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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70)孤身為王21

  “意大利的事情,你看著辦吧,怎樣安排都行,只要別讓奧地利丟失領地就行了……”

  蘇菲的語氣很平淡,但是這實質上卻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外交表態——奧地利為了專心經營匈牙利,已經暫時放棄對意大利的關注了。

  蘇菲的底線就是維持帝國現有的意大利領土,至于其他的,都干脆任憑法國來處理。

  這并不是她無條件地遷就愛人,而是出于最客觀的現實主義,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候,什么都要就等于什么都沒有,蘇菲為帝國冷靜地做出了取舍。

  反正法國現在和奧地利關系親密,不會侵害到帝國的根本利益,她也不會損失更多東西了。

  這對法國來說,當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一聽到蘇菲提到意大利,皇帝的眼睛里卻不僅閃過了一抹憂色。

  “我現在就是要處理那里的問題,我女兒還陷在那里呢。”

  艾格隆這么一說,蘇菲也想起了,剛剛成為邦君的芙寧娜,正在意大利承受著革命的烈焰。

  “芙寧娜現在怎么樣了?”

  她雖然和特蕾莎關系不好,但長輩的事跟下一輩沒關系,所以她對芙寧娜也沒有任何惡意,而是真心實意地希望芙寧娜能夠安然無恙——畢竟,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死了,那艾格隆肯定會傷心至極。

  “好很多了,至少已經脫離了絕境。”艾格隆的語氣里多了幾分慶幸,“我剛剛收到了帕爾馬傳來的電報,遠征隊已經趕到了帕爾馬,并且解除了逆賊們對王宮的包圍,現在她已經安全了。”

  “那真是太好了!上帝保佑。”蘇菲由衷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然后,她又想起來了什么,“那支遠征隊,是不是你派出去讓夏露小姐領銜的那支?”

  “是的。”艾格隆點了點頭。

  “真虧你想得出來,讓一個這么年輕的孩子承擔這么重大的任務……更何況還是個女的!”蘇菲忍不住吐槽。

  “夏露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知道她有多么厲害,有些人活了一輩子也稀里糊涂,有些人年紀輕輕就能夠創下偌大的事業,我深信夏露就是后者。”艾格隆不慌不忙地為夏露辯解,“至于說她是女流之輩……我覺得您最不該這么說了,您不是執掌了一個帝國嗎?”

  “怎么把我都扯進來了!”蘇菲臉色尷尬,笑罵了他一聲,“我當然知道她很優秀,我只是擔心她不夠穩重而已。”

  “如果一直不去實踐的話,那誰能學得會穩重呢?她必須要在經歷當中學會慢慢成長。”艾格隆反問,“而且,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她干的不是很不錯的嗎?”

  “好吧,你對她還真是上心。居然把這么重大的事交給她來練手!”蘇菲苦笑著搖了搖頭,似乎對他的想法有些不解,“該不會,你真的想讓她當兒媳吧?特蕾莎那一關又該怎么過?”

  隨著皇太子年紀漸漸增長,太子弗朗索瓦的聯姻對象也開始提上了宮廷和政府的內部日程,作為母后的特蕾莎發言權最大,她堅持希望讓兒子再娶一位哈布斯堡公主,延續家族的“傳統”;而以瑪麗亞公主為首的一幫人,偏偏要和特蕾莎作對,提出不同的人選,其中呼聲最高的是巴伐利亞的公主。

  在這個問題上,蘇菲的立場反而比較尷尬,她雖然是巴伐利亞公主,是瑪麗亞的姐姐,但是她現在也是哈布斯堡帝國的掌舵人,特蕾莎的堅持,客觀來說對她反而是有利的(當然,這也是因為她明面上沒有親生女兒,要聯姻也只會從旁支皇族公主里面找,否則她無論如何都會堅定反對兩國聯姻了)。

  所以,在妹妹和特蕾莎的爭執,她選擇了中立。

  她中立不奇怪,更奇怪的是皇帝本人的中立態度,對于兩方的爭吵,他幾乎從不表態,仿佛根本不關注這件事一樣。所有也有人暗中傳言,其實陛下心里有另外的人選——而這個人選,很多人認為就是宮廷里的那位“寵兒”。

