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逸笑繼續侃侃而談——
“除了長壽之外,人所追求的,無外乎就是這三樣。
上天的恩賜,豈能戒之?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這句話,想必大師也有耳聞。很多酒肉和尚,對佛法的理解未必就比靈遠大師弱。
心中有佛,無須整日念叨,佛亦無處不在。
又何必拘泥于形式?
心中無佛,任你如何念叨,也是空顧枉然。
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做秀而已。
所以,這條戒律,實在太過著相了!”
聽到這里,靈遠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眾人則是拼命鼓掌。
肖逸笑扯下一條烤得黃澄澄的肥兔腿,一邊吃得嘴角流油,一邊大言不慚地當眾談佛。
這一幕,怎么看都不得勁。
“貪、嗔、癡,被佛門視為三毒,認為是毒害世人的三種煩惱。又稱其為三垢、三火、三縛。
戒貪——
什么是貪?
貪,其實是一種染著心理。
何為染著?
就是不管不顧地對自已喜愛的對象產生貪念。
它始于渴望,發于追求,終于占有。占有欲持續增強、不斷擴大,從而一發不可收拾。
是為欲壑難填。
貪的對象很多,功名、利祿、權勢、情感、榮華、享受、佳肴、美色…諸如此類,是生成貪念的主體。
這些,想必大家都知道。
各位所不知的是,吝嗇、驕慢、自戀、諂曲、戀紅塵、求長生…也是貪念的表現形式,
放不下這些,就是貪。
佛曰‘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既無相,談何貪?’這句話在佛門看來是真理,實則謬之大也!
真正的無相,其實說的不是人。
而是指陽光、風雨、河流…
透過的樹葉不同,所形成的陽光斑影也各有不同,是為無相;風雨或大或小、或強或弱、或急或緩、或有或無,并無定勢,是為無相;河流的形態,因河床的寬窄而異,或湍急或舒緩,或深潭或淺灘,并無常形,是為無相。
人,是有思維的高等動物,豈能無相?
誰能真正做到無相?”
掌聲,如雷的掌聲。
肖逸笑丟掉僅剩光骨的兔腿,又拿起一大塊羊排。
一面大口吞食,一面洋溢灑灑萬千言。
其模樣,恨得靈遠直咬牙:這小子肯定是故意誘惑于我,以前怎么就沒發現他這么能吃呢?咋不撐死你!
隨即暗自搖頭: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老衲念佛數十年,怎能妄動嗔念?唉,今日是怎么啦?竟然連破兩戒!
“戒嗔——
什么是嗔?
嗔,是發怒,是生氣。
又叫嗔怒、嗔恚。
直白地說,嗔是一種情緒、一種心理。
對某人或某事物心生厭惡、惱恨和憤怒情緒,生產仇視、怨恨和想要傷害他人的心理。
概括地說,生氣是嗔,恨人是嗔,罵人是嗔,殺人是嗔,怨天尤人是嗔,愛憎分明是嗔,感激涕零是嗔,嫉惡如仇也是嗔…
云何為嗔?
謂于有情樂作損害為性。”
掌聲,響徹云霄的掌聲。
“嗔的表現,有輕重之分。
輕,則表現為不安、不快、厭惡、歡喜、快樂…
重,則表現為惱怒、痛苦、狂喜、喜極而泣,甚至意圖傷害、毀滅對方,或者因喜發狂…
無嗔,則無念想。
也就是常說的‘不為物喜,不為已悲’。
不受外界影響之人,要么心大如天地,要么是冷面僵硬,要么心硬如鐵,要么麻木不仁,要么就是行尸走肉…”
待掌聲稍弱后,肖逸笑續道——
“試問,誰又能真正做到無嗔?
心中既無嗔,又何必強戒嗔?
在下認為,思想不會產生絲毫波動、面無表情的人,大體上可分為兩種:
一種叫活死人,也叫植物人。
就是生命特征雖然存在,但其實他已經腦死亡。
另一種,就是死人。
只有死人,才不會產生情緒波動,才會無嗔。
顯然,咱們都不在其中。”
掌聲,如潮的掌聲。
“什么是癡?
