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和芙蘭的相繼出生,讓艾格隆的“親人”名單悄然之間添上了兩名新成員,不過這并沒有影響到艾格隆的步調,他依舊有條不紊地執行著自己的各項計劃。
借助著經濟重新復蘇的東風,以塔列朗親王為首的帝國政府,在有限財政空間內大肆擴張公共支出,尤其是投入到了艾格隆心心念念的鐵路建設當中,因為這些積極的舉措,各大城市的就業也隨之欣欣向榮,曾經的混亂已經成為了過去,各行各業都在歡快地迎接繁榮時期的到來,看上去帝國的統治也隨之變得堅如磐石。
——當然,這一切是否是“空中樓閣”,還需要下一個經濟衰退周期的考驗,一旦經濟危機到來時,帝國如果不能好好應對,那么它的一切恐怕都會隨之煙消云散,正如它的前任波旁王家一樣。
除了經濟之外,帝國的外交同樣進展喜人。雖然,直到現在很多國家的君主還是因為過去的恩怨,非常不喜歡波拿巴家族,但是經過一年多的“適應”之后,大家也就接受了又一位波拿巴皇帝的存在——至少,沒有人愿意因為一個名字而發動一場注定耗資巨大的戰爭,甚至孤立和封鎖法國看上去代價也是過于高了。
正是基于這種現實主義精神,各國曾經一度冰封的對法外交紛紛解凍,就連態度最為強硬、甚至和艾格隆隔空罵戰的俄羅斯沙皇,在波蘭的叛亂被消滅之后,也以冷淡的態度默認了兩國政府之間的非官方接觸——這其中,俄羅斯引以為傲的大詩人普希金,利用自己在彼得堡的關系穿針引線,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總之,雖然兩國政府并沒有官方性的聲明,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冰釋前嫌”然后重新互派大使了。
盡管兩位君王以后還會互相蔑視互相仇恨,但是在公文上,他們會稱兄道弟,因為這是國家利益的需求。
艾格隆知道,能夠在登基之后短短一年多時間里完成如此顯著的外交業績,固然是因為他手腕靈活善于權變,但更重要的是,塔列朗親王在其中施展的謀略和人脈。
任命這位臭名昭著的親王做首相,固然是他不計前嫌的酬功,但是他同樣也利用對方鞏固了自己的統治,渡過了最危險的“初次登場”階段,兩個人算是各取所需,艾格隆心里也記得這份功勞。
而現在,既然之前的“關系正常化”目標已經實現,那么如同一位牌技高手一樣,運籌帷幄的塔列朗親王就準備進行他下一輪的出牌了。
接下來的外交策略,他和艾格隆早已經商量好了,那就是對奧地利又打又拉,一邊施加壓力恐嚇,一邊又用各種方式安撫拉攏,最終將這個既強又弱的大國拉攏到傾向于自己的立場上來,就算不能把它變成唯命是從的盟友,至少也要讓兩個國家在許多重要問題上形成默契——尤其是在限制俄國的擴張方面。
艾格隆和塔列朗親王為此做了許多準備,他們一邊暗中慫恿對奧地利心懷不滿的撒丁王國蠢蠢欲動,一邊又極力地跟意大利的民族主義浪潮撇清關系,堅決不介入意大利的紛爭,他們準備用持續不斷的壓力,迫使老皇帝和梅特涅和自己好好談談。
而這份努力,在短短幾個月后,就初見了成效。
這天,在艾格隆例行來到巴黎處理政府公事之時,塔列朗親王帶著自己的秘書前來覲見,而艾格隆也欣然接受了自己首相的要求。
“首相閣下,我希望您是帶著好消息來見我的。”兩個人一見面,艾格隆就笑著說。
“當然了,陛下。”塔列朗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略顯得陰險的笑容。
接著,他抬起手來,揚了揚手中的一封信件,“梅特涅私下里給我來了信,以紳士的角度來請問我,法蘭西政府是否對意大利的現狀有意見——”
雖然親王的表情從容,但是他的動作卻顯得顫顫巍巍,有著掩飾不住的老邁。
艾格隆知道,最近親王的身體越發虛弱了,但因為害怕政敵們(或者說覬覦他首相大位的競爭者們)攻擊他“老病交加,不堪大任”,他故意在人前表現出一副精神矍鑠的模樣,甚至還偷偷染了發——當然,他還是要點臉的,只是把已經全白的頭發悄悄染了四分之一的黑發而已。
雖然心里對此心知肚明,但是艾格隆并沒有點破,他只是輕輕地從塔列朗的手中接過了信件。
艾格隆十分熟悉梅特涅的筆跡,所以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他親筆寫的。
信的內容非常簡短,梅特涅先是用了一大堆的套話來恭維自己寶刀不老的“老前輩”塔列朗親王,然后又以“老朋友”的私人立場,平靜地詢問,法蘭西政府對意大利問題的看法,是否支持燒炭黨或者薩伏伊家族的異動。
雖然言辭平淡,但是字里行間,卻又有著暗藏的鋒銳,甚至帶有質問的意思了。
多少戰火,多少刀兵,都是在這種“平淡”的言辭當中鋪陳開來的!
