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招,叫渾水摸魚。
水火無情,人有情。
在岳友群看來,糧倉、軍營、馬廄和草料場都是容易起火,且火勢極難控制的場所。
尤其糧倉和草料場。
那是西路大軍賴以生存的根本。
這兩處火起,勢必軍心不穩、人心惶惶。
為確保麾下人馬和西鳳城老百姓不餓肚子,陳閣主必定會第一時間組織軍士救火。
屆時人喊馬嘶,怎一個亂字了得!
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想到非常貼合實際的三個安排,不得不說岳友群確有梟雄之姿。
縱觀天下英雄,心智謀算強于岳友群者,寥寥無幾。
難怪他能陰死強大的義兄,難怪云義山莊能與六大門派爭當武林正道扛把子,難怪他能名滿天下,難怪凌九霄會認為司馬無望和鄭正權對付不了岳友群,從而暗中叮囑陳若鴻出手相助…
這老狐貍,果然有幾把刷子!
如果岳友群的三個安排都落到了實處,今日他還真有很大的概率逃得性命。
只可惜,拳頭決定一切。
再厲害的陰謀詭計,在強大的實力面前都是虛妄。
黃曉林、喬萬峰、李半山、丁誠四人絞盡腦汁,也無法離開演武場。
并非有人盯著他們。
而是他們根本無法破不開陳閣主布下的結界。
堂堂小至尊大圓滿,而且還是擅長陣法的陳閣主布置的結界,豈是區區入品高手就能打破的?
別說二品、三品了,就是一品大圓滿也不成!
其實,行事堂堂正正的陳閣主,倒是未想到岳友群會搞出這么多幺蛾子。他布置結界的目的,其實只是打著穩定軍心民意和家丑不可外揚的主意。
沒想到卻是歪打正著。
只能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陳閣主揮斷眾人的口誅筆伐,冷冷地看向岳友群:“既然你想要公平,那好!就請鄭莊主先測謊。”
言罷,隨手一抓一彈。
測謊石從岳友群手中掙扎而出,緩緩飄向鄭正權。
為何說是‘掙扎’二字?
因為岳友群攥得很緊。
他想裝著激動緊張的樣子,趁機‘一不小心’捏碎測謊石,讓測謊行動進行不下去。
雖說他認為測謊之說是假的,只是陳閣主的手段。
但他不敢賭。
因為賭注太大,因為亂星閣其他高手表情說明這塊淺黃色的石頭并不簡單。
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小心行得千里路,小心駛得萬年船。
一旦賭輸,萬劫不復。
在岳友群想看來,即便這測謊石是真的,但毀成齏粉之后也就變成假的了。
換一塊測謊石?
你當這是想有多少就有多少的大路貨嗎?
若真是大路貨,他岳友群就不可能一無所知了,亂星閣的那些高手看到測謊石后也不能是一副好奇的神態了。
因為稀有,所以珍貴。
既然珍貴,想必陳閣主也只有這一塊。
岳友群想的沒錯!
測謊石確實很稀有,陳若鴻也確實只有一塊測謊石,而且還是第二維度空間領域的秦家所贈。
秦家贈石之目的,是要確保亂星閣核心高層的忠誠度。
沒想到今天卻是派上了用場。
岳友群做的也沒錯!
如果不是陳若鴻發現得早且功力深厚,洞察到岳友群的意圖后立即以無上罡氣包裹住測謊石,說不定搶奪之下還真會被岳友群得逞。
測謊石一碎,測謊也就無法進行,只得另尋他策。
這樣一來,岳友群拖延時間的圖謀就順利實現了。
實力,仍然是陳若鴻的實力粉碎了岳友群的陰謀。
測謊石在鄭正權眼前尺許頓住。
“無須接石在手,就這么進行吧。”
陳若鴻的表情和語氣一如繼往的淡然,并未因鄭正權是凌九霄的小弟而有所改變,活脫脫一副鐵面無私的形象。
“麻煩陳閣主了。”
鄭正權躬身應道。
“我來問,你來答。”
“陳閣主請!”
“三個問題:第一個,眼前的岳友群可是你父親的結義兄弟?”
“是的。”
“第二個,岳友群是否真的將你父親暗算至死?”
