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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魂

  他重重地關上門,伸手摸向衛生間的淋浴頭。

  黑暗中傳來他野獸般的喘息聲,他的手因為劇烈顫抖,始終無法扭開水籠頭,他想要鎮定心神,卻聽到自己的心“怦怦”跳動,猶如沉悶敲擊的擂鼓。

  “啪”的一聲,他的背笨拙地撞在馬賽克墻壁上,衛生間的燈亮了。

  他神經質般地跳起來,猛然回身,目光落在墻壁上的照明開關上,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橙黃色的燈光照著他蒼白的臉,淋浴頭終于被扭開,冰涼的水流沖過他散亂的頭發,考究的絲綢睡衣,和比水流還要冰冷的光潔肌膚。

  “嗚嗚······”

  明明是水聲,聽起來卻仿佛是嬰兒的啼哭聲,在寂靜的深夜,在他的耳畔幽靈般地回響著。他不安地看著四周,臺盆前的鏡面上濺滿了水,緩緩流動著,勾勒出一張酷似臉的軌跡。似笑又哭。

  他驚叫一聲,凄厲的聲音從他的喉中發出,竟然也如同嬰兒的一聲啼哭。

  “瑞明,你怎么了?”

  衛生間的門忽然被推開,妻子林嬌揉著惺松的睡眼,一臉茫然地看著他,黑色性感的蕾絲睡裙半敞著,露出雪白豐滿的胸脯。

  “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不睡?”

  林嬌詫異地看著渾身濕淋淋的丈夫,蹙眉道:“半夜三更的,洗什么澡啊?為什么連睡衣也不脫?”

  “奶嘴呢?奶嘴在哪里?”

  楊瑞明驚懼地盯著林嬌,顫聲問道。

  “什么奶嘴?瑞明,你說什么胡話?”

  林嬌不知所措地道,她伸手摸了摸楊瑞明的額頭,冰冷的水濺上她的手,林嬌驚叫道:“天啊,寒冬臘月的,你居然洗冷水澡,瑞明,你到底怎么了?”

  “告訴我!奶嘴呢?”

  楊瑞明歇斯底里地吼道,他一把抓住妻子,粗暴地拖著她走向臥室。

  “你瘋了嗎?瑞明!”

  林嬌驚恐地叫道,楊瑞明猛然將妻子推在床上,厲聲道:“伱才瘋了!剛才我明明看見你躺在床上,嘴里叼著奶嘴用力吮吸,現在奶嘴被你藏到哪去了?告訴我!”

  林嬌駭然道:“你在說什么?我什么時候吸過奶嘴?我剛才睡得正熟,卻被你在衛生間的驚叫聲吵醒。瑞明,我多大的人了,怎么會在半夜里吸奶嘴呢?”

  楊瑞明盯著林嬌,驚魂未定的雙目中滿是血絲,他咬咬牙,在臥室里翻箱倒柜,每一只抽屜,每一扇壁櫥的門都被打開,楊瑞明發了瘋般地埋頭翻找,衣服飾品凌亂堆滿了一地。

  “你究竟在找什么?”

  林嬌尖聲道:“找所謂的奶嘴?家里現在不會有那樣的東西,你別忘了,那些嬰兒的用品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全部焚燒了!”

  什么也沒有發現,楊瑞明喘著氣坐倒在地板上,半晌才喃喃地道:“我明明看得很清楚,就在一個小時前,你躺在床上,躺在我的身邊,睡得很熟,嘴里卻叼著一只紅色的奶嘴,一臉詭異地吮吸著。”

  “瑞明,你在做噩夢吧。”

  林嬌緩緩走到丈夫的身邊,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最近你一直很反常,需不需要我陪你去看醫生呢?”

  “不是夢!絕對不是夢!”

  楊瑞明嘴唇抖索著,用力抓住了林嬌的肩膀,道:“我也希望是夢,林嬌,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那件事之后,我總覺得身邊出現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我總是聽到嬰兒的哭聲,在我的耳邊,在這個房子的每一個角落,他不停地啼哭,可怕極了。”

  “這只是你的幻覺罷了。”

  林嬌安慰道,美麗的眼睛顯得神色復雜:“你不用擔心的,那件事過去快一年了,沒有人發現,警方上了一次門后也沒有再來過,不會有事的。”

  “可我總是擔心。林嬌,過幾天就是玉嫂的周祭,我想去墳上看看。”

  “你說什么瘋話?”

