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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兩條忠告和一個建議

  林志行身上的病并不簡單,這次的上京之行,祁鏡也不知道接下去等待他的是什么。

  最好的情況就是虛驚一場,林副主任只是小問題,還能繼續在非洲工作,皆大歡喜。稍差些的話,那就是明確了林志行的病情,把他召回國做進一步治療。

  除這兩種可能性外,肯定也有無法明確診斷的可能性,幾率還不低。

  這時候就要考慮到底是直接把人接回來,繼續做鑒別診斷,還是迫于當地醫療工作的壓力,把人留在那兒,國內再派一隊醫療小組,帶齊必要的設備趕去非洲。當然,也可以聯系更近的其他發達國家,讓他們協助診治。

  后兩種的可能性很小,但并不是不會發生。

  一隊醫生帶足各類醫療設備所需要花費的人力財力,遠比林志行一個人回國要麻煩的多。表面看來更是勞民傷財,沒什么意義。但國家考慮的問題很多,深層次的因果聯系普通人根本不理解,所以祁鏡必須考慮到這種情況。

  如果真到了這個時候,祁鏡這位黃興樺和蔡萍聯合欽定的“非洲傳染病學家”,不論是為人還是為己都必須走這一趟。

  真要去的話,時間就長了。

  林志行所在的國家南臨撒哈拉沙漠,當地又沒有機場,需要先飛去鄰國再轉車開上三天才行。這一個來回起碼半個月,所以祁鏡得做一點善后工作。

  工作上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廣浩基金的郵件,其次便是郭炎。

  郵箱幾乎每星期都要做一次篩選,從上百封郵件里挑出兩三封來,作為候選病例。郵件質量一直是紀清在把關,但其中出力最大的卻是郭炎。幾乎每一封信他都會去仔細看一遍,篩掉不少不符合“疑難雜癥”規定的病例,為紀清減少許多不必要的腦力勞動。

  這也不是祁鏡逼他的,郭炎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

  那么多病例郵件能讓他多接觸到更多的病人。每天幾十封閱覽量的量變,在積累到一定程度后,肯定會引發質變。而這一切的動力,都源自對祁鏡團隊和祁鏡個人風格的一種向往。

  這就像皮筋,自身實力和目標的差距越大,回彈的動力就越大。

  當然,如果差距大到一定程度,皮筋還是會斷的。從祁鏡那十多年的工作經歷來看,回彈成功的人鳳毛麟角,而斷掉的情況卻比比皆是。追夢的路上絕不是什么美景,有些人甚至連從醫的初心都守不住,垮掉了。

  在祁鏡的記憶里,并沒有郭炎這個名字,可見畢業后他的日子并不好過。

  這也是日后大量醫學研究生的真實寫照。

  05年本科畢業,兩年連讀的碩士研究生結束后就是07年。而07年,丹陽醫院已經幾乎不收應屆碩士畢業生了。大量畢業的學生想留在丹陽工作,就只能去弱一些的三甲碰運氣,或者到三乙綜合或者三甲專科醫院、甚至二甲綜合醫院都是一條還算不錯的出路。

  當然,要是肯去周邊的二三線城市,進個當地三甲還是很穩妥的。

  祁鏡當然希望郭炎的實力能強悍起來,本意上他也是希望郭炎能進團隊的。有他這個保姆在,能讓團隊運行得井井有條。

  但想進隊就得有過硬的醫學實力,就算比不上胡東升和高健,好歹也不能差他們太多。如果只是進來做半個花瓶,診斷討論的時候只能干看著,久而久之就算祁鏡不趕他走,他也會選擇離開。

  所以,他對這孩子的要求要比其他人高得多。

  要求越高,就說明祁鏡對這個人的期待也越高,胡東升、高健都受過不少“關照”。從簡單的病歷記憶到復雜病歷診療方面的研究,其嚴格程度幾乎是在向住院總值班的能力看齊。

  郭炎的基礎肯定受不了這種練習,只能先從篩選郵件開始練起,起步慢、實力不夠那就得靠努力慢慢把差距拉回來。除開他自身的努力外,這段時間里祁鏡也在幫他慢慢松開枷鎖。

  對于臨床醫生而言,想要快速提升實力就得松開一些職稱和規定帶來的枷鎖。

  單獨接診病人做問診記錄、親自做全套體格檢查、心電圖、抽動脈血氣、吸痰、胃管、尿管、骨穿、腹穿、對于心音呼吸音的判斷,這些都是介于實習醫生和住院醫生之間的普通操作,完全可以交付給實習醫生來處理,增加他們的經驗。

  只不過對于上級醫生而言,需要承擔雙倍的風險。

  好在今年王廷多了三位學生,一個比一個膽子大。

  祁鏡自不必說,胡東升本來就是野路子,基本和祁鏡同一個路數。而高健為人謹慎,但傲得不行,不屑做的普通操作幾乎全丟給了實習生處理。四個學生里也就紀清膽子小些,但他為人有情有義。郭炎幫他分擔了那么多工作,作為回報,肯定要為他創造學習的條件。

  在大半個月的內急實習時間,郭炎學到的臨床知識比之前一個學期的課還要多。

  但這還不夠!