不過,很明顯,梅特涅是以私人身份寫信給塔列朗的,并沒有用官方聲明,而且是通過私人渠道遞送過來的,這說明他雖然正式把問題挑明了,但卻還是想著要給兩邊留下余地。
于此,他到底是想要妥協還是想要攤牌,就一目了然了。
艾格隆看完了信之后,心里就有了底,然后隨手把信丟在了一邊的辦公桌上。
“看來,奧地利人終于有點著急了。”
“是的,有點著急,但還不夠急。”塔列朗親王點了點頭,“這說明我們目前為止的做法是對的,我們把奧地利人惹急眼了,但是力道卻還稍微有些不夠,還得讓他們再頭疼一點才好——”
“那您認為,我們應該怎樣回應他呢?”艾格隆追問。
“既然是私下里的抗議,那么這一點也不值錢,我們甚至可以完全把它當成耳旁風。”塔列朗滿不在乎地回答,“而且,他是以私人身份來跟我試探的,那我用私人身份來回應他就行了——您根本不必出面,您一出面反而讓這個狗東西覺得自己又有更多籌碼了,反而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您放心,我一個人就能夠對付了他,非要讓他服軟不可!”
本來艾格隆對塔列朗的回答沒覺得有什么問題,但是一想到此刻梅特涅肯定也在維也納大聲咒罵塔列朗這個“狗東西”,他又感覺到有些忍俊不禁,甚至差點笑出聲來。
這兩個狗東西縱橫政壇幾十年,他們之間肯定是惺惺相惜的,他們既斗爭又合作,但是骨子里肯定都非常欣賞對方,而且他們私下里還有著緊密的聯系,艾格隆絲毫不懷疑,塔列朗親王肯定也偷偷地給梅特涅賣了不少情報——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哼,長江后浪推前浪,自己能把這老哥倆都涮了的話,那也是了不起的人生成就了……
帶著一種奇妙的興奮感,艾格隆輕輕點了點頭,“好,那就都交給您的,首相閣下,您一直都沒有讓我失望過,這一次肯定也不例外——”
在給對方戴上高帽之后,接著,他又再度詢問對方,“那么照您看來,奧地利官方大概會在什么時候松口,讓我們能夠正式進行談判呢?”
“這個要看形勢的發展和具體操作的,不過我認為,一切順利的話,也許兩三個月內他們就會秘密地找我們談判,畢竟,現在急的是他們,奧地利如今的虛弱狀態,讓他們急需國內外的平靜,是他們有求于我們。”塔列朗回答。
“也就是說,也許短時期之內,您就要派一支秘密代表團去奧地利和梅特涅接洽?”艾格隆又問。
“當然。”塔列朗心里疑惑,為什么一貫聰明機敏的陛下居然還要他費這么多額外的口舌。
不過,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那么,我倒是有一個心愿,希望您能夠替我達成。”
“您想要做什么呢,陛下?”塔列朗立刻就警覺了起來,然后小心翼翼地問,生怕艾格隆鬧什么幺蛾子。
“我身邊的親隨吉維尼女侯爵,之前曾經在奧地利的宮廷呆過,她對那里也頗為掛念,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派她跟隨您派出的代表團一起去維也納。她可以不參與具體的談判,只是作為我的代表列席而已——”
塔列朗親王當然明白,所謂的吉維尼女侯爵,其實就是陛下身邊的女仆夏奈爾小姐。
而且很快他就猜到,陛下為什么這么執著地想要把她派去奧地利——很顯然,是想要讓她探望蘇菲王妃吧。
還真是余情未了啊……真沒想到這個浪蕩王孫居然還有這么執著的時候,想明白之后,他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當然,心里雖然知道,但是他并沒有點破,畢竟陛下的面子還是要照顧的。
而且,左右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區區一個小姑娘難道還能翻天?
