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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或許只是個奸細罷了

  病情發展至此,考恩特開始放緩推進的節奏。

  之前的病情像流水賬,每一段感染都幾乎獨立存在,看上去非常有秩序地一個個揭開自己的面紗。但從紫色尿袋綜合征出現后,病情開始糾纏在了一起,復雜自此開始。

  長期臥床看上去病人只是行動受限,沒什么大不了的。但當身體一直維持同一個姿勢,體內原本的平衡就會發生微妙變化,衍生出一系列麻煩的事情。

  最基本的就是因為活動受限導致的腸蠕動降低,先是便秘,糞便干結后就是腸梗阻。梗阻時間一長就需要外科手術來緩解,但術后病人依然要臥床。腹部外科手術因為腸粘連的原因,經常是一盛二衰三竭,這其實就是個死局。

  如果病人還需要導尿,那就可以宣布人體兩大排泄系統全部崩盤。

  導尿管集尿袋可以讓長期臥床的病人免除下床如廁的痛苦,但任何事情都有正反兩面。方便的背后便是無法避免的副作用,頑固性尿路感染。

  紫色尿袋綜合征是腸道細菌和尿感細菌共同作用的產物,在很多情況下只是巧合。但如果病人長期臥床,那這就成了一個危險信號。

  對付尿路感染的抗生素有時候比外科手術還要無力。

  抗生素在殺滅外來入侵細菌的同時,也會殺滅人體內的正常菌群。

  如果身體免疫系統足夠強大,正常菌群會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就當沒事發生。可要是免疫系統出現了問題,它們會毫不猶豫地自立為王。尤其在經歷過好幾輪抗生素的洗禮,它們早就臥薪嘗膽完成了耐藥變異。

  發現尿袋出現了顏色變化,考恩特和他的急診icu治療團隊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尿路感染。

  他們特地找到了米國知名的腎內科專家、華盛頓州泌尿系統疾病研究所副所長克里斯,得到的答案便是祁鏡給出的尿路感染。至于為什么會出現這種顏色變化,他們還沒研究透徹。

  對于臨床醫生而言,顏色為什么發生了改變不重要,重要的是病人感染的具體情況。

  “尿培養如何?”貝絲問道。

  “是肺炎克雷伯菌和大腸埃希菌,都是尿感常見菌。”考恩特說道,“要是沒癥狀的話,我們勤換集尿袋就行了,畢竟不是中段尿培養,出現什么菌都有可能。可病人有明顯體溫升高,不處理是不可能的。”

  祁鏡看出了老頭的無奈,問道:“藥敏實驗是多重耐藥?”

  “嗯,不過好在對亞胺培南足夠敏感,還能用。”考恩特回答是肯定的,但語氣卻很低落。

  “就在紫色尿袋綜合征......emmmm,就姑且叫他紫色尿袋綜合征吧。”老頭找不到什么詞來概括這個情況,索性就拿了祁鏡取的名詞,“就在紫色尿袋綜合征出現第三天,病人的肺部再次告急。”

  長期臥床在經受了雙排泄通道崩盤后,呼吸系統是第三個。

  呼吸系統遇到外部入侵一般會產生分泌物包裹這些外來物,通過咳嗽、咳痰、噴嚏將它們排除體外。長期臥床對這種應對方法沒多少影響,但卻會造成肺底長期充血。

  血液能給細菌提供大量養分,當排出跟不上繁殖,肺炎就出現了。

  “第61天,病人再次出現咳嗽,咳淡灰色的膠凍狀痰。當天就做了CT,很典型的臥床墜積性肺炎。”考恩特翻出了CT片,繼續說道,“62天開始痰培養,67天培養出了結果......”

  “膠凍痰,難道又是肺炎克雷伯?”祁鏡試探性地問道。

  “對,沒錯。”考恩特欣慰地問道,“這你也知道?”

  “猜的,膠凍痰算的上是個特異性比較強的癥狀。”祁鏡沒過多炫耀自己的知識儲備,而是繼續問道,“和尿路感染的是同一類嗎?”

  考恩特說了那么多,底下的醫生們總算有了討論的空間:“我覺得是同一個類型的細菌。”

  “我以前見過同一細菌多系統感染的病人,說不定他也是一樣的。”

  “反正培養出了結果,藥敏應該一起做了。”

  “確實和你們說的一樣,也是多重耐藥的克雷伯,也是對亞胺培南敏感。”考恩特點點頭但語調并沒有多少上揚,反而直接掉去了冰點,“亞胺培南上了一星期,入院第73天尿路感染基本清除,就算是尿袋內的尿培養也檢不出多少細菌了。”

  “這回該差不多了吧。”幾位醫生都松了口氣。

  “是啊,反復感染了兩個半月了......”

  感染是臨床上說起來最容易,但行動起來卻又最難的情況。感染的應對方法只有一個就是抗感染,但紛雜的細菌類型就已經讓年輕醫生學上一段時間了,再加上現在越來越多的耐藥菌出現,臨床老手有時也沒什么好辦法。

  反復多器官多菌種的感染讓病人受罪,也同樣讓醫生疲于奔命。

  這時候這些人還沒發現什么,總以為來什么感染就處理什么感染,但祁鏡倒是看出了考恩特頭疼的地方。

  “不可能結束的。”祁鏡冷不丁說了一句,前不搭村后不著店,“這些感染背后有一個幕后黑手,抓不出這個黑手,這個病人的身體永不安寧。”

  “幕后?難道細菌還有司令部?”

  “不會吧,說得也太魔幻了。”

  “沒想到祁先生也和我一樣,也有這種感覺。”考恩特這時說道,“當初病情到了這一步我也只是單純地認為病人免疫系統出了問題,只是這個問題我們還沒發現罷了。但之后......”

  他再次翻動ppt,里面是一個裝了咖啡色泡沫液體的紙杯。要不是因為這兒坐的都是醫生,怕早就被看成真正的咖啡了。

  “第74天,第二次尿路感染基本結束,但肺炎并沒有結束。”

  “畢竟是墜積性肺炎,恢復得很慢。”

  “我見過最長的病程有兩個月。”

  “不,不是恢復得慢,而是更嚴重了。”考恩特指著這個紙杯,說道,“第74天發現病人胸腔竟然產生了胸水,這便是抽出的胸水。”

  “胸水?醬油色的胸水?”

  “你們沒看錯,是醬油色。”考恩特說道,“肺炎克雷伯退了之后,把這個一直藏在背后的細菌抬上了幕前。這種延綿不斷的攻勢,不得不讓我相信整個反復感染的過程背后有人在做總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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