  林嬌皺眉道:“你想自己找罪受嗎?別忘了,玉嫂是怎么死的,你還敢去看她,真不要命了?警方那里還沒有結案呢。”

  “我當然沒有忘記。”

  楊瑞明低聲道,他的眼前出現了玉嫂痛苦掙扎的臉,昏暗的臥室中,他死死地勒住了玉嫂的脖子,玉嫂尖叫著,妻子林嬌拿起枕頭,用力蒙住了玉嫂的頭臉。

  “記住,我們與玉嫂再也沒有任何關系。她只不過是我們請來的女仆,然后突然曝尸荒野,僅此而已。”

  楊瑞明無力地點點頭,惶恐不安的眼神中卻毫無睡意。

  “楊總,這是公司明年的市場可行性報告,請您過目。”

  漂亮的女秘書琳達遞上厚厚一疊的計劃書,交到楊瑞明的手中,沖著他嫵媚一笑。

  楊瑞明看也不看,隨手在最后一頁簽上字,臉上兀自帶著深深的疲憊。

  “楊總,你的氣色不太好啊。”

  琳達貼近了楊瑞明,高聳的胸脯在他的手臂上輕輕摩擦著,順手按動了辦公室的自動窗簾。

  楊瑞明猶豫了一下,抱住琳達,后者充滿青春氣息的嬌軀熟練地躺倒在寬大的辦公桌上,黃色的套裝短裙內春光無限,眼神中充滿火熱的誘惑。

  男女肉體摩擦的聲音頓時在辦公室中響起,琳達緊緊地摟住楊瑞明,喉中不斷發出蝕骨銷魂般的呻吟聲。

  “瑞明,為什么這么久我還沒有懷上你的孩子?”

  琳達低聲道,楊瑞明面色微變,琳達歡愉的呻吟傳入耳中,竟然變成了嬰兒的啼哭聲,凄厲而尖銳地回響著,似要將他的耳膜撕碎。

  楊瑞明駭然抬起頭,身下的琳達動情地扭動著嬌軀,光滑白皙的肌膚猶如嬰兒一般,泛起嬌嫩的紅暈。

  辦公桌上的計劃書忽然無風自動,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將它們一頁頁地翻開。

  “天啊。”

  楊瑞明驚恐地望著計劃書尖叫道,在那被翻開的最后一頁簽名欄上,在他剛剛簽名的地方,駭然用藍色的鋼筆墨水,畫著一只栩栩如生的嬰兒頭顱。

  “楊總,你怎么了?”

  琳達惶恐地看著楊瑞明,后者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身體因為強烈的恐懼而縮成一團。

  “啪嗒”一聲,辦公桌上的東西被楊瑞明猛然掃落在地,他慌亂穿好衣服,跌跌撞撞地沖出辦公室。

  望著楊瑞明的背影,琳達莫名其妙地搖搖頭,目光所及處,楊瑞明的白色內褲居然還留在桌上,琳達驚呼了一聲,那根本不是成年男人所應有的內褲,那分明是一只——白色的尿布褲。

  黑色的奔馳轎車在街道上飛速行駛,一滴滴冷汗從楊瑞明的額頭滾落,滴在他握住方向盤的雙手。轎車在一家豪華的私人診所前停下,楊瑞明跟蹌沖入診所,將幾個等候看病的顧客撞得東倒西歪。

  “瑞明,有什么事嗎?”

  診所主人徐寧杰大夫望著神色慌張的楊瑞明,關切地問道。

  楊瑞明呼呼地喘著粗氣,猛然坐倒在沙發上,緊緊抱住頭。

  徐寧杰揮手示意讓手下的護士離開辦公室,走到楊瑞明的身前,皺眉道:“你的臉色很難看,病了嗎?”

  “告訴我,寧杰,我真的沒有生育能力嗎?”

