既然扛不住反震之力,那長簫只施展‘點、戳、刺’這些招數,不與肖逸笑身子接觸,不與之硬碰硬不就完了么?
嘿嘿,如果寧問道真敢如此,只會敗得更快。
‘點、戳、刺、掃、砸、挑’是一套極具攻擊性的嚴密簫法,點中有戳、刺中有挑、掃中有砸…
正是因為攻擊手段繁多,才會給人變幻莫測之感。
從中去掉一部分,一來寧問道自已都不習慣,二來威力也會大打折扣。
肖逸笑應對起來,無疑就要輕松得多。
而且,如此狂砸對手、大爭面子的絕佳機會,寧問道豈肯錯過?
對他這種浮華之人來說,面子比里子更重要。
丟掉里子事小,收獲面子事大。
反震之力,確實讓寧問道很難受,但有苦只有他自已知。在旁觀者看來,他雖說在步步后退,但身為進攻方的他,無疑比承受方的肖逸笑顯得更加瀟灑。
跟大多數書生一樣,寧問道也是個認死理的人。
他不相信肖逸笑的肉身,能硬得過他特制的長簫。
同為四品小成境,他不相信自已的戰力比對方差。僅僅只是反震之力,他都有些吃不消了,生受的對方當是更加難受才是。
正是基于這份自信,寧問道才會想到在退讓自如的湖面上繼續這種戰斗狀態。
砸不趴你?
咱今天還真就不信這個邪了!
戰斗仍然在繼續。
‘呯呯嘭嘭’的擊打聲,仍是響成一片。
其間,隱隱有金戈交鳴之聲。
如此詭異的戰斗方式,讓上萬觀眾一片嘩然——
“這位肖公子看起來這般削弱,但卻太抗打了,那可是四品小成境強者的全力攻擊啊!”
“莫非他是以硬功入品的體修?”
“如此硬功,確實厲害!兄臺的說法還真有可能。”
“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不對勁?你是說有種違和感?”
“對對,就是違和感!你想啊,肖公子文采如此出眾,人也長得風流俊俏,修習的武功不是該跟江湖四公子、瀟湘書生一樣,偏向飄逸一類么?”
“也是!他的輕功雖然了得,但卻太過鬼魅,跟瀟灑很不搭邊;硬功厲害倒是厲害,但跟飄逸就跟不沾邊了。”
“兄臺此言有理,確實有些違和。”
“縱觀武林史上記載的才子,哪個行為不是飄逸瀟灑之極?前不久剛剛獲得公認的武林第一才子凌九霄,據說也是意態風流,宛如仙人臨界。”
“沒錯!”
“肖公子此人,實在有些詭異。”
數息之后,眾人的議論突然變成驚呼。
寧問道落水了!
驚呼很快變成了驚嘆。
寧問道聚水成蓮,步步生蓮!
以湖水生成的蓮臺,高出湖面丈許,他每退一步,足下就自動生成水蓮。
每座水蓮大小一致,高度相同,距離相等。
他站在上面,宛如實質。
這手功夫一露,頓時彩聲震天。
顯然,寧問道對內力和輕功的控制,已經達到了一個較高的水準。即便是與王加奇這個四品巔峰境相比起來,恐怕也遜色不了多少。
難怪能擊敗江湖四公子,難怪名聲如此之顯。
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當肖逸笑緊追入湖時,現場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眾人都被雷住了!
當然,容嬤嬤除外。
以她的法眼,早就瞧出了端倪。
肖逸笑并未像寧問道一樣弄出偌大聲勢,而是在水面上邁步疾行。竟是如履平地,足下連漣漪都未蕩起一絲。
此等輕功,未免太過驚世駭俗。
比之低武世界的‘踏雪無痕’、‘一葦渡江’、‘燕子三抄水’、‘縱云梯’、‘凌波微步’等所謂的絕世輕功來,不知高出多少倍。
四品強者可以借助空氣的浮力凌空飛行一段距離,而水的浮力要遠遠大于空氣,踏波而行自是不在話下。
難就難在,‘如履平地’四字。
踏水如踏實地,連鞋面都未沾濕。
這就不是一般的四品強者所能企及的了。
至少,對自已的輕功引以為傲的江湖四公子和瀟湘書生,就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