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郁山略一沉吟,說:“蒙古人其實并不是很想打這一場戰。去年窩闊臺汗在中原實行括戶之后,又開始全面的征兵。蒙古十人中,一人西征,一人南征。中原每十戶中,一人南征,一人東征。”
“東征?打高麗?”趙權問道。
“你倒知道的不少!”蔣郁山奇怪地看著趙權,但并未追問,而是接著說:“窩闊臺汗對此次的西征非常重視,以術赤長子拔都為統帥,包括汗王自己的長子貴由、拖雷的長子蒙哥、察合臺的長子拜答兒一起,已經出兵半年多了。
蒙古的主力基本都參與了西征。東征的兵力據說是以東道諸王軍隊為主力,搞不清那邊的具體情況。南征的統帥是汗王的兒子闊端和闊出。
其實參與南征的蒙古人并不多,而且大部分的蒙古人都跟闊端打四川去了。這次在荊襄與兩淮跟宋軍作戰的主要兵力,還是我們這些漢軍。
對宋野戰沒問題,讓人煩悶的是攻城之戰。每次攻城,漢軍頂在前頭,死傷無數,但攻下一城后,一切所得必須先滿足蒙古人。漢軍所得糧草、物資著實少得可憐。以致軍中一直就沒太多斗志。”
“那,這仗就不打了?”趙權接著問道。
“仗,肯定還是要打的。這一場仗的開局本來是相當不錯的。年初時,因為有宋國北兵的反水,闊出軍很順利地攻占了襄陽,獲得無數軍械糧草。但是,入秋后,闊出莫明地死在軍中。此后形勢便急轉而下,荊襄被孟珙連破二十四個營寨。我們與史將軍一起,跟著口溫不花,在兩淮戰場上雖然有所斬獲,但兵力薄弱,得不到荊襄戰場的支持,只好跟著撤軍。
現在各路軍馬,都在找地方歇息一陣,看看明年糧草的籌備情況,短期內肯定是打不起來了。”
“那,郭將軍是啥意思?”趙權小心翼翼地問道。
自蔣郁山一進來,他就明白,肯定是郭侃授意,讓老蔣過來,要對自己這批人提某些要求。
“郭少爺是史將軍重點培養和保護的對象,你們看我們人數不足百,馬匹卻有一百五十多。雖然真定并不太缺馬,但像我們這樣匹配的百人隊,還真是不多。
史將軍也是希望郭少爺能在戰場上多歷練,不過如果不是關鍵性的戰斗,他也不會輕易派他沖鋒在前。這也是一直讓郭少爺最憋悶的地方,他總覺得自己被限制了手腳。
其實吶,我也覺得沒必要著急,郭少爺年齡還小,有的是機會。就像——你們——嗯,一樣。”
趙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舉起酒杯,往蔣郁山的杯子上輕輕磕了一下,說:“哥哥,你看,小弟我這細胳膊細腿的,喝酒還成,上戰場豈不被人隨便一敲就碎了。而且,兄弟我今年還不滿十歲啊,你真忍心讓我這樣一個小娃娃到戰場去送死?”
蔣郁山沒理他,轉過頭看著辛邦杰說道:“雖然此次出征,對敵機會不算太多,但我看出來辛兄弟你無論馬上、馬下都是一個好手。正是你建功立業的最好年齡,跟著我有些屈才了。”
辛邦杰躬身回答:“蔣隊謬贊!”
“這次我們大多承擔警戒與善后任務,沒有太多危險,但也也沒什么立功機會。無功無過,并不是我們所希望的。下一次再出征,就沒這么簡單了。你可能得自己整一批手下,帶著他們上戰場,要自己培養,要有自己的可信任的兄弟,在戰場上才有可能發揮你最勇猛的戰斗力!”蔣郁山嘴里跟辛邦杰說著話,眼睛卻瞟向趙權。
辛邦杰束手而立,說道:“邦杰委實不是個領軍的料,但聽蔣隊吩咐!”
趙權打了個哈哈,說:“行了老蔣,別兜圈子了。”
蔣郁山臉色一虎,剛要發脾氣。趙權趕緊給他滿上酒,舉起杯子說:“來,兄弟我先干了,您隨意!”
放下杯子,趙權又苦著臉對蔣郁山說:“老蔣,我覺得你是不是太高看了我些,其實說實在,現在我們除了跟著郭將軍,還能去哪?你們不會以為我會跟這群小伙伴一起投奔宋國吧?”
“那倒不是……只是……”
“我知道,表忠心嘛,可是忠心這玩意,只能上了戰場才看得出來,現在這兒,我就是說個百遍千遍,除了蔣哥您之外,還有誰會愿意相信?”
蔣郁山嘿嘿地露出笑容,“好……你能明白這點,我已經很滿意了!”一口干掉杯中的酒,說道:“你們繼續,我先撤了!”
步出院門,太陽已漸漸西斜。一陣冷風拂過,蔣郁山心情為之一展。
對于趙權,他是真心的欣賞與喜愛。當然不僅僅是因為他會釀好酒,而且酒量極好。蔣郁山覺得他與自己一樣都是性情中人,不矯情,遇事拿捏得當,說話不拐彎抹角。每次跟趙權在一起,總會讓自己覺得精神與酒量都非常的通達順暢。
蔣郁山走入村子祠堂。
郭侃一回來,祠堂便被重新征用。趙權干脆讓李毅中把祠堂里所有的靈牌包括供桌都挪到李家中。又在祠堂里隔出兩個房間,添置了桌椅床鋪,再備上一個煤爐。一間給郭侃處理公務接待,一間當作他的臥室。
蔣郁山進去時,施玉田、秦子緒與丁武都在。圍坐在郭侃邊上,屋里茶香四溢。
郭侃示意蔣郁山坐下,揭開煤爐上陶罐的蓋子,拿一根長竹勺,舀出一些茶水倒進杯里,遞給蔣郁山。墨綠色的茶,湯色渾濁,杯子里還蕩著些許茶沫,香氣順鼻尖而入,直透心肺。
蔣郁山端起杯,一口灌入嘴中。立時呵著氣,皺著眉頭叫道:“這么燙!好苦啊!”
秦子緒“嗤”的一聲冷笑,“真是牛飲啊!這么好的茶被你這樣喝,糟蹋!”
“這么難喝的茶,也叫好茶?”蔣郁山雖然沒怎么喝過茶,但這茶入口苦澀,實在讓他難以接受。
“你知道什么!”秦子緒一臉不屑,“這是產于福建建州的小龍團,原為蔡襄首制,一餅就值千金。郭將軍好不容易才從史將軍那弄了一餅,你不會喝就別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