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那聲音落下,趙權頭也不回地甩出一個悶哼:“滾粗去!”而此時,心里卻猶如撬走了一塊巨大的頑石,極其舒暢地松了口氣。
他呆等了半天,陳耀終于肯服軟過來了,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收場。
“唔……”陳耀滿臉的鼻涕眼淚貼了過來,不由分說就趴在趙權背后,死命地蹭著。“小舅……”
趙權無奈地看著自己身上頓時間出現的黃黃白白黑黑各色液體。努力地扳開陳耀的肥腦袋,板著臉問:“知道錯了?”
“嗯!”
“怎么錯了?”
“嗯,嗯!”
“問你知道怎么錯了?”
“嗯,嗯,嗯!”
趙權感覺自己就像那頭貴州的驢,已經一點招都沒有了。
“先跟申哥道個歉!”
“嗯……梁叔,我,我錯了!”
梁申的臉上頓時如冬天的桃花一樣,很奇怪的綻放了。
趙權張著嘴,再說不出半句訓斥陳耀的話來。這是陳耀第一次尊稱梁申為“梁叔”。之前陳耀跟梁申打招呼時,都是用“哎”或是“喂”,最多喊一聲“老梁”。無論趙權怎么威逼利誘,陳耀愣是不肯改口。
這個“梁叔”一出口,趙權就知道他已經被陳耀完全擊敗。他一手捂住苦惱的臉,一手朝外揮了揮,說“滾,滾,滾!”于是陳耀便被興高采烈的梁申攬著出去,找地方清洗去了。
對于陳耀,趙權真的是有些苦惱了。這小子最近越來越難管,自己有在面前還好,只要一不在就會尋機惹事。而自己能對付陳耀的手段,實在是越來越匱乏了。
重責下不了手,輕打沒用,罵他的結果就是臉皮越來越厚。他知道這個家伙可能有些心理問題,卻搞不清到底是什么問題,叛逆?缺乏安全感?還是純粹的頑皮?
不一會,眉開眼笑的梁申回來了,說:“別擔心了,沒啥問題,小耀也跟王鎧道過歉了。他們倆一起出去玩了。”
趙權點了點頭,不由問道:“你說,小耀這到底是什么問題?”
“什么問題?我看沒什么問題啊!小孩子不都這樣?”
“我也這樣嗎?”
“你?”梁申盯著他,有些苦笑地搖了搖頭,“我就看不出,你哪點像個小孩子!”
趙權一愣,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趕緊翻開那本農書,說道:“來來,咱們繼續。”
兩個人重新翻了一遍那本農書,讓人失望的是,整本書除了那一段文字外,再沒有其他涉及到關于葑田的內容。
梁申閉著眼睛想了一陣,說:“我們現在首先要解決兩個問題,一是在哪里比較適合搞這種葑田,二是我們能種多少?”
“不,我們得先搞清楚葑田的原理。”
梁申有點疑惑地看著他。
趙權拿過紙筆,一邊畫著圖一邊跟梁申說道:“這下面是水,中間是木架,上面的是稻子。”用毛筆畫圖實在很難掌控,不過他邊畫邊解釋,梁申也基本都明白他在紙上畫出歪歪扭扭的東西是什么。
“葑田的原理,我想主要是利用中間木板的浮力,一方面托住上面的泥土與稻子,另一方面在缺水時可以貼緊水面讓稻子根系吸得到水,在漲水時可以跟著水位上浮,這樣稻谷就不會淹到。這的確是一個既防旱又防澇的好舉措。”
“只是,木板的載重量也是有限的,那我們就得計算好上面承載的泥土、稻子與木板浮力之間的關系。水的密度是1,普通木材的密度一般是0.5 ……嗯,密度是什么不知道?”趙權望著一臉迷茫的梁申,撓了撓頭繼續說道:“先不管這了,實際上,我們要做的是造一艘大木船,或是說是一個大木筏子,那就要算清楚得用多厚的木板才能承載起上面的泥土。在此之前還得算下水稻種植最少得需要多厚的泥土。”
梁申終于點了點頭。
“然后,我們還得計算下工程量,這樣的木板拼接不是個容易的活。”趙權知道,這個世上還沒有出現鐵釘的流水線生產,每一個鐵釘都得靠鐵匠一錘一錘地砸出來。木作的拼接,全部用的是卯榫。“從木頭砍伐、鋸板、拼接,咱們這十來個人,干不了多少活啊!”
“確實。”梁申點了點頭,一邊琢磨一邊說著:“有沒有其他東西可以替代的呢?”
“竹子!”兩個人異口同聲說道,相互對視地點了點頭。
長臨村附近有一大片竹林,竹子的砍伐比木材簡單多了,而且在河邊長大的人都知道,竹筏的承載力可遠大于木筏,制作也相對簡單。
關鍵的問題解決了,其他的就相對好辦些。趙權與梁申請來了村里的李遙、吳老漢、丁武以及他那個懂得木活的手下。探討了四五天,實地考察后,做了個小竹筏,基本確認可行之后,這個方案就確定下來。
葑田的位置就選擇在淮水河灘現在的水位線邊上,得先把灘地平整,挖出圩田,將水引入,筑個小圩壩。挖出的河泥就作為種植用的田泥。
承載的木板全部用竹子替代,先選直徑五、六寸的粗竹捆成一個竹筏,在每兩個粗竹之間,搭上一個直徑不超過二寸的細竹,竹筏長十尺,寬約六尺。每個竹筏都用竹篾與麻混編的長繩拴在堤岸上,保證其不被可能的大水沖走。
竹筏上面先墊一層粗砂,再鋪上約七寸厚的河泥。但是這樣沒處理過的竹子下面泡水上面載泥,是很容易腐爛的。吳老漢說,最好能把竹子拿火烤過再用,不行的話也得暴曬,同時刷一些桐油。
趙權琢磨了下,刷桐油種出的稻子,他是不敢吃的。而拿火烤工作量太大了,反正也不知道未來會在長臨村呆多久,只能把竹子稍微晾曬后就開始使用了。
制定計劃、商討、確定方案、做樣、修改、實地放樣。單這些事就忙了半個多月。等所有細節性的東西都考慮清楚了,也已經快到了年關。
自姐姐與姐夫不在之后,過年對趙權來說,便只剩下了一個時間的概念。但是他還有陳耀要照顧,他自己可以無所謂,卻不敢讓陳耀無所謂。他必須咬著牙讓陳耀覺得這個家還沒破,而且也不會破。
去年有里正幫忙操持,趙權其實也沒廢太多的心,就是跟著后面祭拜了祖先。今年里正不在了,好在村里還有李遙夫婦與吳老漢。吳老漢雖然腿腳已經不靈活,但所有的流程他還是比較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