  楊瑞明抬起頭,聲音嘶啞地道。

  徐寧杰無奈地嘆了口氣,道:“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我不下十遍了,幾十年的老同學,難道你還不相信我的診斷?”

  楊瑞明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

  徐寧杰安慰道:“瑞明,沒有生育能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有令人羨慕的事業,美滿的家庭,還有手指扳不過來的情人,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你能夠肯定,我,我真的沒有生育能力?我不可能會有自己的孩子?”

  “是的,我肯定,從醫學的角度上來說,除非是奇跡,否則你絕對不可能有孩子。”

  徐寧杰斬釘截鐵地道。

  “那如果,如果,我真的有了一個孩子呢?”

  楊瑞明澀聲道。

  “那就是醫學史上的奇跡了。”

  徐寧杰狐疑地看著楊瑞明,問道:“難道尊夫人真的有身孕了?”

  “是不是無論我和什么樣的女人在一起,都不可能令對方懷上孩子?”

  楊瑞明沒有理徐寧杰的問話,繼續追問道。

  徐寧杰拍了拍他的肩膀,開玩笑地道:“說不定上天會送給你一個孩子,就像我們小時候看的山海經傳說一樣,女子深夜走在墓地里,突然覺得身上一陣陰風吹過,然后就有了身孕。”

  楊瑞明的臉陡然抽搐了一下,雙目中露出驚懼的神色。

  “瑞明,你究竟怎么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讓你這樣的魂不守舍?”

  “寧杰,你剛剛所說的,會是,會是真的嗎?”

  “鬼神之說,你相信嗎?”

  徐寧杰大笑起來:“只是跟你開一個玩笑罷了。”

  “寧杰,給我開藥,所有治療幻覺和精神恍惚的藥,越多越好!”

  楊瑞明嘶聲叫道,雙手神經質般地揪動著頭發。

  “這么晚了,為什么還不睡?”

  林嬌從床上坐起身,望著呆坐在搖椅里的楊瑞明道。

  “睡不著。”

  楊瑞明雙目呆滯地回答道。

  林嬌嘆了口氣,柔聲道:“我給你去溫一杯牛奶吧,喝完就能睡著了。”

  楊瑞明點點頭,一副神思恍惚的樣子。

  夜已經很深了,墻頭上的古董鐘緩慢走動著,發出細微的聲響。坐了一會兒,楊瑞明覺得有些氣悶,起身來到窗前,想推開窗,卻摸了個空。

  窗戶上的玻璃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墨綠色的窗框,在夜色中閃動著古怪的光澤。

  那扇窗!

  楊瑞明的嘴唇立刻變得毫無血色,他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年前的畫面,玉嫂被他勒緊了脖子,拼命掙扎,吐出了舌頭。他松開手,玉嫂奇跡般地從床上躍起,奮力沖向臥室的門。他抓住她,用力揪住她的頭發,按住她的頭狠狠撞向窗戶。

  那扇窗,正是那扇窗!在窗戶玻璃被撞碎的第二天,他就悄悄換上了新的玻璃。可是為什么現在,那扇玻璃幽靈般地消失了?

  森冷的寒風穿過空洞洞的窗框,鉆入楊瑞明的脖頸。他打了一個寒噤,墨綠色的窗框上出現了緩緩爬動的水流,一如一年前,玉嫂額頭上濺出的鮮血,觸目驚心地在窗框上流淌。

  林嬌呢?只是溫一杯牛奶,她為什么還沒有回來?

  楊瑞明剛要呼叫妻子,臥室的燈突然滅了。

  楊瑞明驚恐地大叫了一聲,四周變得一片漆黑,黑暗中仿佛隱隱傳來嬰兒的啼哭聲,楊瑞明睜大了惶恐的眼睛,剛才坐過的白色搖椅突然輕輕搖晃起來,在搖椅里,在濃墨的黑暗中,一個白胖的嬰兒赤裸著身子,側頭看著他,臉上帶著似哭又笑的詭秘表情。

  楊瑞明渾身的血液都已凍僵,他的喉嚨就像塞了一團棉絮,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只是驚恐地后退,再后退,直到背部貼上那扇空蕩蕩的窗。

  陰森森的寒風吹在楊瑞明的后背上,宛如一只魔異的大手,輕輕地拽拉著他,似要將他拉向窗外無盡的黑暗中。

  臥室外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橙黃色的光亮陡然劃破黑暗,照亮了臥室。

  林嬌左手執著蠟燭,右手拿了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走進來,看見楊瑞明忍不住尖叫道:“瑞明,你在干什么?”

