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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內部管控

  祁鏡預設下的病例答案就是蜂毒。

  蜂毒的毒素效果其實還好,單只或者少量蜜蜂蟄傷后一般不會造成全身系統癥狀。可如果是群峰蜇人,被多次大劑量的蜂毒注入,那結果恐怕就不一樣了。

  “大量蜂毒不好處理啊。”

  在聽到了祁鏡的肯定回答后,胡東升馬上就想到了治療方面的問題:“撇開毒素不談,單單是那么嚴重的休克,就不知道能不能熬的過來。”

  “祁學長剛才還說最近的檢查站里有對應解毒劑。”劉飛燕說道,“只看過敏的話,對癥治療應該沒問題吧。”

  “蜂毒可沒有解毒劑啊。”胡東升解釋道,“如果被蟄次數過多,只能對癥慢慢熬了。蜂毒有很多成分,除了引起全身過敏的組胺外還有溶血性和神經毒素。前者造成大量溶血,破壞氧氣輸送和,增加腎臟負擔,后者產生神經系統癥狀。”

  而且最關鍵的還在于多重混合中毒的情況。

  之前胡東升和李漢討論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死者體內查出了四種毒素,出于醫生尤其是內科急診醫生的工作態度,他曾經在腦海里模擬了好幾次搶救過程,仍然想不出救活這個家伙的辦法。

  “急性肝腎衰竭、肺水腫、嚴重的過敏性休克,中后期心臟也會出大問題,心肌炎、心律失常甚至停搏都是家常便飯。關鍵它們都會損傷神經系統,最后還要處理中毒性腦病。就算第一時間用上透析,也會因為起效速度的問題,導致預后非常差。”

  能想到這一步,胡東升的實力確實要比三位新來的學生高上一到兩個檔次:“之前我還聽漢總說總共有四種毒,我們現在才推演到三種,嘖嘖......只能說神仙難救啊。”

  “四種?這還活著么?恐怕早死了吧。”

  “祁哥拿來做病例的原型就是個死人。”胡東升說道,“只是想靠著尸體表現反推生前的癥狀,然后從癥狀入手,找找有什么破案的線索罷了。”

  “現在四中三,還剩最后一種了!”

  四缺二和四缺一是完全兩種感受,一個是才剛過半,另一個則已經臨近終點了。所以三個學生明顯要比剛才有精神的多,畢竟討論的發起人是祁鏡:“最后一種了,要不我們再重整一下整個病歷經過,看看還漏掉了什么。”

  然而這時,一旁許久沒說話的李漢突然開了口:“你們等一下,毒理報告里可沒有蜂毒這種東西。”

  “沒有蜂毒?”

  “難道不是蜜蜂蟄傷?”

  難道祁鏡猜測錯了?

  幾人都紛紛想到了第三個疑問,就是沒人說出口,只是他們的眼睛會下意識地看向最在意的人或物。所以在李漢說了這句話后,包括胡東升在內所有人都一致看向了祁鏡。

  “看著我干嘛?”祁鏡拿出了自己做毒理報告記錄的小本子,說道,“我早就知道報告結果了,里面確實沒有蜂毒。”

  如此淡定又自信的表述,讓他們幾個又懷疑到了李漢所在尸檢機構的檢驗準確性上。既然做診斷推論的人不會錯,那就是報告錯了。

  “怎么又看我了?”

  李漢連忙解釋道:“蜂毒里主要成分是蜂毒肽、蜂神經毒素、肽401、磷脂酶A2、透明質酸酶、組胺。說白了都是蛋白質,這在死尸的體內根本待不久,恐怕沒兩天就被那些微生物分解干凈了。”

  “原來是這樣......”

  “等等,這不就是說還是差了兩種毒?”

  “新一代的‘五毒俱全’么......”

  其實李漢詫異的遠不止這些,對他這個法醫來說,臨床診斷是半個門外漢,但依然能看出診斷部不同于其他科室的地方。尤其是那位叫胡東升的年輕人,診斷水平明顯高出其他人一截。

  但這一切都是在祁鏡的主導下完成的。

  乍一看,從病人到診斷的思維靠著胡東升的分析連上了,結果很出人意料。但這個病人哪兒來的?還不是從依據腐爛不堪的尸體和一張毒理報告中轉變來的,完成這種轉變的是誰?

  換句話說,沒有這個虛構的病人,誰能從尸體上聯想到蜂毒?

  李漢知道換作自己肯定是不行的!

