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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師傅結束了對話之后,艾格妮絲悄悄地沿著樓梯離開了閣樓,而當她來到走廊的時候,手中的燭臺也在不甘的顫動當中悄然熄滅。
不過她并沒有陷入到黑暗當中,因為就在她對面,伯爵也正拿著燭臺站在那里,正打量著她。
艾格妮絲走到了伯爵的面前,然后平靜地向他屈身行禮,“謝謝您,伯爵先生……我本來就欠您的人情,現在您還冒險給我行了如此大的方便,等于又讓我背上了一筆負債,我真是慚愧。”
她當然也知道,伯爵剛才讓她單獨留下來面對師傅,是一種莫大的信任——假如自己稍微有點壞心思,搞不好就能直接幫助師傅脫困了。
“沒什么,舉手之勞罷了,您是來幫我忙的,怎么談得上我對您有恩?”埃德蒙搖了搖頭,接著又再詢問對方,“對了,您和比昂卡女士談得怎么樣?看上去應該有所收獲?”
出于對艾格妮絲的尊重,他故意離得比較遠,所以聽不清師徒兩個人的對話,不過即使如此,他仍舊能夠從艾格妮絲小姐的神色當中,看出些許端倪來。
“確實有點收獲。”艾格妮絲點了點頭,不過卻沒有將剛才和師傅的具體對話復述出來,只是含糊地混了過去,“我已經勸動她暫且留點希望了,雖然她還是不肯合作,但是至少態度沒有那么強烈,我想她之后可能會態度好點吧。”
埃德蒙對這個結果略微有點失望,不過倒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其實,考慮到您和她的關系,我并不想為難她的。不過艾格妮絲小姐,您也看得到,她到底是以何種方式來面對陛下的善意的……就我看來,陛下已經足夠寬宏大量了,如果她繼續采取這種拒不合作的態度,那恐怕不會得到什么好結果。”
“我知道!”艾格妮絲回答,“但是我會想辦法的……我會去求他開恩。”
看到艾格妮絲說出這種話,埃德蒙心里不免也有些惻然和憐憫,但是作為一個面對現實的人,他也不得不對艾格妮絲說實話,“陛下雖然確實對您非常客氣,但是這種問題上,恐怕他也不會做出太多讓步了——恕我直言,光是留下比昂卡女士一命就已經很讓人不滿了,如果她還是這種拒不合作的態度,我認為沒有任何理由寬恕她,其他人也不會服氣的。”
雖然這話艾格妮絲并不喜歡,但是她也知道這是實話,所以根本無從反駁。
“我知道……可是就算知道,我也要去試一試,哪怕再怎么有損尊嚴,我也會哀求他放過師傅一命,我已經答應過師傅了。”她斬釘截鐵地回答。
看著少女執拗的眼神,埃德蒙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最終他只能輕輕點了點頭,不再做出任何評價。“那我祝您好運吧。”
“伯爵先生,我對您還有一個請求……我請您在這段時間里照看好她。”沉默片刻之后,艾格妮絲再度開口,“我知道她對您態度惡劣,讓您心里有氣,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懇求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好照顧她,至少別讓她變成那個樣子了……”
艾格妮絲和師傅交談了那么久,自然也能夠看出比昂卡如今的身體狀態到底有多么凄慘——自然而然地也察覺到了她遭受到了伯爵的虐待,只是伯爵在立場上這么做本來就無可指摘,所以她也無法責備對方殘酷,只能以個人身份去請求伯爵寬容一些。
不知道為什么,每次看到艾格妮絲低頭,伯爵都會感到有些愧疚和不忍,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下意識地躲閃了視線,“抱歉,之前因為她態度太過于惡劣,再加上還試圖襲擊給她送飯的人,所以我只能對她做出懲罰,縮減了她的飲食供應。既然您這么說了,接下來我恢復正常就好了。”
“不必抱歉,我知道師傅是怎樣的人,她總能夠輕易地激起他人的仇恨。”艾格妮絲苦笑,“如今落到這個境地,也算是她咎由自取吧。只是,即使如此,我也無法放棄她,畢竟她是我師傅,我最尊敬的人之一……哪怕就算要死,她也不該死在那個黑乎乎的地方,讓一只倉鼠一樣死去,我寧可親手一劍刺死她,也不愿意她以這種方式離開人間!”
