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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遺傳基因

  陸子姍的家是很普通的兩室一廳,90年代建的,地方雖然不大,但被她母親收拾得井井有條。上次來這兒還是高中那會兒,雖然離這一世才過去六年,但對現在的祁鏡來說,卻早已經是20多年前的事兒了。

  祁鏡坐在沙發上,吃著剛洗凈的草莓,翻著陸子姍小時候的照片,時不時就會發出一些不合時宜的笑聲。

  “喂!照片而已,有什么好笑的?”陸子姍在自己的房間整理旅行箱,聽他在客廳傻笑,她自己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下次去你家也得看你的,說不定還有更好玩的。”

  祁鏡看著一張她小學時短發的照片,手臂還別著三條杠,不禁問道:“你那會兒就是班長了?”

  “小學二年級開始就是了。”

  “你從小就有做老大的氣質啊。”祁鏡感慨道,“既能拿成績和一門心思學習的尖子生聊語數外,又能說一些市面上流行的東西和其他人打成一片。”

  “就是人緣好而已。”陸子姍把衣服收拾好,將旅行箱塞進房間的角落,“哪像你,見著不舒服的就變著法地數落別人。”

  “我也是有朋友的。”

  “可惜數量很少,除了紀清還有誰來著?”

  “和我一起玩游戲的那個朱洪波。”

  “然后呢?”

  祁鏡剛想說胡東升和高健,不過想想他們兩個只有在工作上有關系,最多算同事。平時無非私底下一起跑個步,還是他硬性規定的那種,怎么也和朋友搭不上邊。硬要把他們兩個算進去,那整個內急恐怕都得成祁鏡的朋友。

  “算了......咱們換個話題。”

  祁鏡翻過厚厚一本相冊簿,從小學慢慢步入初中,陸子姍也從短發假小子慢慢長成了落落大方的長發少女。這里記錄了一位普通女孩的成長史,很普通,又有那么點不太普通......

  “對了,你媽去哪兒了?”祁鏡看著從房間里出來的陸子姍,有些好奇。

  “應該......”

  陸子姍向廚房張望了兩眼,沒想這時林美蕓正巧笑著從里面走了出來,看向祁鏡說道:“小祁啊,晚上留下吃飯吧,我給你做了好吃的。”

  祁鏡有些為難:“可我爸已經......”

  “你爸馬上回來了。”林美蕓回答得非常自然,“剛你們上樓的時候我給他去了個電話,取消了加班......”

  祁鏡聽著這段異曲同工的話,看了眼陸子姍,表情有些尷尬,也深切地認識到了遺傳基因的強悍之處。陸子姍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連忙推了自己老媽一把:“他說的是他爸,不是我爸。”

  “啊?什么他爸你爸的......哦哦,是他爸是他爸,瞧我這腦子。”

  林美蕓愣了會兒自嘲了一句,又忍不住笑起了自己女兒:“你們倆談了好幾年戀愛,也都有了穩定的工作,是該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了。直接叫爸媽又沒什么,小祁啊,別客氣,盡管叫。”

  “什么就盡管叫,你女兒我嫁不出去嗎?而且他還沒......”陸子姍想到這兒,紅著小臉把她推去了廚房,“祁鏡待會兒要去醫院的,能不能吃飯還不一定呢。”

  “啊?要走啊?你爸還挺期待這頓晚飯的。”

  “以后有的是機會吃......”

  陸子姍關上了廚房門,氣呼呼地坐回到祁鏡身邊。相冊在祁鏡手里已經翻向了高中,慢慢出現了兩人同框的相片:“我們倆當初分手的事兒,他們不知道?”

  “我沒說。”

  陸子姍嘆了口氣,解釋道:“反正你本來就是個怪人,不陪我逛街,不送我回家也挺正常的,分不分手都看不出區別。我也不希望他們太擔心我,那會兒就一個勁地撲在學習上了。你女朋友成績可是響當當的,要不然怎么可能接連被兩位大律師看上。”

  祁鏡恍然大悟:“我還正納悶呢,按你爸的脾氣怎么可能不來找我,原來壓根就不知道這事兒啊。”

  “呵呵,是不是該謝謝我救了你一命啊?”

