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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八章 智必知權

  “大權國?”翁應龍看著手中的書信,不由一聲嗤笑,“賈相,他們這簡直是……”

  翁應龍抬起頭,看到書房內其他三人依然全神專注模樣,只好把話吞回肚子。揮手讓信使離去后,便手持書信,候立在側。

  這座宋皇親賜的半閑堂,位于西湖湖畔,剛剛建造完成。其他居室,全是由他人負責裝飾,只有這間書房內所有物品,都是賈相親自挑選后,一一擺放。

  有漢時的青銅洗、有唐時的獸首瑪瑙杯、有大食商賈進獻的磨花長頸玻璃瓶、有一斛半拳頭大的北珠……

  除了近千卷孤本藏書,還有無數名人字畫。包括王羲之快雪時晴帖、展子虔游春圖、懷素自敘帖、歐陽詢行書千字文、李白上陽臺帖、柳公權神策軍紀圣德碑拓文……

  廖瑩中本就是當世金石收藏名家,在他的幫助下,賈相這間書屋的藏品,也許只是略遜于皇宮了。

  這也是廖瑩中最得賈相欣賞與親近的主要原因。

  翁應龍有些羨慕地看著陪在賈似道身邊的廖瑩中。

  還有一人,是一個年已七十的老者,當世大儒后村先生劉克莊劉潛夫。

  在他們三人面前,是三扇木雕書屏,正中一面外籠輕紗,上面掛著,正是趙昀親題的那首詩。

  劉克莊的鼻子幾乎已經貼到了字畫之上,卻依然搖頭晃腦地吟哦不止。

  廖瑩中揪著心,終于忍不住輕聲提醒:“后村先生……”

  “無妨,老先生眼神不好,讓他再細細觀摩片刻。”賈似道對著廖瑩中擺了擺手。

  “確實是官家真跡啊!好詩!好字!好一個賈相!”

  劉克莊終于離開了書屏,撫掌而嘆。

  賈似道含蓄一笑,“老先生,謬贊了!”

  劉克莊晃了晃頜下白須,看著左右兩扇屏風上的書畫,有些猶豫地問道:“賈相,把老朽的字,與官家擺在一起,是否不妥?”

  左側書屏上,掛的是寶祐元年的狀元、太子舍人姚勉一幅親筆所書。右側書屏上,則是眼前這位老先生所書。

  “屬下倒以為,老先生與姚先生兩幅字,與官家之詩,擺放一起,相得益彰,并無任何不妥。”

  劉克莊搖了搖頭,一聲嘆息:“老了,筆力大不如前,貽笑大方啊!”

  賈似道臉上卻是頗有得色。

  得到官家的親筆贈詩,自然是無上榮耀。但是得到朝中這兩位一向以剛直聞名的先生認可,無疑會讓自己的名聲立時顯赫于仕林之中。

  尤其是這位后村先生劉克莊,師從真德秀,一生詩文無數,如今已是宋國江湖派詩人的執牛耳者。

  當年,正是因為他的堅持,寧宗才力排眾義,特賜朱熹謚號為“文”,自此才有“朱文公”之稱。

  自今上登位以來,劉克莊極受器重,然而他在朝堂之上卻寧直不彎,勇于進諫,得罪大臣無數,且數次見罪于皇。乃至四度立朝,五次罷官。

  得到這樣一個人的肯定,對于在朝諸官而言,賈似道當為第一人。

  賈似道將劉克莊引入椅中坐下之后,這才看向翁應龍,問道:“你適才說,大權國?何意?”

  翁應龍將手中書信遞給賈似道,嘴里又發出一聲嗤笑,“南京府,真是蠻夷之地啊,定國名竟然如同兒戲。國主趙權,國名為權,這豈不是一個笑話!”

  權國?

  賈似道稍微看了下書信,遞給廖瑩中。

  廖瑩中看完,沉吟片刻說道:“屬下倒覺得,以‘權’為國,似乎另有含意。”

  “權國?怎么回事,說來聽聽。”劉克莊瞇著眼睛問道。

  “位于東北的南京府立國了,國主趙權,以權為國號。”廖瑩中答道,“商朝時,在漢水之側便有一國,為武丁后裔所建,國主子姓,國都位于荊湖當陽縣。權國亡于春秋時楚武王之手,歷時五百余年。”

  翁應龍臉色微微一紅,這些故紙堆里的學問,他自然比廖瑩中要差了許多。

  “只是,如今東北這個權國,與千年之前的權國,應該并無太多聯系……”

  “智必知權,老朽倒覺得,這個‘權’國之稱,確實頗有深意!”

  “哦,請教后村先生……”賈似道來了些興趣。

  “權,本為衡器之稱。權,然后知輕重;度,然后知長短。

  論語堯曰有云:謹權量,審法度。南京府以‘權’為國名,當是以法度為先,準備以法制代替禮制,作為治國之本?”

  “那干嘛不叫‘法國’,卻要稱為‘權國’?”翁應龍忍不住地嘀咕了一聲。

  廖瑩中一眼掃過,翁應龍不禁赧然。

  賈似道卻陷入沉思,腦海中不由地閃過當年在參加鎖廳試之后,與官家奏對時的一幕。

  賈似道很清楚地記得,自己鎖廳試策論的題目,是。

  以法治國,是自己年輕時的心愿,如今亦然。

  只是,現在雖然得掌大權,卻深深地明白,以法治國,該會有多大的難度!

  官家推薦理學,重視理學人士,但無論是鄭清之、李宗勉,或是范鐘、謝方叔、吳潛,這些人沒有一個可以利用理學為宋國尋得一條中興之路。

  可是即使如此,朝野上下,卻已完全充斥著理學門人。他們不僅試圖影響國策,也在影響著仕林風氣。以至于自己,都不得不與眼前這位理學大家,折節而交。

  當年,自己還主張以“儒表法里”治國,如今還能做得到嗎?

  “以權之名,立國尚可,治國……”劉克莊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行吶!而且聽說南京府那批人,對于理學人士極為排斥,我看終究氣數有限。”

  “排斥,倒也談不上。趙復如今身居高位,也算是南京府對理學人士表露出的些許善意。”廖瑩中的語氣,顯得很不堅決。

  “我倒是記起一事。”賈似道悠然說道:“數年之前,某在淮東任職時,曾易服至泉州見過那趙權一面。當時與他并不相識,閑聊之中,趙權說他最佩服的宋人有三個……”

  幾個人一聽,都被勾出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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