面對著她堅毅的表情,埃德蒙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
她是認真的嗎?埃德蒙暗想。
“您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嗎?我可是認真的。”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艾格妮絲微笑著回答,“我也不是天真到自己一定會心想事成,我就告訴您吧,如果我求情失敗,終究不能挽回她的生命,那我就跑過來,幫您對她行刑,親手送她離開人間,然后我再了結我自己,為我們姐妹兩個犯下的過失贖罪……”
雖然艾格妮絲說得平淡,但是埃德蒙越聽越是心驚肉跳。
她這不像是在開玩笑啊……
“以您的智慧,您應該看得出來,我到底是在開玩笑,是在一時沖動下信口開河,還是在深思熟慮之后認真說出來的。”艾格妮絲繼續微笑著,但是其中的心酸和決心卻已經一覽無余。
“何必這么做呢!”埃德蒙大驚失色,連忙勸說對方,“已經發生的這一切,您都沒有任何責任,過錯要么在比昂卡那里,要么在我們這里,只有您是完全無辜的,您何苦鉆牛角尖把一切責任落到自己身上呢?這……這完全不理智。”
“理智?如果理智只能得到眼下的結果,那理智又有什么意義?”艾格妮絲冷笑著反駁,“我無法改變我已經承受的恥辱,難道我不能選擇放棄這一切嗎?況且,我無法去指責我的姐姐,也不可能永遠和她決裂……那既然如此,我就只能自己去背負她的那一份責任了。”
接著,她又鄭重地叮囑伯爵,“伯爵,這是我已經想好的事情,我不是在跟您商量或者請求建議,我只是告訴您而已……對您來說這一無所損吧,反正如果師傅注定要死,誰殺她不是殺呢?不如讓我來下手好了,您手上也少沾點血。”
“可是我卻不愿意看到您自戕。”埃德蒙嘆了口氣。“那會讓這個世界更加冰冷好幾度。”
他有心想要再勸說艾格妮絲不要想不開,但是看到艾格妮絲的神色,他卻也知道這一切恐怕無可挽回了,勸也沒什么意義。
可怕……她居然已經做出了這樣的決心了,事前卻沒有任何端倪!他不禁暗自心驚。
看來聰明的愛麗絲夫人,終究不能算無遺策,甚至可能反而有點弄巧成拙了。
他突然發現,周圍的光線在輕輕地晃動著,而他馬上就察覺到,這是他自己的手在顫抖。
“怎么啦,伯爵?”艾格妮絲輕聲問。
埃德蒙稍稍調勻了呼吸,讓自己重新鎮定了下來。
“您……您變得和過去有點不一樣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但您似乎……更讓人感覺到壓迫感了。以前您只在拿劍的時候讓人呼吸不暢,但是現在您卻能夠三言兩語就讓我心驚膽戰。”
艾格妮絲愣了一下,接著搖頭苦笑,“到了這個年紀,如果一點都不曾成長,那才可悲吧。”
確實如此,但正因為如此,所以才讓人覺得有點可悲。純白無瑕的靈魂在這個世界上是保護不了自己的,最終為了自我保護,只能進化出尖銳的棱角——這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呢?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埃德蒙顧不得感慨,他只想盡最后的努力,勸說艾格妮絲不要做傻事。
“艾格妮絲小姐,我覺得您也不必讓自己去背負一切,有時候再多想想,也許就會有不同的想法了。您還有大好的青春年華,還有那么多事情沒有嘗試過,何必老是用死亡來逼迫自己?”
“您放心吧,現在我腦袋很清醒,比我之前任何時候的清醒呢……”他的勸說可謂苦口婆心,艾格妮絲卻置若罔聞,“我知道我應該怎么做,也只知道我不想做什么。既然有希望,我就循著希望前行,斬斷面前的一切荊棘;等到沒希望了,我就自己給自己做出了斷,誰也攔不住我——我已經受夠了為他人而活了,偶爾我也要任性一下,只為自己而活,哪怕只有一瞬間,那也足夠了!”