  “那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留下吃飯。”祁鏡拿出手機打給了自己家,“喂,爸,是我。”

  “接到子姍了?”

  “啊,接到了。”祁鏡看了眼陸子姍,笑了起來,“我在她家呢。”

  “啊?你上門了?”

  “什么上門了......”祁鏡說道,“就是吃頓飯而已,子姍媽媽盛情難卻啊。”

  “哦,那邊盛情難卻,合著我的盛情就易卻對吧。”祁森有些不樂意,忙活了一上午,沒想到自己兒子跑別人家吃飯去了。這時還是陸子姍拽住了祁鏡的手,把手機拉到自己跟前:“伯父,我下次肯定去嘗嘗你的手藝。”

  “子姍啊,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還好還好。”

  “唉,你們年輕人快活去吧。”祁森顯得很是郁悶,“我一個人看看書,在家等你伯母回來就是了。”

  祁鏡掛了電話,拿了顆草莓塞進了陸子姍的嘴里,笑著說道:“這回滿意了吧?”

  “還好吧。”陸子姍咬了兩口,不經意間看了眼祁鏡手機的屏幕,“我看你手機里好像有不少未讀短信啊,怎么不看看?”

  祁鏡也瞅了一眼,搖搖頭:“應該都是紀清發過來的,沒什么好看的。”

  “不會是什么漂亮姑娘找你吧?”陸子姍邊打趣邊拉住了他的右手,把手機拿了過去,“從下午三點到現在快四點了,連發了三條短信,紀清會那么急?”

  “就是病人唄,不過只是發短信而已,應該不算嚴重。”

  雖然祁鏡自己常說丹陽內急有沒有自己都無所謂,少了他地球一樣轉,但這只是對于那些常見病而言。當遇到某些奇怪的情況,尤其是綜合了日常生活因素的非常見病,或者是很偏門的感染問題,他的價值就體現出來了。

  越早診斷越早治療,對疾病的預后也有好處。

  祁鏡把背靠在沙發靠墊上,伸了個懶腰:“我難得休息,今天不看短信,反正王主任在,出不了什么大事。”

  “最近接觸了不少醫學方面的東西,我倒是挺好奇的。”陸子姍指著手機屏幕,意思很明顯,她想看,“醫學律師還是該積累大量的醫學知識才行,喬老師經常這么說。”

  “你知道的,我一看就沒完沒了,說不定......”

  “那就我一個人看。”陸子姍直接點開了短信。

  祁鏡手機里的通訊錄壓根就沒幾個人,99都和工作有關。高中那些老同學他沒興趣留電話,大學那幾位更是各奔東西,天天上班都忙不過來,早就老死不相往來了。

  這三條確實是紀清發的,之前祁鏡就確認過。只不過今天想著陪陸子姍也就沒太在意。

  第一條是15:08分發來的,是條很簡短的病史匯報:

中午外院轉來了個病人,15歲男孩。頭部外傷去骨瓣手術,術后第五天病人醒了過來,一直恢復得不錯。但第12天開始突發體溫升高,最高39℃,各類抗生素輪番上陣都無效,在外院堅持了兩個星期,最后沒辦法就送來我們這兒碰碰運氣  第二條是半小時后病情加重的信息:

病人血壓降了,感覺要感染性休克  等到了第三條,時間定格在了16:03分。

  紀清顯然已經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只能寫上一個最直接的指標:血壓80,45。就連收縮壓舒張壓之間書寫規范用的“/”,也被他替換成了手機鍵盤輸入時最方便的逗號,這對于一向嚴謹的紀清來說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陸子姍最近接觸了許多醫學方面的東西,很清楚這個血壓代表了什么:“血壓是不是太低了?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你還讓不讓我吃飯啊......”祁鏡吃著另一邊的小櫻桃,笑著說道,“這新上市的櫻桃真不錯,待會兒問問你媽多少錢一斤。”

  “我和你說正事兒呢。”

  祁鏡很無奈,吐掉了嘴里的櫻桃核:“血壓低了自然危險,不過急救室有哪個不危險的,不可能全都得靠我去救。”

  陸子姍點點頭:“好吧。”

  然而對話才剛結束沒一會兒,祁鏡也才剛把手機收起來塞進褲兜,緊跟著電話就來了。

  “唉......”