再說了,塔列朗也是見過夏奈爾的,知道她性格謙遜低調,絕非那種一朝得寵就飛揚跋扈的女人,不會給自己添麻煩。
所以,盡管艾格隆這明顯有些“因私廢公”,但是他也沒有興趣為了這點小事和自己的主君過不去。
故作沉吟了片刻之后,他輕輕點了點頭。
“陛下,雖然這不合外交慣例,但既然這是陛下您的心愿,那我自然要為您達成……我會跟梅特涅交涉的,而且我想來他也不會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為難您。只要吉維尼女侯爵低調行事,那么他也不介意她風光一次。”
得到了塔列朗的保證之后,艾格隆心里也松了一口氣。
他的計劃,又邁進了堅實的一步。
直到現在,塔列朗親王還只是當艾格隆是一時任性,想要,他的想象力,當然不足以猜到這項舉措背后那驚世駭俗的目標。
如果他知道的話,他肯定不會同意這種任性的瘋狂之舉,甚至會當面斥責艾格隆,只可惜,他又怎么想得到,一貫精明冷酷善于權衡的陛下,怎么會不顧利害地去做這種事呢?
正因為想不到,所以才有盲點。
總之,就在兩個人的交談之間,影響兩個國家的國際外交,也就此定下了基調,艾格隆樂得放手讓塔列朗去操縱,他相信對方會把事情辦妥。
而正當他想要和塔列朗告別的時候,塔列朗卻又重新開口,提及到了另外一個話題。
“陛下,我聽說您私下里為您的堂兄查理親王安排了一樁婚事?和梅克倫堡什末林家族的公主殿下。”
“對,沒錯。”艾格隆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承認了下來,“有什么問題嗎?”
“您在辦這件事的時候,為什么沒有知會我呢?”塔列朗追問。
“這是我的家事,我當然沒必要勞煩您了——”艾格隆回答。
“皇室可沒有家事,您的一舉一動都牽動國家,”塔列朗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鄭重地告誡艾格隆。“況且,您應該明白,壞事都是從小事發展起來的,防微杜漸很重要。”
“所以,您到底認為這有什么問題呢?”艾格隆當然不會被塔列朗三言兩語唬住,于是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再度反問對方,“您認為這樁婚事不合適嗎?”
“不,我并不認為它不合適,恰恰相反,我認為它有助于波拿巴家族提升自己的威望,我只是認為您不應該繞過政府把事情辦完而已,畢竟,如果您的舉措和政府的步調不一致,這會造成國內外的混亂,進而影響到我國在外國的威望——”
其實艾格隆知道,塔列朗是怕自己繞過他搞外交,影響到他的權威,當然他也不會說出口來。
對于這位利用價值很高的元老,他還是愿意拿出幾分尊重的。
“這件事,其實進展之快我也有些意外,我只是隨口對瑪麗亞公主說了幾句,沒想到她很上心,立刻發動自己母親和外祖母的關系網,牽頭把事情辦妥了——如果您認為我不敢對您隱瞞的話,我回頭可以讓瑪麗亞把詳細的經過寫給您……”
“原來是瑪麗亞殿下嗎,她倒是有心了……”塔列朗親王若有所思,接著又略帶嘲諷地笑了起來。“看來她很想用表現來洗刷前恥呢……那我倒是放心了。我覺得以后她倒是可以有更多利用價值,畢竟她身份特殊。”
“她也一直對您之前的幫助充滿了感激之情,所以肯定會很愿意為您效勞。”艾格隆輕輕點了點頭,然后和自己的首相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