“是的。”
“第三個,當時你是否真的被岳友群打成殘廢?”
“是的。”
“三個問題答完,并無黃光閃現,說明鄭正權沒有說謊。”陳若鴻朗聲說完后,看向岳友群:“你認為還有繼續測謊的必要嗎?”
“當然要繼續了?誰知道這測謊石是不是假的?”
客觀而言,這話沒毛病!
岳友群內心惶恐,臉上卻是淡定得一匹。
都過去將近一個時辰了,怎么毫無動靜?
就算妖族不愿意出兵,西鳳城也該四處火起啊?
難道那四個家伙趁機溜了?
多半如此。
忘恩負義的東西!
自已是什么樣的人,就會把別人想成什么樣的人。
這就是常說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實,岳友群錯怪黃曉林、喬萬峰、李半山、丁誠等四個了。
他們對岳友群還是很忠心的。
不然,岳友群都成喪家之犬了,還一直追隨于他。
四人此刻正大汗淋漓的在演武場一個偏僻的角落,狂攻結界不止。
他們知道,晚得一分,自家主子就多一分危險。
只可惜,看似虛無的結界,卻是固若金湯。
小至尊大圓滿的手段,恐怖如斯!
陳若鴻聞之,嘴角勾起一條細細的弧度:“還要繼續?那就如你所愿!同樣無須接觸測謊石,同樣是我問你答,同樣是三個問題,你準備好了么?”
到得此時,岳友群終于慌了!
幾乎是亡魂盡冒。
西鳳城一片平靜,讓他滿懷希望的心跌入冰窟。
陳若鴻嘴角的弧度,讓他感覺到了不對勁。
別人或許并未關注那條細細的弧度,但一直聚集陳若鴻的岳友群瞧得清清楚楚。
一向面沉似水的陳若鴻怎會露出此種表情?
是在譏笑我不撞南墻不回頭?
還是他早就洞悉了我的意圖,并暗中安排了應對措施?
無論如何,我父子今日都難逃一死!
岳友群面色變幻不定,額頭的汗珠滾滾而落。
眾人見之,哪里還不清楚答案?
議論聲,再次此起彼伏——
“事實都已如此清楚了,還要什么自行車?”
“還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啊!”
“這不是毫無擔當的懦夫行為么?”
“敢做不敢當的小人!”
“別說鄭莊主了,我都想砍他幾刀。”
“還想垂死掙扎?”
“恐怕想多了!”
“此刻他的內心想必極度煎熬吧,哈哈!我都有些可憐他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第一個問題,你是原云義山莊二當家?”
“沒錯!”
測謊石并無任何變化。
就這?
當然是實話實說了,本來就是實情嘛。
大衍武林誰不知道?
噫,陳閣主怎么問這個白癡的問題?
難道他是故意放水?
剛才看似幫著鄭正權對付我,關鍵時刻卻故意放水…高,這一招實在是高!
枉我自認機智,跟他比起來,差之甚遠吶。
他一旦認定我不是兇手,鄭正權、司馬無望能奈我何?嘿嘿,到底咱是亂星閣自已人不是?
投奔亂星閣之舉實在是太高明了!
不然,說不定早就被凌九霄干掉了。
不過這也只是權益之計啊!包括亂星閣在內的所有勢力現在臣服于凌霄盟,廢星哪里還有我父子立足之地?
好在亂星閣在異界還有后臺。
岳友群思緒仍在飄飛——
咱可以付諸重金,懇求陳閣主將我送到異界亂星閣的靠山那里。
這樣一來,凌九霄再厲害又能拿我怎么樣?
他還能到異界去興風作浪?
當初是逼得無路可走才投奔的亂星閣,沒想竟然還這許多好處。
歪打正著啊!
陳閣主看起來冷冰冰的,沒想到竟然是個大好人。
想到這里,岳友群看向陳閣主的目光充滿感激。
看向鄭正權的目光卻是滿滿的戲謔。
不過,看向司馬無望時,仍然充滿畏懼。
他可以輕視鄭正權,卻必須重視司馬無望。
在岳友群想來——
鄭正權武功不及自已,又只是凌九霄的小弟,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只要凌九霄不出頭,他就對自已無能為力。
司馬無望就不同了。
跟凌九霄有過命的交情不說,還是半步超品。
一旦離開了陳閣主的保護,他隨時可以給自已致命一擊,簡直防不勝防!
