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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背井離鄉

  “噢?”蔣郁山有些不信,“你怎么知道的?”

  “的確是!”丁武湊過來說道:“那年,我帶著他們幾個娃,從長臨村偷偷地泅渡過淮,就是在鳳淮寨附近。”

  蔣郁山點了點頭,問道:“然后呢?你想說啥?”

  “你個驢啊!”趙權一急,“真定罵”脫口而出。這句源自施玉田的罵語,現在已經幾乎流行于真定全軍。

  “不不,老蔣你不是驢,我是!”看著蔣郁山放下醋大拳頭,趙權才接著說道:“咱們,可以游過去啊,不就直接到長臨村了?”

  “游過去?嗯,倒是,你們幾個確實可以直接從鳳淮寨那游回去,難度應該不大。”

  “不,不!”趙權又有點急了,“我說的不是我們幾個,是全部都可以游過去!”

  “胡扯!你想淹死俺們吶!”蔣郁山的拳手又提了起來。

  吳天在邊上輕輕拍了拍趙權的肩膀,說:“好了,小權,慢點來,詳細地說給蔣隊聽,別急!”

  趙權點了點頭,長吸一口氣,平息下自己的興奮。在蔣郁山邊上坐下,說道:

  “從鳳淮寨下水,順流而下,到長臨村,估計也就六七里的水路。我跟他們幾個,最多一個時辰可到對岸。全軍過河的話,估計要花一個晚上時間,入夜時下水,清晨便可上岸。我們幾個先游過去,引條長索,其他的隨后。一個接一個用繩子拴聯,這樣就不會被暗流沖走。

  有渾脫的可以用渾脫,沒渾脫的找木頭。淮水南岸的樹木不少,而且鳳淮寨那應該有不少廢棄木料可用。

  馬也一樣,綁上木料就不會沉下去。再用木料作些筏子,傷兵一樣可以拉扯過河。唯一的問題,是現在淮水太冷,可能會有些人抗不住。不過,到了長臨村,讓梁申等人盡快燒水取暖,歇息一天就可以緩得過勁來的。”

  蔣郁山看著地圖,不由地頻頻點頭。泅渡過淮,今天的軍議上也有人提過,不過沒人會想得到長臨村就在對岸不遠,而且真定軍中也沒幾個會水的,因此誰也沒把握能把七八千的“旱鴨子”安全弄過河去。

  蔣郁山抬起頭,兩眼有些冒光地盯著趙權說:“看來,郭將軍的眼光的確不錯啊!說吧,需要什么獎勵?”

  蔣郁山心里明白,趙權的這個方案一旦可以實施,不僅僅是找到一條撤退之路這么簡單。保住了真定軍四五千的傷兵,這才是保住了真定軍的根本。否則真定軍此戰之后必將大傷元氣,在河南、河北周邊的地盤爭奪上,再無力與張柔等其他漢世侯相爭。

  “三年內不準揍我!”趙權昂首挺胸地答道。

  “一年!”

  “兩年!最少!”

  “好,成交!”蔣郁山收起皺巴巴的地圖,站起身,順手就給了趙權后腦勺一巴掌,在趙權極度不滿的鄙視中,往中軍大帳奔去。

  自鳳淮寨順流而下至對岸的長臨村,不過四五里的水路,這對于趙權來說,本來是小意思。但是當他在第二天清晨爬上岸時,整個人卻癱如面泥。

  他先是與王鎧一起,牽拉著長繩游到對岸,找個地方固定好繩索,奔回長臨村,叫醒了驚疑不定的梁申,讓他張羅接應人馬的各項準備。

  來不及跟幾個月未見的梁申互訴下別后之情,便撲回水里,順著繩索一個晚上泡在淮水之中。一個個地接應后續的人馬,包括趴在渾脫上的真定旱鴨子、捆著木料的馬匹、以及被綁在簡易木筏上的傷兵。

  因為準備的時間過于倉促,不可能整出四五里長的繩索。下水的人馬,都是前邊一個拴著后面,一截截地相互拉著在水里漂到對岸。所幸冬季水流不深也不太急,沒有出太多的差錯。

  但是,由于一些從未下水過的士兵,入水后瞎撲騰,以及繩索沒有完全拴牢的原因,使繩索斷了兩次,被水沖走數十個人馬。

  趙權與王鎧一直都在水中,四處救急。被沖走的人,是根本無力去救,能做的,就是用盡可能快的速度把前后的繩索重新拴好。

  清晨時,全軍終于大致安全地泅過淮水,趙權與王鎧,卻活生生把自己累成一對狗。

  安全過河的史天澤帥顏大悅,決定給漸丁隊放十天假,就是在臘月二十之前,他們必須到蔡州去集合。

  聽到這個消息,剛蘇醒過來的趙權,又昏倒了過去。

  趙權知道,此事已無可挽回。

  五個月前,當郭侃部隨真定軍出征時,便已將長臨村的糧食帶走了大多數。只給留守的梁申他們留下二十人份的一年口糧。而真定金上岸的第一頓飯,全軍就把這一年的口糧吃得所剩無幾。

  能允許漸丁隊留下十天,并給足糧食,史天澤已經算是很仁義了。

  真定全軍在上岸后的第二天,便趕往蔡州,也只有到了蔡州,才有可能暫時地緩解大部隊的糧草困局。

  趙權還知道,此去蔡州之后,再回長臨村的可能性已經很小了。

  宋軍此次在孟珙的主持下,收復荊湖諸路的決心相當大。而蒙古自察罕以下,包括諸路漢軍,都急于從淮河以南脫身,沒人愿意去守那些城池。不僅是光州、信陽等地,連息州與蔡州都可能會被放棄掉。

  如此,即便是趙權能爭取得到留在長臨村,唯一的下場便是給宋軍當俘虜。

  這種下場未必可悲,卻讓趙權覺得可怕。

  沒奈何,趙權只得收起各種苦楚,與小伙伴們整理家什。

  這時,趙權才深刻地體會到,什么叫作“背井離鄉”。看著院中的那口井,他都想把它背著一同離去。然而,別說井背不走,大多數東西都沒法帶走。

  一邊收拾,趙權的眼淚一邊灑向兩座宅院的每一個角落。

  他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能再回到這里。更不知道,當他有一天重新回來的時候,這里是否已經殘破一片。

  無論趙權等人怎么勸說,村子里最后的三個老人再不肯離開。對他們來說,去蔡州也好、真定也罷。與其將幾把老骨頭折騰在路上,不如就安安靜靜地呆在長臨村,靜享最后的時光。

  臨行之前,趙權帶著陳耀,去給自己的母親,也給姐姐與姐夫再上了次墳。

  墳前角落里,數個月前趙權看見的,不知從哪冒出的那一壇酒竟然還擺在里。

  趙權心里一動,找個粗枝,切出一塊木牌,上面刻了幾個字:“遼東、大氏”。而后,將其立于母親的墳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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