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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

  九點到十一點,正是早飯逐漸消化分解的時間。但因為體內血糖水平維持在一個比較高的水平,而讓身體沒有多少饑餓感。這段時間里人更容易集中注意力,也更容易辦好事情。

  外急病人原本就不算多,比內急要輕松不少,但單個醫生坐診有時候也有忙不過來的時候。谷良當然也希望病人少些,自己能輕松一些,但難得的病人荒竟然出現在了精力最好的上午,總讓人有種浪費了的感覺。

  他現在就坐在窗邊,側著腦袋看向外面的人流,直發呆。

  “你很閑啊。”祁鏡邊摁著后腦,邊皺著眉頭從門外走了進來。

  “沒病人,當然無聊了。”谷良聽聲音就知道是祁鏡,也沒看他,只是繼續看向窗外問道,“難道你這兒有什么好玩的?”

  “有啊,我帶來了三個學生。”祁鏡拉了把椅子坐下,又接著笑著說了重點,“是見習生。”

  “嗯?見習?”谷良聽后頓時坐直了身子,回頭看了過去,“我記得辛主任不讓見習來外科啊,說外科手術室本來就擠......你怎么了?”

  偏頭疼的痛感對周圍壓力的強弱非常敏感,任何額外的肌肉牽拉都會加重頭疼。想要降低疼痛的強度,就得把臉部肌肉維持在一個很奇怪的位置。

  “偏頭疼。”祁鏡又忍著疼,笑道,“吃過舒馬曲普坦了。”

  “還是長期吃這個吧。”谷良嘆了口氣,從抽屜里拿出一盒阿司匹林出來,擺在了他的面前,“應急吃曲坦類,還不如預防性地吃阿司匹林的好。反正還可以預防心腦血管疾病......對了,你腸胃沒問題吧?”

  祁鏡笑了笑把藥又推了回去:“算了,我腸胃本來就不好。”

  “那好吧。”谷良收回藥,又想起了剛才那個話題,“剛才你說見習生?你意思是帶他們去清創室看一看?”

  祁鏡只想著內科方面的問診和體格檢查,倒是沒想到清創室。

  作為急診處理外傷的第一線,清創室有時候比蓋上手術鋪巾后的手術室顯得更驚悚。由于創傷部位往往遭受過粗暴對待,不是外科醫生小心翼翼后造出的傷口所能比的。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車禍傷員的感覺。

  那人的后背肌肉和肋骨被切開,整片肺葉就這么裸露在外,一張一合。更震撼的還是頭頂上的頭皮撕脫傷,能清晰地看到血液流出的部位和皮下白花花的頭蓋骨。

  在眼球捕捉到畫面那刻開始,祁鏡的腸胃就一直就處在來回翻騰的狀態中。要不是調節能力比較強,說不定早就忍不住吐了。

  當然,經受過洗禮后,祁鏡也漸漸習慣了那種場面。

  火災后的大面積燒傷,斷手斷腳的車禍傷,帶有武器械斗后的砍砸傷,甚至是每逢過年時的爆竹爆炸傷,等等......不管是其中的哪一種,一旦嚴重起來,其慘烈程度都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就算影視游戲做的再逼真,也沒法完全復原那種真實的視覺沖擊。

  祁鏡回頭看了看關上了門的清創室,忍不住問道:“里面有病人?

  “有是有,不過只是一個簡單縫合而已。”谷良用手指在自己手臂上做了條簡單的長切口,說道,“本來小楊就夠靦腆的了,技術也不算太好,進去一堆人不得緊張死他?”