  楊瑞明緊閉著雙眼,手指顫抖著指著搖椅的方位,牙齒咯咯作響:“孩子,那個孩子。”

  林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白色的搖椅被寒風吹得微微晃動,上面空無一物,林嬌皺眉道:“什么孩子,在哪里?”

  楊瑞明膽怯地睜開眼睛,目光在搖椅上一掠而過,麻袋般地癱倒在地上。

  “好冷啊。”

  林嬌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道:“瑞明,你怎么把窗戶打開了?”

  “不是我打開的,是它自己,是它自己打開的!”

  “唉。”

  林嬌嘆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道:“別說胡話了,喝了牛奶早點睡吧。”

  “燈,燈為什么滅了?把燈打開,快!”

  “好像是停電了,你究竟怎么了?瑞明,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害怕,你說我在害怕什么!”

  楊瑞明厲聲尖叫道:“為什么溫一杯牛奶需要這么長的時間,你去了哪里?”

  “我肚子有點不舒服,所以先去了衛生間。”

  林嬌擔憂地端詳著楊瑞明蒼白的臉色,道:“瑞明,明天我陪你去看醫生吧,最近你的精神狀態好像不太好。”

  楊瑞明緩緩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今天去過寧杰的診所了,他再三肯定,我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我就說嘛,玉嫂當年產下的那個嬰兒根本就不像你,還不知是哪里來的野種,居然還妄想敲詐我們。”

  林嬌冷笑道:“幸好這件事我們做得干凈利落,否則后患無窮。”

  “但是玉嫂的確還是一個處女。”

  楊瑞明喃喃地道:“那天我雖然喝醉了酒一時亂性,但將她強暴之后卻看得很清楚,沙發上都是鮮紅色的血,不斷地從她的下體流出,我絕對不會看錯。”

  “可寧杰不是說你沒有生育能力嗎?你也去國外的醫院檢查過呀。”

  “是的,為什么?為什么玉嫂會有我的孩子?我也想知道為什么!既然我不可能有生育能力,那么那個孩子,又是從哪里來的?”

  楊瑞明驚恐不安地叫道,他緊緊抓住林嬌的手,嘶聲道:“你說,那個孩子,究竟是什么東西?玉嫂一直住在我們家,除了我之外,那段時間她沒有接觸過其他的男人,可是卻偏偏有了孩子!”

  “這件事確實有些古怪。”

  林嬌皺眉道:“如果真按照你說的那樣,那么那個孩子的出現就太不可思議了。玉嫂死后的第二天,那個孩子竟然也突然斷了氣,事先沒有任何的征兆。”

  楊瑞明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林嬌將熱牛奶遞給他,冷靜地道:“別想太多了,無論怎樣,他都已經不存在了。”

  “噗哧”一聲,雪白的牛奶從楊瑞明口中噴出,他皺眉喊道:“你給我喝的是什么東西,這么難喝?”

  “牛奶喝完了,我看見冰箱的角落里有一包奶粉,就幫你沖了一杯。”

  “奶粉?”

  楊瑞明像見了鬼似的,驚惶地道:“你說什么?奶粉?家里什么時候會有奶粉?”

  “那個嬰兒出生的時候,你不是興沖沖地去買了幾包嬰兒奶粉嗎?”

  說到這里,林嬌忽然臉上變色,駭然道:“不對啊,所有的嬰兒用品不是早就焚燒干凈了嗎?”

  楊瑞明忽然沖了出去,林嬌緊緊跟在他的身后,兩人打開冰箱門,一包嬰兒奶粉靜靜地躺在冰箱的角落,包裝袋上印畫的白胖嬰兒,正在微弱的燭光火中裂嘴嬉笑。

  過了很久,楊瑞明才戰戰兢兢地道:“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有這個東西?”

  林嬌的臉上露出迷惑之色,道:“大概是我們當時沒有收拾干凈吧。”

  “去,去找一個法師。”

  楊瑞明從喉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快要被逼瘋了!”