癡,簡單地說就是無明。
無明的意思,就是不知道,或者錯誤的認知。
不明事理,不知因果法則,不了解無常、苦空和解脫之道,凡事全憑好惡,順則喜、逆則怒。
《大智度論》云:“有益我者生貪欲,違逆我者生嗔恚,此結使不眾智生,從狂惑生,故稱為癡。”
概括起來,癡有三種釋義:一是天生的呆傻或愚笨;二是因承受不了某人或某事物的影響或打擊,變得呆傻或愚笨;三是極度迷戀某人或某種事物而無法自拔。
天生的癡呆,誰也無能為力。
只能徒嘆命運不公。
遭受影響或打擊而形成的癡呆,只要對癥下藥,或有挽救之機。
因迷戀而無法自拔的癡呆,情況就頗為復雜了。
這種人,或可敬,或可嘆,或可憐,或可恨…
癡于琴棋書畫,癡于煉丹、煉器,癡于醫理治病,癡于釋家佛法,癡于道家思想,癡于儒家理論,癡于美色佳肴,癡于武,癡于情…
癡迷于某一行業,將畢生精力奉獻其中之人,無論成就如何,都令人敬佩。
在外人眼里,他們的人生太過單一,了無樂趣。
其實,他們卻是樂在其中。
癡于情者,最為可嘆!
癡于美色者,最為可恨!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實在不應該太過委屈自已,敞開胸懷,打碎枷鎖,活他一個精彩人生,豈不快活?”
掌聲,震耳欲聾的掌聲。
“綜上所述,佛門之清規戒律既有合理之處,也有自欺欺人之處。八戒,其實只有‘戒偷盜、戒淫邪、戒妄語’這三戒較為合理。‘戒殺生、戒酒肉、戒貪、戒嗔、戒癡’這五戒,純粹是一派胡言!”
在眾人熱烈的喝彩聲中,靈遠臉色陣紅陣白。
震耳發聵!
細思起來,佛門所宣揚的‘眾生平等’,所奉行的‘八戒’,確實是個笑話。
肖逸笑所言,雖然有強詞奪理之處,但平心而論算得上是言之有物。
自已恪守了數十年的清規戒律,難道真的錯了?
靈遠正自天人交戰之時,肖逸笑又下了一劑猛藥:“人生在世,快活二字。奮斗勞累一輩子,圖的是什么?除了做到問心無愧之外,無外乎‘快活’二字。
請問靈遠大師,你過得快活嗎?
你覺得自已這一生,過得值嗎?
我認為既不快活,也不值。
很不值當!
看起來,你是高高在上、萬人敬仰的佛門高僧,但除了這些虛名之外,你還擁有什么?你又能得到什么?
天倫之樂、兄弟之義、夫妻之情、口腹之福、情緒之宣、心境之率…統統都沒有!
你的人生并不完整,甚至還不如普通百姓過得滋潤。
你失去了太多!
親情難顧,友情缺失…愛情這杯誰喝都得醉的酒,更是沒有丁點機會品嘗。
武者的快意恩仇、馬踏江湖,以及像我們現在這樣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你都從未有過。
佳肴美色當前,要說不動心,那絕對是假的!
在這個浮華而又浮躁的朝代,誰甘心清心寡欲?
可你由于高僧的枷鎖,只能苦淚自已咽,連喜怒哀樂都不敢表露于人前,還談何喝酒吃肉?
人,誰沒有七情六欲?
沒有七情六欲,那還是人么?
強壓正常需求,強忍情緒波動,整日活在偽裝之中,大師不嫌累,我都替你累得慌!”
這一席話,直聽得眾人頻頻點頭。
靈遠則是一臉的糾結。
這些道理,雖從未有人跟他探討過,但他懂。
不過,他卻不愿深思,也不敢深思。
堅持了數十年的信仰,他不敢動搖。
然而,結識肖逸笑之后,他動搖了。
肖逸笑挺身頂雷的仗義之舉,讓他感動;肖逸笑的遠大前程,激發了他的雄心;肖逸笑每日美食入腹、美女相伴的快活,讓他打心底羨慕…
這才是強者應該過的生活啊!
咱過的什么日子?
誦經念佛、粗茶淡飯、清心寡欲、形影相吊…還不如牲畜快活吶。
嗯,簡直豬狗不如!
蚊蠅不叮無縫的蛋。
靈遠別看是光國寺主持,其實他骨子里并不安分。
否則,他也不會熱衷于云游天下,更不會干巴巴地跑到大淵皇都來做這個主持了。
如果他真是一心向佛,又豈會以‘天眼’神通探視肖逸笑?再怎么氣宇軒昂又跟他何干?
