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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冥冥之中有困果

  饒家寨子太過荒僻,沒有當地人帶路的話還真不好找。

  尤其是那到處都是的蘆葦蕩,里面的蘆葦比人還高,跟個青紗帳似的,人在其中穿行,感覺好像被天地吞噬,特別的渺小。

  時值三月,蘆葦都已經發青,從中穿過時到處可見鳥窩,偶有不知名的小獸突然竄出來能把人嚇一跳。

  雖然知道孫四的第二標已將這個地方探查過一遍,但真行走在這一眼望不到頭的蘆葦蕩中時,陸四心里還是有點發毛。

  這會突然沖出一群伏兵來,他陸都督弄不好就要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了。

  所以,鄭標的建議是對的,對占據廣袤農村的土賊現在要撫而不是剿,否則光這個饒家寨就不知得耗淮軍多少精力。

  “快,快!”

  四下里,一隊隊手持刀矛的淮軍將士或沿著田埂,或在蘆葦蕩中的各條小路悄悄的向饒家寨疾奔而去,好似幾十枝利箭從四面八方向一處射去。

  “都督,你慢著點,別叫刮著了!”

  孫武進在前邊不時拿刀將斜伸出來的蘆葦砍斷,免得刮著都督英俊的臉龐。自古以來,凡開國帝王必是相貌堂堂,不可身有殘疾,面有刮花。

  接連穿過兩片蘆葦蕩,約摸小半個時辰后,陸四眼前視線一下開闊,就好像自小生活在群山中的人突然來到了山外,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平原般。

  “都督,那里就是饒家寨子了!”

  前頭的孫四停了下來。

  陸四一眼望去,就看到前方里許處有一棵十分高大且枝葉茂盛的老槐樹,好像前世在鄉間看到的某處祖墳上老樹,至少有一百多年樹齡那種。

  老槐樹下面是一圈泥胚土墻,墻內是高低不平的各種建筑,有茅草屋,有磚瓦房,雖然雜亂但看得出明顯帶有防御性質,高處有人值守。

  高處值守的人明顯看到了從四下蘆葦蕩中鉆出的淮軍,卻沒有敲響銅鑼示警,寨子里同往日一樣平靜。

  陸四走上前去看了幾個呼吸后便將馬鞭朝前一指,頓時一隊勁卒跳過田埂,向饒家寨飛奔而去。

  吳茂才的夫人孫氏是信佛的人,從前家里正堂就供著佛祖像,每日太陽下山前必要燒上兩柱香。從老家隨丈夫出來避難時,除了金銀細軟外,孫氏只帶了那尊她供奉了二十多年的佛像。

  其實早先孫氏是信彌勒佛的,她祖籍是山東臨沂,那地方的百姓多信彌勒教,孫氏自小耳聞目睹且受家里老輩人影響便也信了。

  只是這彌勒佛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尤其是那白蓮教,兩百多年來老是煽動信徒造朝廷的反,國初有個叫唐賽兒的女的更是把大明折騰的不輕。打那以后,官府嚴禁百姓信彌勒,最嚴的時候但凡逮到有人家里供奉彌勒佛,都要視作反賊殺頭。

  孫氏對信彌勒便是要造反這個觀點不以為然,當年太祖皇帝不也是信彌勒的明教徒嘛,那太祖皇帝信得,怎么這后人就信不得了?

  可心里想歸想,孫氏又哪敢不把官府的禁令當回事,后來跟父親一同遷往淮安,再之后嫁的丈夫又科舉中第,她更是不敢供奉彌勒,轉而一心拜佛。

  只是,一輩子吃齋念佛,心地善良的孫氏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夫君能干出刨人祖墳的事來,并且還把人家給活埋在墳中。

  這件事還是侄子孫保事后告訴她的,當時孫氏就嚇壞了,認為丈夫干出這喪盡天良的事一定會遭來上天報應。

  果不其然,那陸家反賊并沒有因為祖墳被刨就被官軍平定,反而聲勢越來越壯,甚至連朝廷的督院都被他們擄獲了。

  害怕被陸家找到報復的吳家不敢再在安東呆下去,可天下之大哪有他們的容身之地,幸好黃圩還有個可以投靠的親戚。一家老小三十多口人跟逃難似的,當真是有家難回,有苦難言。

  饒家是當地大族,孫氏的表兄饒煥宗雖不像她丈夫一樣考中進士,但也是舉人出身,在黃圩一帶很有聲望。

  表妹夫一家的到來,饒煥宗極其熱情,各項吃度供應都是盡著好的,每天還要過來兩次同表妹夫兩口子說說話,這讓孫氏很是感動。

  只是表兄再客氣,畢竟不是自個家,往常睡前要念一段經文的習慣就必須要改成下午,不然人家都休息了她這個表姑媽在那“篤篤篤”的像什么。

  這邊見日頭已經西下,孫氏便在丫鬟小翠的攙扶下來到臨時設為香堂的屋中,虔誠的點上三柱香,將《法華經》恭敬攤開,輕輕念誦起來。

  裊裊香煙飄散在屋中,聞上去一股淡淡香味。

  孫氏這是為全家老小乞求佛祖保佑呢,她信神鬼怪力之說,現在十分擔心吳家的劫難無法過去。

  因為,陸家子要為天子。

  這件事哪怕丈夫再三說是陸家反賊故弄玄虛,欺騙無知鄉民隨他們造反,但孫氏卻是深心不疑。

  那塊鐵牌是她丈夫刨出來的,不是陸家哪個人刨出來的。如果陸家反賊真要裝神弄鬼欺騙無知鄉民,怎么也應該搞些鄉民們很容易發現的事,哪有把東西埋在祖墳不為人知的。

  這于理說不過去。

  冥冥之中注定有因果。

  孫氏現在能做的就是替吳家多敬佛,多禮佛,乞求佛祖能夠給吳氏一門一點生機。

  只是,也不知為何,今日這《法華經》念的總是不能讓孫氏心定,反而有些煩燥,甚至有些緊張。

  木魚敲打也是有些亂。

  “老爺去何處了?”

  心亂的孫氏放下木魚,輕聲問一邊的小翠。

  小翠道:“表老爺請老爺過去赴宴了,說是有海州的族人過來。”

  “噢,那小姐呢?”

  孫氏緩緩從蒲團起身,她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年方十八,當是嫁人的年紀卻要跟著父母離鄉避難,也是委屈了。

  “小姐和表公子他們在一起...夫人不誦經了么?”

  小翠也不知道小姐和表公子他們去干什么,見夫人起身忙上前扶住。

  “出去走走吧。”

  心緒不寧的孫氏緩緩走出屋子,鼻間嗅到的是帶著海腥味的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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