  連自己這個資深法醫都做不到,那面前這幾個醫學生也肯定做不到。

  但祁鏡卻做到了......

  “我不得不打斷你們的診斷游戲,因為我有很重要的事兒問他,所以大家還是忘了那個病人回到尸檢上吧。”李漢看向祁鏡,“到我手里的尸體已經高度腐爛,只有一個模糊到沒法定量的毒理報告,你究竟是怎么推算出蜂毒的?”

  “猜的唄。”祁鏡笑了笑,補充道,“大概是尸體皮膚上有一處壞死區域,那兒應該就是被蟄傷的地方。”

  尸檢必須覆蓋全身,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放過。李漢自然也做過這處壞死皮膚的檢查,從病理學的角度來看,確實和蜂蟄傷非常相像。

  “難道皮膚上沒留下蜂刺么?”胡東升馬上想到了可以靠蜂刺來判斷蜂群蟄傷,“被蟄那么多肯定會留下一些的吧。”

  “沒有。”李漢搖搖頭,“黃蜂刺可以反復使用,不會殘留在皮膚里。而且殘留下的完整皮膚本來就不多,能看出壞死的就更少了。”

  “黃蜂和蜜蜂原來不一樣啊。”

  “本來就不是一個科的。”

  “那馬蜂呢?”

  “馬蜂屬于黃蜂的一種。”

  “那胡峰呢?”

  “胡峰就是馬蜂,叫法不同罷了......”

  胡東升和三個學生連連點頭:“原來是一樣的啊,還以為不一樣呢。”

  李漢可不是來科普蟲子種群分類知識的,他的疑問也不會因為這些提問而消失:“祁鏡,你當初見到這些壞死皮膚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

  “當初......”祁鏡回想了一遍自己在尸檢解剖室里的情景,點點頭,“我當初好像說的是被毒打吧?”

  “對,毒打。”

  “腐爛到這種程度,誤判也很正常。”祁鏡毫無心理負擔,兩手一攤簡直像個無賴,“我就是個業余的。”

  “誰管你業不業余了,我想知道的不是這個!”李漢說道,“前后相隔才半天,是什么讓你轉變了原來的思維模式。從毒打到毒蜂蟄刺,這中間肯定發生了什么吧?”

  “哦,你問這個啊。”

  祁鏡放下了手里的記錄本,很一本正經地說起了在夏薇病房發生的事兒:“當時從水蛭想到了以前水蛭加蜂蜜治療急性結膜炎,然后蜂蜜刺激了我的神經,讓我又聯想到了這具尸體。其實廣義上來說,蜂蟄也算毒打吧。”

  “就因為這?”李漢皺起了眉頭,對他這種思維觸動開關有些理解不能,“就因為蜂蜜兩個字?”

  “畢竟事情就出在了8、9月份嘛,不論蜜蜂還是黃蜂都開始寂寞了。”祁鏡笑著解釋道,“而且丹陽也出現過被蜂蟄的報道,送的一院急診,某個人還特地打電話來問我怎么處理,所以有點印象。”

  “9月份會寂寞?”

  “城里也有?想要危及生命就得有蜂群才行,城里能有蜂巢?”

  越多的知識帶來的是越多的疑問,簡單的一句話讓除李漢外的所有人腦門上都掛了問號。祁鏡看了看時間,精簡了解釋的內容:“秋天了,無蜜可采,蜜蜂自然寂寞。而對黃蜂來說,現在正是遷徙搬家的時候,會變得非常暴躁。”

  “那為什么城里也會有?”

  “農村里農藥使用廣泛,而城市里綠化覆蓋率日益增加,蟲子進城也就成了一種趨勢。”

  “原來是這樣......”

  這時,祁鏡總算開始切入到了正題:“既然猜到了蜂毒,我希望你們能重組一下當時的情況。為什么一個人能身中兩種殺蟲劑,還會被蜂群蟄傷?”

  “肯定是遇到蜂巢了唄,所以想拿殺蟲劑對付吧。”

  “結果在使用殺蟲劑的時候,蜂群反抗,把他蟄成了重傷。”

  “如果再算上皮膚損傷的話,很有可能在慌亂之中,把殺蟲劑傾倒在了自己身上。”

  三人馬上靠著兩類殺蟲劑和蜂群蟄傷,反推出了這位虛構病人可能遇到的情況。但現在可用的條件還是太少,事情也遠比他們想的要麻煩得多。

  之所以祁鏡要虛構病人來,也是因為他的思路卡在了這里,需要一些別的聲音:“如果在這個基礎上再加兩種毒呢?”

