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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鏡像

  “這不是子癇前期?”馬立鳴笑著說道,“檢查數據雖然有用,可臨床癥狀更重要。水腫,高血壓,頭痛眼花,這不是子癇前期是什么?”

  祁鏡不準備反駁,要不是自己來了興趣,他也不會半路摻和進去:“算了,隨你吧。”

  馬立鳴對郝楠說道:“郝主任,我覺得是子癇前期,沒什么可討論的。”

  “我也覺得是。”見對手給出了結論,霍艷也連忙說了自己的答案,但話語間仍有懷疑,“可是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好像漏了什么東西。”

  郝楠把出院小結翻向最后一頁,搖搖頭:“錯了,不是子癇前期。”

  霍艷眉頭緊鎖,暗暗說道:“我就說嘛,肯定漏了什么......”

  馬立鳴也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實在想不出問題的關鍵在哪里:“生命體征、血常規、B超、MRI都做了,全都指向子癇前期,沒漏啊!”

  見他們如此,祁鏡實在忍不下去了:“你們當然漏了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

  “嚴格來說這不能稱之為東西,我之前就提醒過,要注意孕婦肚子里孩子的狀況。”

  “B超查了,孩子無異常啊。”

  “孕婦會進行性加重癥狀,難道孩子就不會了?”祁鏡看向郝楠,問道,“發現孕婦水腫后肯定又給孩子做了個B超,結果如何?”

  郝楠連忙查了一遍,找到了當天的檢查報告:“當天確實又查了一次,胎盤厚4.7cm,胎兒雙下肢水腫。”

  “胎兒也水腫了?”

  馬立鳴完全懵了,從來沒見過母嬰一起水腫的病例,教科書上也沒見過。霍艷也是一個勁搖頭,她在婦產科邊學邊干了兩年,門診病房也待過很長時間,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是鏡像綜合征。”

  見馬立鳴恍惚的模樣,祁鏡解釋道:“沒聽過吧?沒聽過就對了。這是一種罕見病,繼發于胎兒和胎盤水腫。孕婦表現為和胎兒相同的癥狀,很容易和子癇前期混淆在一起,發病率非常低。”

  “繼發病?”霍艷問道,“那該怎么治療?”

  “母體只是孩子的鏡像而已,胎兒水腫改善后,孕婦也自動跟著改善,所以叫它鏡像綜合征。”

  “那胎兒水腫的病因呢?”

  “這個情況就多了。”祁鏡掰著手指算道,“胎盤的血管問題、胎兒心律失常、心臟功能問題、病毒感染,你說的Rh溶血也很有可能。當然孕婦做過體檢,能排除掉大部分原因,留下的只有心功能和胎盤血管。B超做了那么多次,胎心也在監測,我覺得最大的可能是胎盤問題。”

  郝楠一邊聽著一邊看向結尾的診斷,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就連手里準備續上一口的茶杯也停在了半空,臉上滿是驚訝的神色。

  祁森的兒子平時不都在玩游戲嘛,什么時候那么厲害了?

  “你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我記得教科書上沒有啊。”霍艷很不解地問道。

  “這個么......”祁鏡回想了一遍書房里堆滿的醫書,說道,“圍產醫學雜志,去年有一篇論文寫的就是這個。”

  “好厲害!”

  “厲害什么啊!”馬立鳴仍然不服,“郝主任還沒說正確答案呢。”

  這時還沒等郝楠說話,他的手機里就傳出了一位中年男性的聲音:“小馬,你過分了。”

  “齊老師......”

  “確實是鏡像綜合征,后來查出胎盤里有一個非常小的血管瘤,影響到了臍帶血流,從而導致了胎兒的水腫。”

  郝楠笑著問道,“老齊,和肖主任談得如何了?”

  齊瑞嘆了口氣:“你也知道她沒什么耐心,早就走了,風風火火的。”

  這個聲音馬立鳴實在熟悉不過,多少個夜晚,就是齊瑞一直在催促著他的實驗和論文。既然是他親口說的,那就是真的了,還真的被這位本科生猜中了答案。

  完了!按他一直以來的嚴格要求,剛才的診斷絕對會換來一頓臭罵。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接下來齊瑞并沒有破口大罵。但可惜的是,內容比罵人還要慘。

  “我剛和肖主任簡單聊過,決定放棄今年的人選。”他的聲音很淡,聽上去還帶了幾分惋惜,“小馬,實在不好意思。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已經和三院的心內科聯系過了,你可以去那兒工作。”

  三院是丹城第三人民醫院的簡稱,去年剛升至三甲,規模擴大,病床增多,自然非常缺人。

  齊瑞在整個丹城醫療界都很有影響力,為他找個下家并不難。

  只可惜,三院實力并不強,病源的數量、質量、科研氛圍和技術層次都沒法和丹陽醫院相提并論。

  馬立鳴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還想奮力一搏:“我剛才和霍艷的診斷一樣,為什么走的是我?”

  “你別會錯意了!”齊瑞聲音猛地一沉,“心內科的介入人才多的是,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但兩年前剛建成的生殖中心不一樣,太缺人了,選霍艷完全是為了醫院的未來考慮。”

  郝楠在旁笑了笑:“要是當初你選的是兒科,或許還有希望。今年我們剛和一家兒科醫院合并,明年就能建成兒科中心,正缺兒科大夫呢。”

  “所以,就因為我的專業?”

  “不然呢?”齊瑞說道,“這兩年不孕不育的人逐漸增多,這里有全丹城唯一一個生殖健康中心,并且已經開始輻射周邊四五個省份。現在正是大力招攬新生力量的時候,你怎么比?”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三院人事科只等到十一點,十一點之前你若不出現,就當自動放棄。”

  其實馬立鳴知道,齊瑞已經仁至義盡了。

  畢竟三甲醫院在職的心內科醫生都不是吃素的,只要接受幾次教學培訓就能輕松站上血管介入室的手術臺。

  他的專業確實沒有特異性,又剛碩士畢業,沒了主任的扶持,毫無競爭力可言。

  三院是留給他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如果不抓緊,很有可能就會落到二級醫院里。三甲就那幾家,可碩士生真的是多如牛毛。

  “謝謝齊老師。”

  馬立鳴咬咬牙,帶著材料轉身離開了人事科。

  郝楠見他離開的背影,長出了一口氣:“這事兒總算完了......”

  “誰說完了?沒完!”齊瑞馬上改了話頭,把目標轉向了祁鏡,“剛才那位診斷出鏡像綜合征的孩子呢?”

  “在啊。”郝楠笑著看了看祁鏡,問道,“怎么了?”

  “什么學歷?”

  “只是個本科生而已。”

  “本科生?不可能!”

  郝楠的臉上露出了俏皮的微笑:“什么不可能,履歷上寫得明明白白的,丹醫大臨床五年制本科,今年剛畢業。”

  “他是來應聘的?”

  “這是人事科的事兒,齊大主任就別管了吧。現在都8點半了,你還不去查房?”

  齊瑞遲疑了會兒,說道:“不行,你把人留住,我這就找祁森!”

  “找院長干嘛?”

  “你以為院長夫人會放過一個診斷出鏡像綜合征的孩子?霍艷給了肖玉,我已經讓步了。要是這個人再讓她摘走,心內科的面子還往哪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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