  “小郭,走之前我想給你兩個忠告。本來想留到你出科時再說的,不過你下星期就要走了,走之前我也不一定能回的來。”祁鏡笑著說道,“所以還是現在說了算了。”

  郭炎畢恭畢敬地站在他身邊:“祁哥你說。”

  “你是實習生,是醫院這個精密機器里的一顆螺絲釘。”

  祁鏡說了個大前提,然后灌起了雞湯:“首先第一條,別太高看自己。螺絲釘就該做好螺絲釘的工作,先努力讓科室正常運轉下去。這也是所有帶教老師最希望實習生做到的事兒,也是你從他們手里學習知識的一個大前提。等做干凈自己的分內事之后,再考慮怎么進化成芯片。”

  郭炎在腦子里琢磨了會兒,懂了。

  離開內急后,其他科室的帶教可不會像祁鏡那樣好說話。教與不教只在帶教老師一念間,想要學到東西就得把老師哄開心才行。這里面不僅涉及到了醫院階層關系,還要考驗實習生察言觀色的能力。想要吃透每個帶教老師并不容易,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少提要求多做事。

  “懂了。”

  祁鏡點點頭:“第二條,也別太小看自己。俗話說的好,一顆老鼠屎壞一鍋湯。全國那么多家三甲教學醫院,每天都會上演這種倒霉的戲碼。”

  郭炎聽著笑了起來,連忙應聲說道:“這個我也懂,來內急的第一天你就強調過了。”

  “記住就行。”祁鏡回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是七年制的吧?”

  “嗯。”

  “找導師了嗎?”

  郭炎搖搖頭:“還沒有。”

  “該找起來了。”

  郭炎遲疑了片刻,說道:“我想找王主任。”

  他很自然地想到了王廷,想要進祁鏡的團隊,走胡東升和高健的老路是最直接的方法。但才剛開口,這個想法就被祁鏡搖頭給否定掉了:“我勸你別找王主任。”

  “是我跟不上節奏嗎?”郭炎皺起了眉頭。

  “有這方面的因素,但并不是主要原因。”祁鏡勸道,“我覺得你可以選兒科。”

  “兒科?”

  “嗯,兒內科,最好是兒重癥醫學科,也就是picu。”祁鏡見他不理解自己的用意,開口解釋道,“現在我的團隊里有紀清、高健和胡東升,再多你一個就太多了。而且,你覺得自己能在短期內趕上他們嗎?”

  郭炎嘆了口氣,別說短期內,就算是長期,他也沒有趕上這三個人的把握。

  能被祁鏡看中的人,只靠努力是不夠的,他郭炎在努力,難道這三個人就不努力了?努力在祁鏡的診斷團隊里只是一個前提和能力下限而已,真正能體現自身價值的還是天賦和經過苦心訓練得來的診斷思路。

  可惜這兩樣他都沒有。

  “所以想要彎道超車只能靠科室的錯位。”祁鏡說道,“兒科是獨立于所有科室之外,我們在沒有頂尖兒科人才之前,原則上也不會接手兒科病人。”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郭炎完全明白了祁鏡的苦心:“我會考慮的。”

  “喂,子姍,我提前下了班,晚上要搭飛機去趟上京。”祁鏡打電話匯報一下自己的行程,“估計得去好幾天,說不定要下星期才回來。”

  “嗯?”陸子姍用肩膀把手機夾在耳邊,手里翻著案例材料,“去上京干嘛?”

  “有個大會診,我被邀請了。”祁鏡簡單地說了個大概。

  “大會診?請你?”陸子姍雖然知道祁鏡實力夠強,但應該只限于同齡人之間而已,絕沒想到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才進臨床一年,執業證書都沒考完吧。”

  祁鏡把大致經過又解釋了一遍,然后說道:“我爸媽現在正好都沒空接電話,他們那兒還是你去說吧。千萬別提寄生蟲、傳染病這些名詞,就我媽那脾氣,要是知道請我的是黃興樺,肯定會被活活氣死。”

  陸子姍想起了去年登革熱剛過時,這對母子二人的博弈,笑著說道:“好,我懂,等下了班就給他們去個電話。”

  “嗯,那你忙,我掛了。”

  “好,到了上京記得給我消息。”

  “嗯。”

  晚上七點,吃過了晚飯的祁鏡通過驗票口進了航站樓。他帶的東西不多,只有一個小行李箱而已,里面除了些換洗衣物外就是幾本沒看完的雜志期刊。在得到林志行的詳細病歷之前,祁鏡需要一些路上的消遣品。

  離登機還有一個小時,他就想找個位子好好休息一會兒,沒曾想倒是在候機座位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祁鏡難得駐足猶豫了片刻,為了清靜就挑了遠一些的座位坐下。這人滿面紅光,一臉意氣風發的樣子顯然是得到了重用,地位也是水漲船高。要是被發現自己也來了機場,以他的脾氣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然而,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候機等待了一個小時后,祁鏡忽然發現,這個家伙竟然和自己是同一班飛機。而在登機后,他更是皺緊了眉頭:“黃興樺訂的什么鬼座位,也太巧了點吧。”

  只見不遠處的座位上坐著一對男女。

  女的雖然不高,但長相和身材都不賴。從穿著和化妝的風格不難看出她的性格,外向、大膽、非常有主見,應該在社會和職場上摸爬滾打了好幾年,深知其中的套路和游戲規則。

  而男的就要內向一些,眉宇之間存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傲氣。

  不過這種傲氣和高健的有所不同,基礎并不是扎實的學術知識,而是他現在的地位。視線掃過周圍人后,往往讓他有一種高人一等的感覺。即使看著身邊那位工作節節攀升的女伴,他也依然能保有這種自信。

  航班時間訂是黃金時段,大半座位還被一個旅行團給包了下來。經濟艙幾乎滿座,換位是不可能的。

  該來的還是來了。

  從祁鏡經過他身邊,并與他相隔一條走廊落坐開始,這人的視線就開始聚焦在祁鏡的身上,并且變得越來越奇怪。夾雜著疑惑、不解、憤怒和一絲絲竊喜的復雜內心變化被完整刻在了他的臉上,祁鏡一看就知,連猜都懶得猜。

  這時候他只能裝作不認識,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盡快拿雜志期刊遮住自己的臉,希望能躲過這場“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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