  幾人還在考慮蜂毒的問題,倒是把死者體內的另外兩種劇毒給忘了。

  胡東升之前為了猜謎夠刺激,沒讓李漢說答案,可現在到了這種時候,再托大就顯得有些不明智,畢竟討論的目的并不在病人診斷上。而且他沒能猜到它們,說明祁鏡也沒法從文字描述上來表現它們的存在性。

  “能不能說說是哪兩種?”

  “一種是甲醇,另一種則是重金屬。”祁鏡說道,“因為檢出量很少,所以在癥狀上我沒表現出來。”

  “甲醇?假酒?”

  “嗯,工業酒精,中毒主要是神經和眼部的損害。”

  “重金屬中毒是哪一類金屬?”

  “鉈。”

  祁鏡說了一個很偏的重金屬,別說認清它的毒理作用了,他們幾人就連這個字怎么寫都不知道:“他?”

  “金字旁個它,寶蓋頭的它。”李漢邊說邊用手指在空氣中寫了一遍,“市面上有賣鉈鹽,很多人都用來投毒,挺常見的。”

  “毒理報告中這兩種毒素檢出量很少,比致死量少了一大半,所以我沒放進病歷里。”祁鏡解釋道,“其實鉈的話,倒是可以先暫時放一放。”

  李漢點點頭,解釋道:“確實,本來量就少,而且鉈中毒可以導致脫發和指甲米氏線,但死者發根牢固,并沒有毛發成片脫落的情況,指甲上也沒發現異常。而且自然界本身就含有鉈,尸檢劑量雖然高了些,也不能排除外來沾染的可能性。”

  祁鏡做了個加法,李漢則做了個減法,最后仍然是四種毒素:“那就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再多了一個甲醇。”

  祁鏡看向面前幾人說道:“死者是個落魄的紡織廠廠長,欠了不少錢。忽然失蹤了大半個月,最后被人發現埋在了一片密林里,身首分離。”

  這是死者大致的背景情況,他希望眾人能從身份出發,想想身前到底經歷了什么。六人在辦公室里討論了整整兩個小時,最后初步定了一個先后順序。

  死者先發現了蜂巢,然后買殺蟲劑的時候遇到了兇手,一起吃飯被下了毒。等他拿著殺蟲劑想趕走蜂群的時候,甲醇勁頭上來了,結果失誤被蜂群反殺。

  整個過程只有一個大致的流程,且漏洞百出,但這卻是現在能想到最合理的。

  甲醇很有可能是某些不良個體經營戶私自勾兌出來的,也有可能是兇手平時工作時能頻繁接觸得到的,算是一條重要線索。而蜂毒更能確定真正的第一現場,說不定還能發現殺蟲用的兩種農藥。

  李漢收獲不錯,直接回了家,準備為明天一早的行程做準備。

  而胡東升因為是夜出,所以結束討論后也第一時間離開了醫療中心。他需要及時補覺,明天還得起床上早班。

  “一天結束了,下班下班。”

  祁鏡伸了個懶腰,然后瘋狂敲擊鍵盤,在公會聊天欄里做了解釋,同時嘴里對著三個新來的手下說道:“如果晚上有情況,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別忘了。”

  “情況?”

  “什么情況?”

  “嗯?你們不是要留院查電子郵箱么?”祁鏡眼睛看著電腦屏幕,“到時候全院的會診就是你們的工作了。”

  “會診?”

  “祁學長,你在說笑吧。”

  “我們還沒正式畢業呢,怎么能做老總的工作,這萬一要是出了問題......”

  “沒事兒,你們放心,總共也沒多少病人。”

  祁鏡臉上毫無反應,看上去反而相當的輕松:“再說咱們醫療中心有一套內部管控流程,你們背后是我和另一位在值的備班,沒法解決的話第一時間找我們。如果真的出了問題,咱們法律顧問很厲害,也可以幫你們打官司。”

  三人都是碩士生,而且都已經到了畢業的時候,都有過獨自值班的經歷。可獨自值班和全院會診當老總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難度,就算三人一起上心里也會沒底。

  好在醫療中心的病人確實不多,唯一需要警惕的就是診斷部所在的老年科。

  這兒有不少慢性病病人,到了他們這個歲數,一些隱藏在背后的病癥也會慢慢浮現出來。而對于老年人來說,除了白天活動性意外之外,半夜也有著各種難關。

  就在三人緊趕慢趕地掃著郵箱,忽然一個住院醫生跑來了診斷部的辦公室:“不好了,病人休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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