  祁鏡直接掛掉電話,拿起一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想要盡可能不去想這個病例。不過電話并沒有像他想的那樣消停下來,反而來得更猛烈了。

  “接吧,要不然這頓飯吃得也不踏實。”

  祁鏡嘆了口氣,按下了接話鍵:“老紀,我不回消息就說明有事兒,你怎么還打電話給我......”

  紀清哪兒管得了那么許多,馬上說道:“病人之前清醒了五天,現在感染之后又昏迷了過去。情況不太妙,肯定是嚴重感染,......”

  “顱腦外傷術后的感染,很常見的并發癥。”祁鏡仍然搜著電視節目,答得很隨意,“我在子姍家,準備吃晚飯呢。”

  “啊?哦哦......”紀清快速調整了思路,把上門這事兒直接一筆帶過,接著說道,“我們拍了頭顱CT,沒什么問題。之前外院也拍過,手術其實很成功,連出血灶都吸收干凈了,壓根就沒看到什么感染灶。”

  “說不定是很小的感染呢,腦脊液檢查一下說不定......”

  “啊呀,這些王主任早就想到了。”紀清說道,“別說我們醫院現在去做腦脊液檢查,就算在外院也做過,而且還不止一次。更何況顱腦外傷術后,這本來就是常規檢查。”

  祁鏡點點頭。

  頭顱外傷造成顱腦出血,當出血量超過一定程度會造成顱內壓升高,一般需要緊急去掉顱骨骨瓣降低顱內壓。這種手術創傷非常大,頭皮合上后肯定要內置引流管來排掉術后產生的滲出液。

  滲出液的量、成分、白細胞多少就是檢驗手術術后情況的最好檢查對象。

  如果是顱內感染,當初在外院就會檢查出問題,根本不可能拖到“現在。

  “肺呢?長期臥床肺底或許有痰淤。”

  “干凈的。”

  “術后會留置導尿,尿路上的感染。”

  “小便是干凈的,輸前術后都一樣,不得不說十多歲的孩子身體真的不錯。”

  “你都那么說了,那后背皮膚的褥瘡就更不可能了。”

  “全身都檢查過,沒問題!”

  這種突發感染,一旦找不到感染灶就會非常棘手。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快上抗生素頂住細菌病毒的攻勢,一邊加快血培養和藥敏。

  祁鏡也確實和他自己說的那樣,只要接觸到了無法診斷的病情,他就會鉆進去出不來。

  陸子姍家的客廳成了他臨時的辦公室,病例的復雜程度超出了他的預期。單單靠紀清在電話里口述,構不成信息網去系統地篩選病因,一直這么待著不是個辦法。

  病人起病很急,體溫升高明顯,但最主要的幾個感染部位都是干凈的。那說明在整個外傷和手術過程中應該出現了些小狀況,這些狀況造成了蝴蝶效應。

  要弄清楚病因,祁鏡必須看到病人之前的病史才行。

  陸子姍太了解他了,看上祁鏡一眼就知道事情不簡單,繼續強留他在家里沒什么意義。再說祁鏡吸引她的本就是這股子鉆研勁,高中那時候鉆研學習,現在鉆研的是醫術。要是到了這個當口他還只顧著做客吃飯,那就不是當初那個祁鏡了。

  “快去吧。”

  “這頓飯我先欠著,等我空下來肯定回來補上。”

  “唉,沒事。”陸子姍跑去了廚房,“媽,祁鏡醫院里來了位重病人,現在要去救人,晚飯就不吃了。”

  “啊,重病人?要不要緊啊?”林美蕓那雙濕漉漉的手在圍兜上翻了兩遍,跑了出來,“既然有急事就快去吧,吃飯以后有的是時間,不急的。”

  祁鏡和她們告了別,急匆匆下樓攔了輛出租,直接朝醫院駛去。

  半小時后,陸建國騎了輛自行車回了家,車前的框里還擺著兩瓶黃酒。誰想上樓后才知道祁鏡已經回了醫院,吃飯怕是要再過些日子了。

  “哼,你們也不攔著他。”陸建國蹲下身子把兩瓶酒放進柜子,忍不住說道,“上次和我吵架那筆賬還沒和他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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