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對于益都,忽必烈現在還只能以安撫為主,只要李璮不立刻宣布自立,他完全可以先行擱置。但是對于王文統,忽必烈還真的起了收攏之意。
一來當然是因為此人在益都已經顯示出了非凡的治政理財能力,如果能為己所用,當成為自己的一大助力;二來,讓王文統離開益都,便可以直接卸下李璮的一支臂膀。
王文統愿意投奔,也許是李璮主動釋放出的一些善意,也許是想讓王文統打探自己的一些深淺。但是忽必烈卻覺得,把中原最不穩定的因素,放在自己的身邊就近監督,也許才是一個最好的防范手段。
看到陷入沉思中的忽必烈,御書房內一時寂靜無聲。
忽必烈的沉默,讓一直仰首而待的王文統,大為意外。
石忽銀行的問題,自己早有所料。在來開平城之前,便料定忽必烈定會為此而困擾,自己也已經準備了一整套應對之策。
可是,為什么連個接話的人都沒有?
這讓王文統感到了極度的不適。
邊上,終于傳出一聲清咳,是劉秉忠。
王文統吐出悶在胸中的一口氣,臉上重現莫測高深之態。
“大汗——”劉秉忠對著忽必烈,輕聲叫道。
“哦——,王先生啊!”忽必烈似乎被突然驚醒,開口問道:“不知王先生有何良策?”
王文統向劉秉忠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沉了沉氣,朗聲說道:“想解決石忽銀行對于中原的影響,不難!重新設立一家銀行即可!”
重新設立一家銀行?
忽必烈眼睛微微一瞇,和聲說道:“愿聞其詳。”
中原諸地,除了石忽銀行之外,只有益都另外成立了一個“益都銀行”。
益都銀行雖然在名義上歸屬于石忽銀行,使用的也是石忽飛錢,直到現在也不過有兩家分行。但是益都銀行從開設到正式運營,王文統畢竟全程參與。
可以說,整個中原,王文統都可以算是對銀行最為了解的一個人了。
“另外開設一家銀行,總部設在開平城或是燕京。以大汗之力,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在中源諸地開設十家甚至是二十家、三十家的分行。以此,便可以輕松取代石忽銀行在中原的作用。”
“搞這么復雜做甚?直接取締石忽飛錢在中原的流通,豈不省事?”有人覺得王文統在故弄玄虛。
憑著忽必烈如今對中原的掌控之力,禁止石忽飛錢的流通,的確不是一件難事。而且可以從根源上切斷漠南與漠北所有的經濟往來。
王文統斜了此人一眼,并未出言反駁。
趙璧卻立即起身反對,“不妥!即使是立即禁止石忽飛錢的流通,但是咱們也不可能完全阻止漠北直接使用銀子的購買行為。而且,石忽銀行一旦倒閉,和林也并不會因此而損!”
和林不會因此受損?那損失的會是誰?
連忽必烈都有些疑惑地看著趙璧。
趙璧卻突然猶豫著,說不出話來。
忽必烈皺了皺眉頭,眼神轉向王文統。
一絲自得在王文統臉上,一閃急逝。
“大汗明鑒!
石忽銀行最早的主要發起者,是南京府與猶太商會。儲備金也大多由這兩家提供。和林雖然擁有股權,但是并沒有掏出真金白銀。
因此,若是石忽銀行倒閉,和林損失的最多只是預期的收入。甚至說來,和林可能巴不得石忽銀行的倒閉,這樣,他們欠下的巨額貸款就可以不用歸還了。”
“你的意思,損失最大的是石忽銀行的股東?”劉秉忠問道。
“是的!
不過,據在下所知,南京府,嗯,也就是現在的權國,已經將自己多余的股權全部售出,并拿走了一半的儲備金。
那么,損失最大的,便是現在接手石忽銀行的這些股東了……”
此言一出,諸位幕僚臉上神色各異。
“說清楚點!”忽必烈有些不耐煩了。
王文統卻依然不吭聲,似笑非笑地看著趙璧。
趙璧“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汗,如今……除了和林,石忽銀行剩余的股權,已經……大多被中原商人收歸囊中……”
“而且,是河東一派的商人,占據最大的股份。”王文統小聲地補了一句。
趙璧瞥了一眼王文統,惱怒之余,心中又閃過一些的疑惑。
王文統今日,明顯是有的放矢,利用石忽銀行一事,不斷地打擊自己。或者說,打擊那些支持著自己的河東商賈。
王爺初登汗位,匆忙之余,所有的行政官職人選都未敲定。
自潛邸之時,趙璧就跟隨忽必烈,他對官職的要求并不高,戶部尚書或是財務大臣即可。
難道說王文統也看上了這個職位?因此想把自己擠開?
可是,他一個新進的幕僚,何德何能?
或者,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這廝竟然已經與某個人達成了攻守同盟?
趙璧不由的將視線撇向劉秉忠。
卻聽得一聲震響,趙璧一哆嗦,眼睛轉向忽必烈。
忽必烈桌前,杯盞狼藉。他強忍著怒氣喝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趙璧牙齒一咬,恭身答道:“這些年,南京府和猶太人斷斷續續的在私底下出售石忽銀行股權。見有利可圖,因此中原各地商賈,紛紛購入。其中……的確以山西河東的商人,所占股權最多。”
中原各地,河東商人是最早也是忽必烈最堅定的支持者。如果沒有趙璧的引薦、沒有這些商人提供的資金支持,自己肯定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商人逐利,這是天性。
對此,忽必烈倒也可以理解,也能接受。
“還有誰?”忽必烈冷冷地看著一屋的幕僚。
“撲嗵嗵”的,跪下了一堆的人。
忽必烈環視一圈,心里一陣冰涼。
近二十個幕僚,依然站立的,除了王文統,只有劉秉忠與張文謙兩個邢州人。
這些,就是自己準備將天下托付給他們的肱股之臣?
劉秉忠看著忽必烈布滿寒霜的臉,心下反而舒了一口氣。
他不怕自己的主子生氣,怕的卻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