  淡淡的檀香味飄滿了所有的房間,從廟里請來的高僧盤膝閉目,手中敲著木魚,和著幾個小僧侶的金鈸敲擊聲,嘴里默誦經文。

  楊瑞明不安地在房間里來回走動,他昔日豐潤的臉頰深深地陷了下去,滿臉青喳喳的胡茬,眉目間盡是憔悴之色。

  “請問法師,我這所宅院里,可有什么不太干凈的邪惡異物嗎?”

  楊瑞明停下腳步,不安地問道。

  高僧緩緩睜開雙眼,低呼一聲佛號:“正邪在心中。”

  楊瑞明目光閃動,沉默片刻后道:“還有一個地方,希望法師您能為我作法誦經。”

  僧侶們跟著楊瑞明來到宅院的后花園,因為是冬日,花園里顯得異常蕭索,光禿禿的花枝在寒風中顫抖,枯黃的草地上凌亂灑滿落葉。

  “真奇怪,這里有一叢野花開得那么艷。”

  一個小僧侶望著花園的北角,低聲自語道。

  楊瑞明的心“怦”地跳了一下,在被荒草淹沒的花園北角上,一叢不知名的野花妖艷地盛開著,白里透紅的花瓣,就像是嬰兒嬌嫩的肌膚。

  “施主,你怎么了?”

  高僧看著楊瑞明的臉色,溫言問道。

  “沒什么,有些不大舒服。”

  楊瑞明身軀微微搖晃,扶住了花園邊上的鐵欄桿,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送走了法師,楊瑞明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屋中,這才想起今晚還有一個商業應酬,便打開衣櫥,準備換衣出門。

  一聲凄厲的叫聲驚心動魄地回蕩在臥室中,楊瑞明面無人色,驚恐萬分地盯著衣櫥,櫥內的一套套名牌西裝竟然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件短小的嬰兒服飾!

  楊瑞明歇斯底里地狂叫起來,他猶如中了魔魘一般,在房間里亂沖亂撞,發了瘋般地砸東西,白色的搖椅被他用力敲碎,席夢思的床墊被他掀起,拋在了屋角。

  忽然,楊瑞明的目光落在床上,在細木紋的床板上,赫然藏著一本紅色的日記簿。

  楊瑞明匆匆翻開日記,雙手不自禁地顫抖起來,那是林嬌寫的日記。

  “三月十五,陰。瑞明最近越來越不正常了,經常半夜起來,夢游一般地在住宅內游蕩。自從玉嫂死后,他就變得極為怪異。

  五月一日,陰。我看瑞明的精神狀態極差,身體也越來越虛弱,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如果瑞明死了,我便可以繼承他所有的財產,自在快活地過完下輩子。

  七月十二,多云。我再也忍受不了瑞明了,他就像是一個瘋子,我暗暗祈禱,讓這個瘋子快點自我毀滅吧。或者,我還可以想些其他的辦法。”

  “啪嗒”一聲,日記薄從楊瑞明的手中摔落,里面飄出一張彩色的合影照,照片中林嬌和一個英俊的青年親昵地抱在一起,滿臉甜蜜。

  楊瑞明絕望地坐倒在地,通紅的雙眼就像是負傷的野獸,被獵人圍困得無處可逃。

  林嬌一直到深夜才歸,她推開門,望著滿目狼藉的臥室,皺起了眉頭。

  “出什么事了?有小偷嗎?”

  林嬌望著坐倒在地上盯著電視機的楊瑞明問道,屏幕上正放著一部美國的驚險片,楊瑞明陰沉著臉,目光非常古怪。

  “什么片子,看得這么入神?”

  林嬌見楊瑞明不理睬自己,脫下裘皮大衣,隨口問道。

  “是一部妻子為了財產,謀殺自己丈夫的電影。”

  楊瑞明陰惻惻地道,緩緩從地上站起,緩緩逼近林嬌。

  “你,你又怎么了?”