這說明,他對現在的生活并不滿意。
可卻苦無擺脫機會。
刻意結交肖逸笑,其實就已經有了改變現狀的打算。
見靈遠有所意動,肖逸笑又加了一把火:“肖某有意創建一番基業,希望大師能助我一臂之力!
當然,曾兄、洪兄也跑不掉。
咱們一起嘯傲江湖,一起享受人生,豈不美哉?”
此言一出,眾人方才明白肖逸笑今晚為何要大費口舌,為何要無情打擊靈遠的用意所在。
敢情是要將他收歸麾下啊!
本就想馬踏江湖的曾令剛,自然是率先響應。
本就想攜手肖逸笑闖蕩天涯的洪劍飛,自然是連連點頭應承。
并未受到邀請的三大美女,也是神情踴躍。
靈遠也是一位爽快人。
肖逸笑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怎么繼續矯情下去?當下哈哈一笑:“只要肖施主看得起我這把老骨頭,那咱就舍命陪君子,追隨肖少俠活出一個精彩人生!”
靈遠話音未畢,但覺靈臺一片空明。
心胸也驟然開闊了許多。
宛如在暗室中關押了數十年的犯人,終于刑滿釋放,終于重獲自由。
突如其來的輕松感,竟是前所未有!
肖逸笑一拍大腿:“好!大師果是性情中人,那就為我們的攜手闖天涯干杯!”
看著手中的酒杯,靈遠只是略一猶豫,就仰頭一干而盡。反正之前已經破了酒戒,反正已決定還俗,何必再顧慮那么多?為佛門清苦了半輩子,也是該為自已而活了。
一杯藥酒下肚,靈遠砸巴著嘴唇:“好酒!入口生津、香醇綿軟,入腹熱辣、熱力四溢,回味無窮啊!果然比清茶、素湯可口得多。品酒及人,這才是精彩人生吶。”
嘆畢,靈遠直接就壇而飲。
好似要一次喝個夠,好似要把悲苦了數十年的酒蟲一次性補償到位。
壓抑了數十年的激情一旦爆發,可謂驚天動地。
足足喝了十二壇藥酒,當場醉倒的靈遠方才罷休。
在不運功散酒的情況下,一口氣喝下六十斤藥酒,別說靈遠這種酒場初哥了,就是肖逸笑這樣的老酒蟲,也是必醉無疑。
若非靈遠內功雄渾,抗御力極強,恐怕早就趴下了。
當然,中途肖逸笑硬塞給他的那只肥大無比的烤牛蛙,也在一定程度了稀釋了酒精濃度。
看著酒氣熏天、嘴角還沾著一絲蛙肉、爛醉如泥的靈遠,眾人對肖逸笑佩服得五體投地。
一代得道高僧,就這么淪陷。
一位一品大圓滿,就這么上了賊船。
這家伙,恁地妖孽!
文采出眾、武功強橫、丹神轉世、醫術驚人也就罷了,口才還如此了得,佛學還如此精湛,思維還如此嚴密,志向還如此高遠…
他真的只有二十二歲?
他真的是散修出身?
太不可思議了!
看似平平淡淡的野外燒烤,效果卻是好得出奇。
肖逸笑收獲最大。
當眾闡明了遠大抱負,讓靈遠歸心;不但成功收服了靈遠這位當世頂尖高手,還收獲了曾令剛、洪劍飛兩大助力;三大美女親如一家,后院起火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三大美女都很滿意。
李梵音終于有了各方面都與自已相差無幾,興趣愛好也幾乎相同的閨蜜;沈白薇、吳迤再次與肖逸笑團聚,而且有可能會隨同肖逸笑游歷天下。
靈遠獲得新生。
在肖逸笑的‘熱心’幫助下,他終于狠下心來,擺脫了身心的雙重枷鎖。
枯燥乏味的生活,一下變得精彩起來。
可謂皆大歡喜。
翌日。
靈遠突然宣布卸下主持一職,即日還俗。
這一雷霆之舉,震得光國寺近萬僧侶目瞪口呆。
苦勸無果,只得無奈接受。
好在這些年來在靈遠的操持下,光國寺與大淵皇室關系已變得非常密切,已然成了大淵第一寺。
而且還隱隱有成為國教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