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細縫從影子的面部綻開。影子緩緩睜開雙目,偷窺上方的支狩真。
相比在井下,他變得更像人了,怨毒、好奇、畏懼、思索各種情緒融合在了眼神里,就連心智也成熟了一些,并未立刻動手攻擊,而是選擇了蟄伏,如同一條藏在陰暗洞穴里的毒蛇。
支狩真并未感到異常,他的精神力受到此方秘境打壓,洞測的功效大減。
影子又與他因果糾纏,羈絆一體,更加難以察覺。支狩真腳步一閃,避開襲來的扇影,口中運氣喝道:“咄!九言,還不醒來?”暴喝聲猶如一記晴天霹靂,震得孔九言身軀發僵,臉上露出一絲迷茫之色。
支狩真研習《維摩詰所說慧劍斬絲經》,對佛門經義頗有感悟,這一聲大喝蘊含佛理,振聾發聵,直指孔九言心靈深處。
一連串模糊的畫面閃過孔九言腦海,他怔怔地看著支狩真,這個人挺面熟的,像是哪里見過……支狩真趁機腳下加速,從孔九言身旁疾掠而過,頭也不回地往前逃去。
“好個奸猾的賊子,居然耍詐想溜!”孔九言這才反應過來,轉身急追,桃花扇遙遙拍向支狩真,心中暗道,這賊子定是騙過我的銀子,所以才覺得臉熟。
“轟――”桃花扇的扇面猛地張開,咆哮的氣浪猶如排山倒海一般,從支狩真的后方席卷而來。
雖然雙方相隔三丈左右,支狩真仍能感到窒息般的力量攜天地之勢,從背后猛烈壓下,發出龍吟虎嘯之聲。
還未徹底接觸,支狩真便覺后背生疼,血脈發脹,呼吸為之不暢。最奇異的是,氣浪內蘊藏著一股灼熱的異種力量,粗獷而詭異,兇悍又充滿變化,就像是傳聞中的――妖力。
孔九言不僅性子變了,連功法路數也變得迥然不同。支狩真暗暗稱奇,會稽孔氏的功法一向中正平和,剛柔相濟,此刻孔九言卻以一柄精致小巧的折扇,施展霸道剛猛的攻勢,顯然是新修成的秘法。
莫非,這便是秘境賜予學子們的機緣?
“只有你,不但得不到秘境青睞,還要被趕盡殺絕……”萌萌噠幸災樂禍地補了一刀,搖頭感慨,
“人啊,還是需要難得糊涂的。”支狩真眉頭微蹙,換做過去,他只需反手一劍,以精妙的技巧層層卸去孔九言的剛猛壓力,還能趁勢反擊。
但如今此消彼長,劍技變形,加持了天地元氣的孔九言足以與他一戰,偏偏自己還不能痛下殺手。
如此糾纏下去,他只會陷入重圍。
“咔嚓咔嚓”!支狩真腳底猛地發力,瓦片應聲而碎,屋頂驟然裂開一個黑咕隆咚的大洞,他的身形順勢下沉。
與此同時,桃花扇掀起的狂濤駭浪撲至,猛然擦過支狩真的肩頭。他搖晃著悶哼一聲,嘴角滲血,從破開的窟窿里直墜下去,落入屋子,消失在眾人的視野里。
“追!”
“他跑不掉了!”眾人大呼小叫,蜂擁直追。孔九言一馬當先,揮扇率先跳進窟窿。
桃花扇微微一顫,孔君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九言這小子,竟然變得這么莽了……不過這身源自上古的龍虎抱罡功不錯,不但兇狠霸道,還蘊藏了一絲極為珍貴的秘境本源之氣。
也不曉得主導秘境的那個東西用了什么法門,硬生生將一套功法融入孔九言的血肉,僅憑肉身本能,便可順利施展。
即使孔九言日后離開秘境,這套龍虎抱罡功也會烙印在身體深處,依然運用自如。
難怪它被一夢黃粱枕和伊炎聯手鎮壓,還能興風作浪,確實有點本事。
孔君子暗自盤算,反正九言性命無憂,還得了好處,他也就不必暴露自己。
孔九言落入屋內,目光一掃,昏暗的四壁空無一人,唯有向北的窗戶半開,正在微微搖晃,窗外依稀傳來奔踏而去的腳步聲。
其余人紛紛跟了下來,毫不遲疑地穿窗緊追。孔九言卻并未跟上,留在原地默察了一會兒,忽而抬頭上望。
支狩真正以壁虎游墻術,悄無聲息地貼在橫梁上,一動不動。孔九言目光投來的一剎那,支狩真猝然躍起,從屋頂的大窟窿翻身而出,逃之夭夭,同時將吸引追兵的猴精收入識海。
“小賊子,還想蒙騙你家趙爺爺,門都沒有!”孔九言大喊一聲,高高躍起,銜尾直追。
邪修在那邊!謝玄加快腳步,拐進東面的鼓樓巷,目光始終遙遙鎖住支狩真的方向。
那里的天地元氣涌動異常,大致可以辨出邪修的方位。謝玄腳下一蹬,躍上高墻,一路疾掠而去,王獻大袖飄飄,緊隨其后。
玄哥兒!王獻!石崇和六個妖物剛好奔進鼓樓巷,他瞥見二人離去的背影,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是朱辛夷!”狐媚女子目光一亮,盯著迎面而來的王涼米主仆。石崇腦子里 “嗡”的一下,愣在當場。這不是王涼米么?難道在秘境里,她就是朱太守之女,這次必須擒拿的目標?
還有她邊上的那個丫鬟,分明是車騎將軍的次子白挺,怎么又變成了一個女人?
瞧她們倆的樣子,顯然沒有認出自己,莫非被秘境的異種力量侵襲,迷失了心智?
“洞主,準備動手吧!”象妖深吸了一口氣,長鼻倏而膨脹,青筋纏繞暴綻,腳下的石板路 “咔嚓”開裂。
“洞主,看你的了!”老駝妖緩步走到石崇身側,背上的駝峰微微鼓起,里面傳來 “”的細微聲響。其余幾個妖物也沿著兩旁的巷墻各自分散,看似是給對面的王涼米二人讓路,實則以合圍之勢,分頭逼近。
這下麻煩了!石崇心中叫苦不迭,王涼米是瑯琊王氏嫡系,又和謝玄有些曖昧牽扯,如果傷在自己手上,可沒辦法交代。
雙方相對而行,愈來愈近。王涼米并未留意眾妖,只顧往支狩真的方向快步而行。
“洞主,你還等什么?”狐妖女子依偎向石崇,手指親昵地撫過他的胸膛,指甲悄然彈出,尖銳如鉤。
罷了罷了!石崇咬咬牙,硬著頭皮,抖手甩出了石化妖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