  “那就不看清創室。”

  祁鏡是那位姓楊的小姑娘也略有耳聞,卻是挺害羞的。他馬上說道:“要是真有麻煩病人,清創室那點地方站上三四個醫生就飽和了,叫見習生進去也不合適。”

  谷良確實喜歡學生,最喜歡看著他們在自己的栽培下一步步成長起來的感覺。另一方面,他也喜歡時不時欺負一下這些孩子。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在玩培養類的單機游戲一樣。

  “不去清創室的話,那還有什么可看的。”難得他會因為手邊沒病人而煩惱:“現在也沒個病人。”

  “沒事兒,病人馬上就到。”祁鏡代小梅傳了話,“急救中心剛打電話過來,女的,40左右,腹痛三小時沒有緩解,現在生命體征也不太穩。”

  “哦?還真來人了?”谷良挑挑眉毛。

  “對我們來說能很快找到鑒別診斷的關鍵點,但對這些沒學過內外婦兒的孩子來說卻是一項不小的挑戰。”祁鏡把話挑明了,“這完全就是一個拿來“欺負小朋友”的絕佳病例模板,正適合你。”

  五分鐘后120急救車送來了病人,和車上的急救醫生做了簡單的交接后,谷良簽字成了病人的首診醫生。但他卻沒有直接接手病人的打算,而是把病人交給了還沒來過外急的郭炎手里。

  郭炎加上abc三人組成了一個臨時接診小組,谷良則站在一邊守著。而給他送來“大禮”的祁鏡則因為偏頭痛的原因,一個人坐在了辦公桌旁。

  問診和體格檢查是診斷學很重要的組成部分,雖然郭炎比周圍三人年長一屆,但在這兩方面其實沒多大區別。

  早年問診和體格檢查都需要背下一堆要點,靠記憶去做。但近兩年國內逐漸普及了菜單式的入院病歷格式,住院部的醫生在收病人的時候就沒那么麻煩了。除了必要的首病外,大量的全身體格檢查項目仿佛成了菜單上菜品,只需勾選即可,省去了大量的書寫流程。

  不過在急診,什么情況都有可能發生,沒有這種待遇,估計將來也不會有。

  所以這兒就成了考驗學生掌握問診和體格檢查的最佳“考點”。

  從心電監護上顯示的數值來看,急救中心說的生命體征不穩倒并不明顯。見習生重新測量的血壓只比正常人低了一點,落在正常的下限范圍內。而心率也在95左右,并不算太快。

  “開始吧。”

  郭炎畢竟大了一屆,所以首當其沖,一開口就凸顯出了與其他見習生不同的地方。他以“不舒服”為開頭,而絕口不提“疼痛”,就怕有人把難受和疼痛搞混。

  “這兒!”女病人一手捂著肚子,說道,“這一片都疼,疼得厲害。”

  確認癥狀是腹痛之后,郭炎開始繼續往下挖,一邊弓起病人的雙腿開始做腹部檢查,一邊問道:“有沒有吃過什么臟東西?”

  “沒有。”

  “有沒有嘔吐腹瀉?”

  “沒有。”

  隨著郭炎的手不停按壓腹部,女病人微微皺起了眉頭,說道:“醫生,我總覺得哪兒都有點疼,說不清楚具體地方。”

  “哦......”

  體格檢查就是為鑒別診斷和診斷做基礎的,病人的疼痛感分級也不算很強烈,遠沒有達到腹膜炎的程度。而他現在唯一能依仗的疼痛區域,卻被告知沒有差異性。疼痛部位從胸骨下一直延伸到了小腹,幾乎把整個肚子都給涵蓋進去了。

  如果是有具體位置的疼痛,郭炎還能做個大致的判斷,可這全腹痛......

  “嗯?不問下去了?”

  谷良覺得有些奇怪,被祁鏡拉來給那三位見習生做榜樣的實習生怎么會是這種水平,和去年脫穎而出的胡東升差遠了。

  他忍不住回看了祁鏡一眼,然而祁鏡也顯得有些無奈。郭炎的基礎確實不行,雖然他本人也努力過,但醫學靠的不僅僅是記憶和練習,還需要更多的融會貫通和邏輯思維能力。

  在這兩方面,郭炎確實不如一些尖子生。

  見他卡了殼,谷良只能把視線放在了abc三人身上:“你們也別傻愣著,問問看。”

  這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三人輪番上陣硬是沒一個問到點子上的。腸梗阻、膽囊炎、膽囊結石倒還說得過去,但問著問著,他們提問的方向就向奇怪的方向一騎絕塵。

  b:“是不是早上吃太多了?”

