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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7.造訪

  祁鏡的面前是兩個“L”型大書柜,款式老舊,但容量夠大。三排木架外加十來個櫥窗里滿是醫書和國外雜志,被人按大小厚薄整齊地碼放著,塞得滿滿當當。

  面對引領上千醫護職工的丹陽醫院的院長,祁鏡沒有這個年齡該有的青澀,一番慷慨陳詞說得祁森愣了好一會兒。

  兒子向來貪玩,祁森也早就已經為他鋪好了門路。

  只要拿下醫學院畢業的文憑,衛生系統、醫藥公司、甚至自己醫院里的行政職位都可以任他挑選。

  可沒想到的是,祁鏡在畢業前突然轉了性,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這怎么看都不像自己的兒子,聽口氣反倒像干了十多年臨床的學科老骨干,還是最有經驗的那一類。

  雖然性格很油滑嘴巴也得理不饒人,極盡毒舌之能事,但心里想的都是病人。

  過了許久,祁森緩過勁來:“你確定要進臨床?”

  祁鏡點了點頭:“確定。”

  他三天前剛重生,上一世選了最輕松的行政辦公室。結果第一年就因為上班打游戲被人舉報了好幾次,混了五年后祁森實在迫于壓力,一氣之下把他扔進急診,給那些醫生打下手。

  在咒罵、埋怨、指責和中傷中,祁鏡慢慢醒悟,開始在醫院最底層打拼。

  重新學習知識,積累經驗,甚至跟著比自己小五六歲的應屆畢業生一起干雜活。熬了七八年,才靠著極強的診斷能力翻過身......

  這一世他不想再走老路,行政管理根本就不適合他,只有臨床第一線才有他喜歡的東西。

  見父親用異樣的眼神看向自己,祁鏡又忙不迭問了一句:“你不同意?”

  被這么一問,祁森清清嗓子,馬上沒了平時管教手下醫生的威嚴,反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我怎么可能不同意,要反對的是你媽。你也知道你媽那脾氣,我可斗不過她。”

  “再說現在臨床不容易,sars還沒平息,恐怕......”

  回想起03年的sars,祁鏡還是心有余悸,突如其來的新型傳染病讓第一線的中青年骨干損失慘重。

  在丹陽醫院,半年內就倒下了五位醫護。雖然最后都救了回來,可還是有三人落下了后遺癥。其中一個還得了股骨頭壞死,坐上了輪椅。得等幾年后,國內有了成熟的人工關節置換,她才能慢慢擺脫殘疾的命運。

  但就算科學技術再成熟,她也已經基本和臨床說了再見。

  不過祁鏡更在意的是之后輪番登場在好幾場疫情,尤其是十多年后的那次,蔓延速度和摧毀力都是空前的......

  他要阻止它們。

  祁鏡長嘆口氣,手指輕輕敲著桌面:“爸,讓我窩辦公室陪那幫老頭老太聊天嘮嗑,沒門!還有,你看我這據理力爭的脾氣能調解醫鬧嗎?不激化矛盾就不錯了。”

  “那你自己和你媽說去。”

  祁森沒有繼續聊下去的動力,攬下這活肯定沒好果子吃,到時候又得挨一頓臭罵。干了十來年院長了,回到家還得被自己醫院里的醫生罵,簡直可笑啊。

  祁鏡臉上閃過微笑,他爸還是那個妻管嚴的爸,一點都沒變。

  他沒好氣地來到祁森身邊,手臂一抬,搭在了他肩膀上,開口理論了起來:“當初可是你讓我填的志愿,怎么,現在要賴賬啊?”

  “當初說好進行政的,要是轉臨床,你媽還不得罵死我......”

  話沒說完,祁鏡立刻反駁道:“您這說法就不對了。”

  “不對?怎么不對了?”

  看著自己爸那畏懼的小眼神,祁鏡強忍笑意,解釋道:“當初我得了專業選擇困難癥,老媽也是橫豎不滿意,給不出‘治療方案’。后來是您給指了條明路,將來至少可以進丹陽醫院跟著混口飯吃,算是種保守治療吧。”

  祁森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打比方,不過細想想也沒什么不對。

  當初他就是懷著這種折中的想法,畢竟家庭地位擺在那兒,兩邊都不能得罪啊。

  “五年來,療效不能說沒有,一般吧。”祁鏡理了理思路,繼續說道,“那么多年過去了,現在病情有了反復,為了預防復發和嚴重并發癥,所以還得您老接著管。”

  理由其實很簡單,就是甩鍋而已,但在祁鏡的包裝下,就顯得格外有逼格。

  一套套的說辭往外蹦完,沒留給祁森任何反應時間和反駁的機會。最后自己兒子還客氣地拍拍他的肩膀,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從書架上隨手抽走了兩本雜志,臨走還不忘送上“拜托了”三個字。

  祁森現在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這輩子碰到這對娘倆算是栽了。

  而祁鏡拿著書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反手關上門,然后一個跟頭倒在了床墊上。現在是晚上20點55分,時間還早。按父親一直雷厲風行的作派,再加上關乎自己的工作,這件事絕不會拖到明天。

  爆炸一觸即發。

  祁鏡看著手表:應該快了......

  果然剛過兩分鐘,門外響起了一位中年婦女的咆哮聲。

  聲音很重,帶著深深的幽怨,顯然無法接受剛聽到的事實。話語間充斥著“老不死的”、“這事兒我說了算”、“滾蛋”、“不聽”等任性的詞匯。

  不過還是一如既往的攻擊性不足,只是在肆意地抒發內心的情感罷了,讓祁鏡聽著反倒感受到了絲中年夫妻之間的曖昧。

  就像在辣椒里摻了蜜糖,嘗起來有種泰式甜辣醬的味道。

  又過了幾分鐘,爭論聲音暫緩,顯然祁森打出了拿手的太極神功,成功挽救回了局勢。

  之后開始傳來淡淡的婦女哭聲,緊接著就是啜泣和有些語無倫次的不安和無奈。兩人在醫院摸爬滾打了那么多年,都知道臨床代表了什么,同意祁鏡進臨床就是在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很多醫學生就算沒路子,也會自己找其他出路。

  可他們家倒好,路子多的數不清,有太多選擇可以避開,但兒子竟然還一頭猛扎進去。

  過了好一會兒,哭聲才漸漸消失,兩口子似乎初步達成了共識。

  祁鏡躺在床上送了口氣,不管祁森和肖玉簽訂了什么不平等條約,總之短期內自己可以做喜歡的事兒了。

  唉......

  他把剛到手的雜志放在一邊,輕輕捏了把略微有些凸起的小腹:“還是鍛煉鍛煉吧。”

  臨床是個腦力和體力參半的累活,當初他就是沖得太猛,身體消耗太過,又不巧碰上了疫情大爆發。最后身體受不住,倒在了防疫第一線。

  重活一世,祁鏡給自己定下的首要任務就是阻止那場疫情爆發,同時自然也得保養一下身體。

  一身穿戴完畢,戴上耳機,他跑步離開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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