  林嬌不安地退后,驚慌地問道。

  “嚇死了我,你就可以合法繼承我的遺產了吧。”

  楊瑞明厲聲道:“我想了很久,那些嬰兒奶粉,你半夜叼著的奶嘴,衣櫥里的那些嬰兒服飾,都是你搞的鬼吧?”

  “瑞明,你,你說什么,我聽不明白。”

  林嬌見楊瑞明滿臉兇光,畏懼地退到了床沿邊。

  “一定是你,除了你,不會有別人!一定是你,為了謀奪我的遺產,想把我逼瘋!”

  楊瑞明面目猙獰,猛然沖上前去,將林嬌撲倒在床上:“你這個賤貨!想害我,你想害我!”

  “瘋了,你瘋了!”

  林嬌拼命掙扎,大聲尖叫道。楊瑞明雙手鐵鉗般卡住她的咽喉,林嬌的雙腿無力蹬踏著,臉上出現了鐵青色。

  “是的,我瘋了,我被你逼瘋了!掐死你,掐死你這個賤人!”

  楊瑞明野獸般地咆哮道,林嬌吐出了舌頭,雙目中滿是痛苦之色。

  一年前的畫面突然夢魘般地浮現在楊瑞明的眼前,身下的人好像變成了玉嫂,楊瑞明慌亂地叫了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他想松開手,可是這雙手,這雙手就像是一只可怕的怪物,已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這雙手已經不屬于他!他眼睜睜地看著這雙手上的青筋毒蛇般地暴起,死死掐住了林嬌的脖頸,直到她渾身抽搐,停止了呼吸。

  “天啊!”

  楊瑞明面色慘白,目光呆滯地盯著床上林嬌的尸體,房間里,忽然幽靈般地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在每一個角落,凄厲而尖銳地回蕩。

  “我,我究竟在做什么?”

  楊瑞明渾身痙攣般地顫抖著,過了良久,他抱起林嬌的尸體,跌跌撞撞地沖出臥室,奔向樓下的花園。

  深夜的花園中飄浮著凄迷的冬霧,猶如一個邪惡的兇靈,悠緩地踱著步。寒風吹過光禿禿的樹枝,搖晃得就像是張牙舞爪的可怕魅影。

  楊瑞明放下林嬌,拿起一把鐵鏟,在花園的北角發瘋般地鏟動。泥土被層層掀開,黝黑的泥土中,躺著一具嬰兒的尸體。

  尸體已經腐爛,面目難辨,散發著濃重的惡臭。楊瑞明撲通跪倒在地,嘶聲叫道:“你不要再嚇我了,不要再嚇我了!

  我雖然殺了你的母親,但如果不是她借機要挾,想要我的全部財產,我是不會殺她的。饒了我吧,你母親只有我一個男人,我是你爸爸啊!爸爸很愛你,給你買了很多的衣服、奶粉。爸爸也沒有想到,在你母親死后的第二天,你也跟她去了。你看,我已經殺了這個女人,殺了她,也算替你母親報仇了,你就放過我吧。”

  楊瑞明泣不成聲,嘶啞的聲音在寂靜荒涼的花園中游蕩。

過了良久,楊瑞明顫抖著從口袋中掏出打火機,火苗在荒草上竄動,被寒風一吹,立刻化作熊熊的火焰,向四處蔓延。烈火吞沒了林嬌的尸體,吞沒了嬰兒的尸體,吞沒了整座花園。漫天的火光中,楊瑞明  突然瘋狂地大笑著,跟跟蹌蹌地沖了出去。

  半年后。

  緊鎖的精神病房鐵門被護士打開,一個戴著墨鏡的美麗女人悄悄地走進病房,默默地看著在墻角蜷縮成一團的楊瑞明。

  “琳達小姐,你要小心一點,他時不時還會犯病。”

  護士善意地提醒道。

  “瑞明,是我,你還認識我嗎?”

  琳達摘下墨鏡,柔聲問道。

  楊瑞明抬起頭,目光呆滯,喉中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

  “我有了,是你的孩子。”

  琳達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腹部,滿臉酸楚地道。

  楊瑞明癡癡呆呆地盯著琳達的腹部,突然爆發出凄厲的慘叫,在那里,在涌動著血與水的子宮深處,仿佛有一個嬰兒,正在對他詭秘地似哭又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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