  可是這種傳言從未得到證實,而夏露也并沒有流露出對太子妃之位的渴望,于是在這種沉默當中,時間就這樣稀里糊涂地拖延下去了。

  雖然太子還很年輕,但是身為一國儲君,他的婚姻大事顯然是不能一直拖延下去的,所以無論如何都該在一兩年內見分曉了。

  “我其實還真這么想過……”在愛人面前,艾格隆也沒有耍什么帝王心術,而是真承認了,“在我看來,弗朗索瓦那小子如果真能夠迎娶到夏露的話,算他走了大運。只是……我吃不準夏露是怎么想的,所以我不想主動跟她提出,因為以我們之間的情分,如果我說出來,哪怕她心里不喜歡也會照辦,這反而就有違于我的本意。我希望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自己選擇的……唉,可惜,看上去弗朗索瓦那小子沒本事讓她傾心啊。”

  聽著艾格隆訴說自己的心事,蘇菲睜大了眼睛,簡直難以置信。

  在她眼里,夏露哪怕再怎么優秀,魅力超群,那終究也不過是臣仆而已,陛下愿意把她指定為太子妃,是她幾輩子的福氣,結果擱在艾格隆這兒,還要小心翼翼看夏露怎么想?還得等她點頭?

  倒反天罡了屬于是。

  要不是她深知內情,她都懷疑夏露才是他真正的私生女了。

  “你對她還真是……”蘇菲苦笑了下,想了一會兒才知道該怎么形容,“看重。”

  “我是看著這個孩子長大的,我見識到了她的天賦,更見識到了她的堅韌,不管你信不信,在她身上,我能夠看到自己的影子。”艾格隆嚴肅地回答,“而且,她有我沒有的幸福童年——當然這很大一部分是我自己賜予的——她是一個彌補了所有遺憾的我,一個我想成為的我……成為皇帝很爽,但有一點不好,那就是做什么都得瞻前顧后平衡各方利益,做什么事都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之下,沒有真正的私人空間。而她就沒有這種負擔了……我想真正地看到,在我創造了發揮的空間之后,她到底能夠走到何種地步,那簡直就像是我自己另外創造了一個賬號重新玩了一局游戲一樣,這很有趣,也算是我對自己人生的一次完美的映照,我希望她能夠成功,正如我希望自己成功一樣。”

  對于皇帝莫名其妙的比喻,蘇菲聽不太懂,不過具體的意思,她倒是領會了。

  她有點難以理解這種心態,最后只能歸結于“小孩子的任性”上面。

  雖然面前這個男人已經是一國之君,已經年近四旬,但是在她心里,卻還宛如當年那個陰沉冷漠、傲慢任性的少年人一樣。

  “罷了,罷了,隨便你吧,不過你別玩得太過分了,要是讓你自己家宅不寧那就得不償失了!”她擺了擺手,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隨著兩個人的閑談,馬車也一路奔馳,最后來到了皇宮。

  因為事前已經安排好了,所以在艾格隆和蘇菲下車之后,他們就一路來到了艾格隆的書房,而這時候,得到消息的特蕾莎已經等在那里了。

  在蘇菲走入書房的時候,特蕾莎正好抬起頭來,兩個人再次四目相對。

  在過去,她們見面次數不多,每次相見往往會有一番“爭奇斗艷”的心思,總想要明里暗里壓過對方一頭,而今天,兩個人卻出乎意料的平和。

  而且,她們都在彼此那里看到了歲月無情的刻痕。

  之前因為擔心芙寧娜的安危,特蕾莎愁得連續好幾夜失眠,眼下雖然得到了女兒已經轉危為安的消息,但是損失的精力短期內卻補不回來了,所以哪怕她依舊化著精致的妝,卻還是難掩疲憊和憔悴。

  蘇菲就更不必說了,維也納動亂,邊疆各處起火,財政吃緊……種種壓力都壓到她的身上,要是換個人來恐怕都已經精神崩潰了,她現在的狀態當然也不可能好。

  看到對方憔悴的模樣,兩個人都是下意識的驚訝,但是她們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眼下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那種驚訝就立刻化為了苦澀。

  “好久不見,特蕾莎。”因為受了人情,所以蘇菲這次主動跟特蕾莎打了招呼,“這段時間你受苦了,好在上帝保佑,巴黎沒有出事,你的女兒也沒事。”