……完了,實在是沒轍了。埃德蒙心里只能哀嘆。
艾格妮絲如此決絕的態度,根本不給他留任何勸說的余地,他就算再怎么苦口婆心也無法再動搖對方分毫了。
所以現在情況就很簡單,要么讓她遂了愿,保住師傅一命;要么她就帶著師傅一起玉石俱焚。
瘋狂的想法,簡直有點絕望。
但瘋狂卻往往是有效的,一下子拉到底線之后,反而就沒有了轉圜的空間,要么屈服要么就決裂。
這下連埃德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陛下把比昂卡“明正典刑”,還是“法外開恩”了。
不管怎樣,他不希望艾格妮絲就這樣死去。
怎么辦?他一改那種事不關己的態度,開始努力開動腦筋去思索解決之法,在不知不覺當中甚至已經冷汗連連。
正因為艾格妮絲的決絕,所以反倒是讓他不得不努力為她想辦法,打破目前這種僵局。
總算他這兩年也見慣了大場面,所以很快就鎮定了下來,理清了思路。
接著,他低聲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
“艾格妮絲小姐,我知道您心意已決,我再勸說也沒有意義,但是本著朋友的立場,您再聽我幾句如何?”
“您請說吧。”艾格妮絲輕輕點頭。
“首先,我答應您的請求,在這段時間里,我會保證比昂卡女士的待遇,保全她的性命,您不必擔心她會死在這里。”埃德蒙開始敘述自己的想法,“另外,您也不必著急,現在還有點時間,陛下并沒有說過要處決比昂卡,而是說要等他自己回到法蘭西之后再明正典刑。”
嚴格來說,埃德蒙這是泄露了秘密,不過他對此倒是根本無所謂,“在這段時間里,您有機會為我們立下些許的功勞。本來在我們這邊,就有很多人仰慕您的風采,如果您幫了我們的忙,那您的名譽就勢必更加水漲船高,那時候哪怕您提出什么難以服眾的要求,看在您的面子上,恐怕大家也會選擇一定程度上容忍。”
“您是說,讓我參與到您的陰謀活動當中嗎?”艾格妮絲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您總要給我一點為您說情的理由,不是嗎?”埃德蒙反問,“如果您只是個外人,卻一力堅持要讓陛下放走刺殺他的刺客,恐怕……再怎么支持您的人,也無法為您幫腔。”
艾格妮絲頓時有些驚訝。
倒不是為了伯爵的理由而驚訝,而是為伯爵居然愿意站在自己一邊而驚訝。
細想了一下,她也覺得對方的話言之有理。
什么立場,她才不在乎。況且如今爸爸都投靠了波拿巴家族,自己就算也投身進來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您打算讓我做什么?”
“到時候我會跟您說的。”埃德蒙冷靜地回答,“請你放心,無論我讓您做什么,都不會有損于您的尊嚴和名譽,您只需要讓大家知道,您在誠心誠意地想要以行動來挽回師傅的性命,那就可以了。”
無論從字面看還是從實際來看,埃德蒙的要求都接近于拿比昂卡的性命來勒索艾格妮絲,不過她此時卻也顧不得那么多了——畢竟,這本來也是她自己的要求。
“好,既然這樣我答應您……”她沉默片刻之后,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您說得沒錯,我至少應該讓您有理由認同我。”
她的聲音很輕,但是分量卻已經足夠重了。
“我很高興您能夠想清楚這些。”埃德蒙暗暗松了口氣。
然后他又變得嚴肅了起來,“另外,我必須提醒您,陛下從來都不喜歡別人威脅自己。無論您用何種說辭,您剛才那些話,都像是在威脅……那只會激起陛下的反感,所以我建議您,未來在陛下面前千萬不要提到這些。您的悲傷和哀泣,還有那祈求的眼神,比強硬的威脅更加有用一萬倍,我以男人的身份向您擔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