  女病人搖搖頭:“就一個蛋餅和一杯豆漿,平時都這么吃。”

  c:“腸鳴音有點弱。”

  a:“難道是余老師說過的腸穿孔?”

  c:“有可能......”

  b:“還有可能是腸系膜扭轉,之前上課的時候也說過這個,我覺得......”

  “打住打住。”谷良見他們這種典型的外行行徑,馬上喊停。

  正巧這時門外來了心電圖室的醫生,他連忙讓出身位把人和心電圖儀都迎了進去:“見習的第一課,也是郭炎的一堂補修課。你們首先要學的就是這件事兒,來急診的病人第一要務是排除什么?”

  見到心電圖,郭炎就知道自己錯在了什么地方:“排除心梗,瞧我這腦子。”

  “病人不是腹痛嗎?”

  “肚子疼和心臟也有關系?”

  谷良給他們一人腦門上來了一“巴掌”,一個也沒拉下:“神經系統體格檢查里的牽拉痛沒學過?心梗的疼痛,從頭到腳都有可能出現,所以120送來的病人不管怎么樣,先拉張心電圖看看再說。”

  “難道這是之前就叫來的?”

  “那當然。”谷良笑著說道,“為了你們的見習,我和祁老師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做鋪墊。”

  其實在祁鏡得到來病人的消息時,就已經做了一些必要的準備措施。這兒好歹是急診,在給見習生做問診練習的同時,也得同時保障病人的權益,不可能拖延她的診治時間。

  而在病人進入外急診療室的第一時間,谷良就征求過病人和她身邊心電監護的同意。萬一出現醫患矛盾,鬧騰起來可不太好。畢竟醫鬧并不在這次見習的內容列表之中。

幾人說話間,心電圖出了結果:正常竇性心律  谷良和女病人說了一聲,順便又謝了她一句:“教學醫院必須帶學生,麻煩你了。你大可放心,該做的我們已經在做了,絕不耽誤你的診療過程。”

  “沒事兒,我現在躺下也好多了。”女病人倒是豁達,連忙笑著說道,“被你們那么多醫生看著我還怕什么,只要能治好就行了。”

  難得遇到這種病人,谷良很是欣慰,也絕不會放過這次絕佳的機會。

  “我已經開了頭,接下去該問什么?”他又一次把手邊四位學生推了過去,低頭看了看表,繼續說道,“時間不等人,最多還有10分鐘,你們的問診和體格檢查就得結束,進入實驗室檢查階段。”

  有了這次錯誤后,郭炎的思路被漸漸打開,開始漸漸跳出腹痛帶來的局限性,把視野放寬。

  整理思路后,他發現自己確實少問了一個大問題。而想著想著,郭炎的臉就突然之間紅了起來:“不好意思,我想問問你的月經有沒有停過?”

  畢竟是男生,對這方面沒經驗也顯得尷尬。

  “喲,還問這個吶?”女病人倒是沒覺得有什么,連忙答道,“沒停過。”

  “哦哦......”郭炎連忙把這個答案記下,覺得自己過了一關,不在問下去。

  但這時谷良嘆了口氣,同時還忍不住直搖頭。這小子都找到拍門磚了,怎么就只在門上輕輕敲了敲,這不是應該狠狠砸下去的嗎?

  “你也不問問清楚,這就過了?”谷良連忙說道,“問停不停經有什么用?”

  “書上寫的不就是問月經嗎?這種情況不是應該停經嗎?”

  “當然不是!”谷良恨不得抽他一頓,但想到他的實習生身份還是忍住了,“你說的這種情況會有少量的流血,病人會誤以為那是月經,你覺得光問停不停經有用嗎?”

  郭炎恍然大悟,馬上看向了病人:“對對對,我把這個重要癥狀給忘了,這時候得問正常不正常才行!”

  女病人聽到這兒,終于猶豫了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在算時間,總之想了好一會兒后這才說道:“確實不太準。尤其這些天經常會看見有流血。”

  “果然!”

  三位見習生這才發現問診的藝術,但照著書本上來問肯定問不了那么細。但接下去問題又來了,難道月經不準就一定是他們所想的異位妊娠嗎?難道就不會出現其他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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