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母親,趙權沒有任何印象。
姐說,母親生他的時候,父親不在。而姐自己懷著近七個月的身孕,家里又沒什么人可以幫忙,導致母親難產而死。姐也因此一直內疚于心。
一邊挺著大肚子一邊還要照顧剛出生的趙權,終于使不足月的陳耀早產。據說剛出生時的陳耀瘦若小貓,幾乎夭折。也許是因為在娘胎里就沒吃飽,出生后的陳耀變得極為能吃,只要能入嘴的,他就沒拒絕過。
如今竟然把自己活生生塞成了一個小胖子。
趙權出生時,滿室濃郁酒香,三天不散。被全村人當作一個異象來看待,都說趙權這孩子今后必將會成王封候。果然,才三歲的趙權已經出現了許多神童的特質了。
只有趙權自己心里明白,自己的這種“特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來到這個世上后,若夢若醒地過了一年多的時間,一些記憶開始慢慢地涌入腦海。
那一天,也是他的生日,七月初五。因為是上大學之后的第一年暑假,回老家后與一群高中死黨跑海邊狂喝了一整個晚上,喝高了然后就跳到海里嬉戲玩鬧。
再然后……
就不知道了。
自己是個穿越者?
這點曾經讓自己無比興奮。
他總是在努力地回憶著上一世所學過所知道的一些知識。也許在這個世上自己可以憑著超越這個時代七八百年的認知,好好地干一些大事,美酒美女無數金錢,好讓人流口水啊!
流了幾次口水后,他開始陷入痛苦之中。
現在他所處的國家是大金國,也就是滅了北宋現在還在跟南宋打戰的女真國家,這讓他很難接受。自己一個堂堂的漢人,現在跑到女真金國,怎么整?關鍵的是他對金國的歷史一無所知,連現在的皇帝是個什么樣的人都不清楚,更不知道哪里有可以自己投靠與利用的大腕級人物。
雖然自己是個文科生,高中時的歷史成績也算不錯,但對金國一向沒什么好感,唯一確切知道的是金國亡于公元1234年。
他從姐夫陳锃那所能了解得到的,是他出生那一年為金正大七年,可是鬼知道這個正大七年,到底是公元哪一年?
西夏好像是在他出生那一年被蒙古消滅了,成吉思汗也死了,現在的蒙古似乎是窩闊臺為汗。拖雷?蒙哥?忽必烈?這批大腕在哪?
不知道要多少年之后,忽必烈的元朝就將統一南北。
似乎投靠蒙古人更有前景,可是跟著這些韃子去消滅南宋?這個想法有些對不起自己的祖宗。
南宋那邊在位的應該就是宋理宗,這個朝代的人物只有賈似道是自己了解的。但是現在這個被稱為南宋最大的奸臣到底多大了?在哪?
一無所知。
就算知道了,難道自己就應該去投靠這個大奸臣嗎?
一邊是準備滅掉南宋的蒙古人,一邊是大奸臣,這種選擇題真是讓人煩躁。
趙權不知道,原來那些所謂的穿越者,是帶著什么腦子過來了,為啥什么都懂。
但是他自己,好歹也算一個正兒巴經的一本大學文科生,來到這個世上后,發現只能靠背幾首古詩給自己混個“神童”的稱呼,算數能力似乎也還可以。其他的就毫無辦法了,別說槍炮制作、煉鋼制鐵、書法文章,簡直是一竅不通。
不是他當年不認真學習,實在是老師沒教過啊!
對此,他只能是欲哭無淚。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在他細細梳理了幾百遍穿越的歷程之后,最后的總結是,當年自己肯定是喝多了掉海里被淹死的。
自己在大學里最大的兩項優勢,一是號稱學院的“酒國一號”,來自南方的他卻把所有的北方同學全部放倒過。二是號稱“浪里南條”,在水中打遍學院無敵手。
可是,有這兩個優勢的自己,卻醉死在水里!
真的是太丟人了!
不知道歷史,不了解現在的情況,一無所長,無可依仗。到這個世界之后,一天比一天天清醒,卻讓他一天比一天煩惱。
趙權深刻地體會到了,什么叫做“一無用處是書生”,而且跟現在這個世界的“書生”相比,他差得起碼還有好幾萬里。
“小權,過來給娘上個香。”趙權從又一次混亂的思緒中被叫醒。
他從眼眶微紅的趙槿手中,接過三柱香,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了三個叩拜禮。
對于這一世從未見過面的母親,趙權其實并沒有太多的感覺。
腦海中偶爾會浮現出一個母親的形象,有點像姐,也有點像上一世的媽媽。
媽媽!
趙權只是稍微地想起這個詞,淚水就止不住滾滾而落,他從來就不敢細想,他的離去會給媽媽帶來什么樣的傷痛。
趙槿轉過頭,有些詫異地看著哭得縮成一團的趙權。揉了揉他的后腦勺,說:“小權,別難過了。”
而后,把趙權手中的三柱香接過來,在靈牌前插好。又把靈牌前的面條端下來。
陳耀的口水已經在脖子上繞了一圈。他趴上桌,伸出手直接就抓向面條上那個金黃色的煎蛋。
“啪!”趙槿直接把他的小肥手拍開。說:“那一碗才是你的!”
陳耀扭過頭,桌上的另一碗面條雖然也蔥香四溢,但上面,沒蛋。
“不要!”陳耀咧開嘴,立即放出哭號聲。
“今天是你小舅生日,所以才有煎蛋吃。”
“哇!!!”回答她的是陳耀毫不猶豫的狂號聲。
趙權用袖子把眼淚稍微蹭干,轉到飯桌前,看著兩碗面條,說:“好了,小耀,這個蛋給你吃。”
說著,扭過頭,腆著臉對著趙槿,“姐,咱們商量下,我蛋給小耀吃,你能不能給我點酒啊?”
趙槿眉頭一皺,然后又是一豎,正準備發火。邊上的陳耀已經撲過去,抓住那個煎蛋,直接塞到自己嘴巴里。一邊塞還能夠一邊繼續著哭聲。
趙槿怒極而樂,只好恨恨地說道:“你們倆吶,我看一個是餓鬼投胎,另一個就是酒鬼投胎!”
酒鬼?趙權撓了撓臉,還真被姐給說中了,他自己都有些懷疑,那“滿室酒香”是跟著自己穿越而來的酒氣。
不過據姐說,其實是因為擅長釀酒的母親,直到趙權出生之前還在忙著釀酒,身上難免帶著酒香。
母親死后,雖然姐多少也會釀些酒,只是現在世道有些混亂,也不敢隨意把糧食拿去釀酒。家里還剩下不多的酒都是母親當年留下的。
半年多前,趙權趁姐不注意,帶陳耀偷偷弄了些喝,陳耀只一小勺就醉暈過去,趙權一個人卻干掉了近一斤。實在是那個酒太沒味道了,也就相當于上一世自己喝過的米酒,連“地瓜燒”都不如。
不過聊勝于無,就當作是解渴的飲料吧。
趙權突然想起,是不是自己可以釀些高度酒來過下癮?現在這種米酒,多蒸餾幾次應該就可以出高度酒。只是,蒸餾器自己是知道怎么回事,但該找誰去做一套出來?
沒有多余的糧食怎么辦?金國明令禁止私人釀酒,萬一被人舉報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有些頭疼。
還是過一陣子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