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露的極力勸說之下,教皇終于下定了前往帕爾馬、托庇于芙寧娜公主然后向法國求援的決心。
然后在接下來的樞機主教們的會議當中,教皇一錘定音,結束了持續了好幾天的爭論,把這個想法正式變成了整個教廷的決議。
當然,把整個教廷全部遷往帕爾馬是不現實的,兩個地方隔著很遠的距離,如果全班人馬“浩浩蕩蕩”前往帕爾馬的話,很容易就引起羅馬方面的警覺,所以教皇在商議之后,決定只帶著幾個他最親信的紅衣主教、以及一小隊最忠誠的衛兵上路。
就這樣,夏露與夏洛特姐妹兩個完成了她們的目標,“滿載而歸”。
這一天,芙寧娜在花費了少量時間簽署了自己政府的公文之后,又開始偷懶了,她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津津有味看起了自己從法國帶來的。
在夏露走后,失去了夏露的鞭策,又失去了對死亡的恐懼,原本振作了一些的芙寧娜,很快又滑向了熟悉的軌道,只要是能夠推給別人做的事,一定不會自己經手。
其他人雖然也有心勸阻,但是他們的話在芙寧娜那里又有什么分量呢?所以身邊人只要聽之任之,并且暗自祈禱夏露小姐趕緊回來,治一治自家主公的懶病。
正當芙寧娜看得入神的時候,一位侍從敲響了門,然后向她報告了夏露以及教皇一行人已經來到了帕爾馬境內的消息。
芙寧娜這才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來,開始籌備迎接教皇的事宜。
這對她來說是一個非常陌生的體驗,好在臨走之前,本著一貫的細致,夏露已經寫下了一份備忘錄,對此做出了相應的安排。
首先,帕爾馬本就國小力弱,剛剛還經歷過一場動亂,屬實沒有多少資源拿來搞形式主義。也沒必要搞得太隆重;其次,既然己方要利用教皇和教廷做文章,那么至少在表面上,應該對教皇表現出應有的尊重。
所以,夏露最后總結的重點就是:排場不一定大,但必須要芙寧娜本人親力親為,至少要拿出一個態度來。
這個結論讓芙寧娜很頭疼,她最不喜歡的就是搞那些迎來送往的禮節活動了,身為公主,類似的活動她從小就經歷得太多,膩煩透頂。
可是,一想到自己如果沒有做好,會被夏露怎樣數落,她就只能硬著頭皮,忍受著心中的膩煩開始準備了。
很快,這一行人來到了帕爾馬城外,而這時候,芙寧娜已經帶著公國的重臣們、以及所有有地位的貴族鄉紳,統統來到城外迎接。
一身華服的芙寧娜,卸下了平日里的懶怠,拿出了自己從容而又高貴的公主氣度,領銜在所有人之前,迎接著貴客的到來。
幾輛馬車和一群護送馬車的騎兵緩緩地逼近她這一行人然后慢慢停了下來。
接著,馬車的車廂打開了沒,然后,一位金發少女從中間走了下來。
看到夏露,芙寧娜面色一喜,畢竟好多天沒見了,心里甚是想念。
雖然她表面上還維持著那種平靜和端莊,但是卻悄咪咪地給夏露眨了眨眼睛,仿佛是在問,自己這么迎接教皇是否滿意。
十分善于給芙寧娜捋毛的夏露,立刻就抬起手來,隱蔽給她豎起了大拇指,點了個巨大的贊。
不過,馬上她又面色一沉,捏起小拳頭輕輕作勢揮舞了幾下,意思是“接下來你要搞砸了我就狠狠揍你”。
芙寧娜臉色頓時一僵,她知道夏露是真的敢干而且能干的,于是她立刻又挺胸收腰,閉氣凝神,無聲地表示自己一定會把事情辦好。
就這樣,兩個人僅僅依靠著眼神動作就完成了無聲的交流,相交多年的默契體現得淋漓盡致。
就在兩個人隔空交流的同時,教皇乘坐的馬車車廂也打開了,接著,一個白衣白帽,步履蹣跚的老人,在隨從的攙扶下,晃晃悠悠地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雖然從未見過教皇本人,但這個場面、這個裝扮,芙寧娜也不用擔心自己認錯人了。
她快步走上前去,走到了剛剛走下馬車的教皇面前。
然后,她恭恭敬敬地向教皇屈膝行禮。
“我謹代表帕爾馬,恭迎圣座的駕臨。”
面對芙寧娜的致敬,教皇突然產生了一絲久違的感動。
如果是平常,見慣了大人物的他當然無所謂這種表演,可是,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節,他和教廷都被迫逃離羅馬,顛沛流離,這時候還能夠碰到一個邦君,以這么恭敬的態度面對自己,你不管她到底是不是演的,至少這個情緒價值是到位了。
所謂疾風知勁草,如果沒有疾風的話,又有誰會在乎路邊的野草呢?