  “謝謝。”特蕾莎很不習慣于眼下的氣氛,但是她還是認真地對蘇菲道謝了,“你也辛苦了,我衷心希望你能夠將奧地利從眼下的災難當中解脫出來。”

  “是的,我必須這么做,而且我這次就是為此而來的。”蘇菲堅定地點了點頭。

  接著,她也沒有客氣,直接就坐到了特蕾莎對面。

  為了避免引起無謂的爭執,艾格隆明智地選擇了不靠近任何一個,坐得遠遠的,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免得破壞這“來之不易的安定團結大好局面”。

  眼下蘇菲和特蕾莎也都沒有閑情去注意那個死鬼,她們的心神都已經放在了目前的事態當中。

  “特蕾莎,在來之前,我已經去你家見過了你弟弟。”蘇菲又一次開口了,“我告訴他,雖然過去我們兩家之間有很多不愉快,但是現在,國家正在搖搖欲墜,我不能因為私怨而坑害國家,所以我懇求他,為了保衛帝國,去承擔他應盡的那份責任,我打算把平叛的軍隊交給他來指揮。”

  蘇菲突如其來的話,讓特蕾莎大為驚訝。

  不過仔細一想,眼下這個節骨眼上,風雨飄搖的哈布斯堡帝國,最能夠信得過的,也只有“自家人”了,自己的弟弟阿爾布雷希特,確實是最好的統帥人選。

  雖然他現在還很年輕,但是作為平叛戰爭,本身也不需要什么神級發揮,最重要的是能夠“穩定軍心”。

  話說回來,蘇菲在碰到危機之后,立刻能夠做出決斷,捐棄前嫌,甚至把自己手里最寶貴的軍隊都甘心托付給自己的弟弟,倒也算是有幾分果敢。

  特蕾莎的臉上也沒有幾分喜色,只是輕輕點頭,“我會給阿爾布雷希特寫信的,勉勵他要盡忠于國事,盡忠于弗朗茨陛下。我弟弟從小承蒙父親教導,深知自己身為皇室成員所背負的義務,他會為你們奮戰到底的。”

  當然,話是這么說,特蕾莎還是不太放心弟弟,所以她心里已經打定了主意,接下來要盡可能給弟弟提供更多的幫助。

  這個話題,不知不覺當中拉近兩個人的距離。

  平時大家斗歸斗,但歸根結底還是一條船上的人,在眼下這個生死存亡的關頭,也確實只能“共體時艱”了。

  “瑪麗亞的宅邸已經被嚴重破壞,這段時間,您就在這里安居吧。住的地方我已經為您安排好了,就在珂麗絲忒爾的寢宮旁邊,她一直都非常想念您,現在您可以和她好好相處一段時間。”特蕾莎輕輕嘆了口氣,“不過,請恕我無法給您太多的公開禮遇,免得外面起什么疑心。”

  蘇菲現在名義上還是瑪麗亞,而所有人都知道,瑪麗亞和特蕾莎皇后勢同水火,所以在公開情況下,兩個人自然不能有過多接觸,更不可能給她什么好臉色。

  對此蘇菲倒是非常看得開,在她看來,自己這一趟的收獲已經超出預想了。

  “特蕾莎,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她低聲說,“但是我很欣賞你,甚至有點敬佩你。過去發生的事,我很抱歉。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未想過主動去傷害你,我們如果不是因為命運的捉弄,也許會成為彼此欣賞的朋友。”

  “事到如今,再說這個又有什么意義呢?”回應她的,只是特蕾莎的苦笑,“如果有得選,我們還是會選擇同樣的路,不是嗎?‘從未主動想過傷害你’,這句話我可能比你更有資格說……但是,都過了20年了,還有什么好爭論的呢?就這樣吧。”

  說完之后,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都愣了一下。

  是啊,從兩個人1826年第一次認識算起,真的已經過去了20多年了。

  多少歲月,多少悲歡,都在這其中悄然來去。

  韶華易逝,她們的孩子都快成年了,之前那些怨恨和紛爭,真的還有必要一直銘記在心嗎?

  它們也許會被擱置,但絕不會被遺忘,因為那些愛恨,都已經是她們人生當中無法割舍的一部分了。

  她們之所以是今天的自己,都是一個個“昨天”堆積起來的,這又怎么可能割舍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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