所以,尚未到達異界之前,絕對不能招惹司馬無望。
聽完陳若鴻問的第一個問題后,之前嘲諷岳友群人都是一怔,宛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既然摸不清自家閣主的態度,自然不敢再胡亂開口。
鄭正權、司馬無望二人卻是微微一愣——
這算是什么問題?
大衍武林誰不知道岳友群是原云義山莊的二當家?陳閣主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他是袒護岳友群不成?
難道他是設了套讓咱們鉆?
如果他真要袒護岳友群,今日還真拿他無可奈何。
哼,待得凌老大到來,再讓你們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屆時,連陳若鴻一起殺了!
眾人不解的目光,陳若鴻一律視而不見,以是非常快的語速,接連問出了后面兩個問題。
“是不是你謀害了你義兄?”
“不是!”
黃光閃爍。
“打廢鄭正權的蒙面人是不是你?”
“不是!”
黃光再次閃爍。
直到陳若鴻收起測謊石,岳友群仍處于懵逼之中——
我怎么不由自主地快速回答了?
難道陳閣主問話的聲音有什么古怪?
測謊石竟然真的黃光閃爍了?
陳閣主為何問這兩個問題?
這不是送命題嗎?
你讓我怎么回答?
回答‘是’吧,相當于當從承認是兇手。
回答‘不是’吧,測謊石又會閃爍黃光。黃光一起,不就說明我是在說謊嗎?
直到眾人再度議論紛紛,爭先恐后地大拍陳若鴻馬屁,肆無忌憚對岳友群冷嘲熱諷;直到瞧見陳若鴻嘴角又彎起了弧度,岳友群這才回過味來——
被套路了!
原來陳若鴻壓根就沒有想著袒護自已。
第一個問題看似在偏袒自已,其實不過是貓戲老鼠的游戲罷了。
給自已莫大希望,爾后再一巴掌狠狠拍死。
這個老不死的,特么比凌九霄還可惡!
唉,事已至此,只能拉鄭正權墊背了。
想要我身敗名裂?
那你就去黃泉路上尋你那死親吧!
陳若鴻和司馬無望我奈何不得,還弄不死你?
想到這里,看向鄭正權的目光猶如有喪子之痛的惡狼。其兇狠程度,讓鄭正權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本來他內心深處對岳友群就有幾分忌憚。
再被這兇殘目光一盯,頓時渾身汗毛倒豎。
岳友群目光的毫不掩飾的挑釁,更是氣得鄭正權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搖搖頭,鄭正權很快甩去恐懼和憤怒——
殺父仇人就在眼前,今日就是替父雪恨之時,我豈能望而生畏?
凌老大為了讓我親手報仇,為我付出了多少?
為我煉制了仙級療傷丹,助我打通了任督二脈,讓我吸收了天精隕石和天精硅膠各三百斤,多次用銀針為我疏通筋脈,幫助我之前封印于丹田的仙級丹的藥力…
凌老大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是讓我手刃大仇,以緩解我積于胸的郁悶之氣,以徹底消除心中的包袱,以擁有一個良好的心境…
他這是想讓我的武道之路走得更遠啊!
我怎能讓老大失望?
就算不為父親報仇雪恨,也不能辜負老大一片苦心。
今日,必親手斬殺岳友群!
想到此處,鄭正權冷冷地道:“既然已經真相大白,那你就上來受死吧!”
岳友群哼道:“就憑你?”
“就憑我!”
“不懇求他人相助?”
“不需要,我今日要親手為父親報仇雪恨!”
“沒想到你殘廢多年,仍然這么有志氣,頗有乃父之風,我很欣賞你哦!”
“收起你的套路,也不用拿話激我!今日之戰,誰都不能插手。”
“你我公平一戰?”
鄭正權突然仰天大笑道:“公平?你是我父親‘好兄弟’,比我多修煉了三十年,談何公平?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往臉上貼金?你覺得你還有臉么?”
“呃…”
這小子倒也牙尖嘴利。
眾人皆是轟然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