感慨了片刻之后,教皇收斂起了自己的心神,也用非常尊敬和親切的語氣回應了芙寧娜。
“芙寧娜殿下,我也代表教廷,感謝你在這個艱難時刻為我們提供的全部幫助,全能的主也會看著你的,愿主保佑我們。”
“上帝會保佑我們的,因為我們正在為祂而戰。”芙寧娜笑著回答。
兩個人經過最初的寒暄之后,算是建立了最初步的印象。
對教皇來說,芙寧娜公主是自己和法國對話的“橋梁”,但這并不是說她本身不重要,作為意大利的邦君,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后,兩邊打交道的機會都不會少,所以他對芙寧娜也刻意擺出了極為親切的態度,努力在情感上拉攏芙寧娜。
而芙寧娜雖然喜歡躺平擺爛,但是身為皇室公主,迎來送往那畢竟是專業的,從小練習過無數次,所以哪怕是面對教皇,她也不會有絲毫怯場。
雖然因為年輕稚嫩,沒有參與過什么大事,她稍微有點冒冒失失,說了一些輕率的話,不過這倒是無傷大雅——畢竟,正常的人類天生就是“以貌取人”的,漂亮的少女天然就會得到人們下意識的優待和寬容,像芙寧娜這樣長相的公主,哪怕就算有點失禮,也沒人會覺得有什么問題。
總之,就在見了第一面之后,兩邊“親切友好”的基調總算是建立了。
而這也為接下來的合作打好了基礎。
為了省錢,迎接儀式并不十分盛大,不過該給的面子也都給足了,芙寧娜和教皇談笑風生,然后一起返回到了王宮當中。
接下來,教皇也將在這里下榻,和芙寧娜一起共商“借師助剿”大計。
來到王宮之后,教皇不顧滿身的疲憊,直接就拉著芙寧娜來到書房當中,當面詢問芙寧娜打算怎樣從法國借兵。
對這個問題,芙寧娜已經和夏露對好口供了,所以,她一方面隱瞞了法國已經確定會出兵的事實,一邊又慷慨激昂地表示,為了鎮壓逆賊,她一定會從父皇那里求來軍隊,以解心頭之恨。
在表完決心之后,芙寧娜還煞有介事地表示,自己馬上就寫一封跟父皇的求援信,邀請教皇聯名,并且一起商議措辭。
而這正合教皇的心意。
作為從教士一路爬上來的教皇,讓他帶兵打仗他當然完全不會,但是論花言巧語、搞文字游戲,那是他的老本行。
他也沒有含糊,開始和芙寧娜一起推敲起求援信件的措辭來。
經過了幾個小時的商議之后,這封長信終于寫成了。
在這封信當中,教皇一邊用哀求的語氣,告訴法國皇帝,如今他是歐洲天主教徒們的救星,是教廷收復羅馬的唯一希望;但是又沒有過分卑微,而是提醒皇帝陛下,完成這項偉業,在國內可以提高他在保守派國民心中的威望,對外也可以讓他更得各國君主的支持,在政治上是極為有利的。
靠著一手“拉丁文雕花”的本領,教皇真的在同一封信當中,把卑微和勸誘都拿捏得極為精妙,真可謂是他一生文學生涯的巔峰之作了。
可惜,這樣的辛勞卻只是無用功罷了,真是白白浪費了一場心血。
芙寧娜煞有介事地參與到了這場討論當中,努力繃住了自己讓自己沒笑出聲來,直到最后,在信寫完之后,她還在末尾簽上了“最愛你的女兒,芙寧娜”。
雖然這樣的簽名,顯得有些不太莊重,但是誰會苛責一個撒嬌的女兒呢?她已經能夠想象到父皇看到信件之后啞然失笑的樣子了。
既耍弄了教皇,又把教廷作為籌碼來跟父皇邀功,她自己心里也很有成就感。
而等到信件寫完之后,屬于芙寧娜的工作就已經算是完成了。
對于那些具體的執行問題,芙寧娜都會轉交給夏露來負責處理。
作為首相,作為這一切事件的幕后操盤人,那是屬于夏露的工作。
而此刻的夏露,正在緊張的忙碌當中,接收自己這段時間離開帕爾馬所漏過的信息。
正當她還在忙活的時候,那位跟著她一起遠征過來的阿爾馮斯·德·茹昂上尉求見了她,并且說有緊急事務。
阿爾馮斯是皇太子身邊的親信侍從軍官,雖然軍銜不高但是前途無量,就連夏露都不敢怠慢,于是在提出求見之后,他馬上就被帶到了夏露的面前。
“阿爾馮斯,有什么事嗎?”一見面夏露就問。
“夏露小姐,我有一個重大消息要提前告訴給您。”阿爾馮斯表情非常嚴肅,“是太子殿下最近從法國傳遞給我的,他讓我通知您,讓您有心理準備。”
“法國又發生什么重大事件了嗎?”夏露陡然一驚,現在的她,可不想法國出亂子,畢竟她忽悠教廷靠的就是法國呢。
“陛下已經選定好了遠征軍的主帥人選,抽調的各支部隊也在秘密集結,為數將有三萬人之多。”阿爾馮斯也沒有賣關子,直接就跟夏露透底。
一聽到這個消息,夏露首先就是松了口氣。
只要有遠征軍,那她這一輪操作就是“大賺”了。
而且,這個規模的遠征軍,足以掃平意大利任何一處了,哪怕是羅馬——畢竟,造反者人數雖多,但是既沒有組織訓練,也沒有足夠的武器,面對正規軍根本沒有什么還手之力——之前自己帶著幾百人就能沖進帕爾馬就是明證。
有這樣一支軍隊,教廷足以安心了——當然,他們也要付出足夠的代價。
“那主帥是誰?”夏露帶著一絲期待問。
“是烏迪諾元帥。”阿爾馮斯立刻小聲回答。
“烏迪諾元帥嗎……”夏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失望。
畢竟,她更喜歡是自家爺爺帶隊,畢竟,在這個刷聲望的大好時機當中,爺爺缺席總是一種遺憾。
而且,如果這支法軍是爺爺帶隊的話,那么自己更加可以如臂使指,利用法國軍隊來給自己博取更高的聲望了。
不過,烏迪諾元帥也不錯,畢竟他是拿破侖時代的名帥宿將,戰功赫赫,他來坐鎮的話,顯然不會出問題。
在歷史上,烏迪諾死于1847年,被法國派來鎮壓羅馬的人是他兒子,第二代勒佐公爵查理·烏迪諾,不過為了行文就讓烏迪諾多活幾年吧 “您別失望。”仿佛是猜到了夏露心中的想法一樣,阿爾馮斯突然笑了笑,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因為蘇爾特元帥年事已高并且厭倦了繁雜事務,所以他決定在近期退休。而陛下決定,讓您的爺爺,特雷維爾元帥閣下,成為下一任的陸軍大臣……所以他才沒有被選定為遠征軍的司令。”
原來如此……夏露的心情瞬間又轉為狂喜。
爺爺和蘇爾特元帥之間十幾年的漫長角力,終于以爺爺的勝出而告終了,而蘇爾特元帥也得到了體面退休的榮譽,這一切算是有了個好的結果。
而且,經過這一輪的重大事變,皇帝陛下將基督山伯爵大人任命為首相,將自家爺爺提拔為陸軍大臣,也就是經過這么多年的扶植、分化之后,讓自己的親信接管了帝國的所有權力,也就等于將所有的大權都集中在自己一人手下。
爺爺終于走到了自己一生渴望的終點了……作為孫女兒,她真的為爺爺感到高興。
而自己的路,還有好遠好遠,還要繼續走下去呢,要以爺爺為榜樣,無論怎樣都絕不能停下。
“這一切目前都秘而不宣,太子殿下只是私下里告訴您而已,您千萬別外傳。”阿爾馮斯著重強調了一遍。
其實,以夏露的聰慧,哪兒用得著他多次提醒?他只是為自己幕后的主人向夏露邀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