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還只是因為吵而吵,阿合馬卻是真的著急了。八個中樞官員,只有他一個人,是最堅定的議和者。
正如忽魯不花所說,不用試,就可以知道權國會開出什么樣的條件。割地、稱臣,也許還是其中最低的條件。
如今,最好的處置方式,無非是在派出使者與權國和談的同時,開始備戰。和談唯一的目的,大概是可以給元國多爭取一些備戰的時間。
可是,備戰,如何備?
這一點,連在戰場上浸淫一生的史天澤,也沒有任何的頭緒。
忽必烈稱汗伊始,所有人都覺得,窩居東北,趁機同時立國的趙權,只是一個潛在的威脅。不攻權國,是因為東北易守難攻,戰爭收益太低,而且很可能會被權隊拖入持久戰的泥潭之中,以至于失去了滅殺阿里不哥與整合中原的最佳時機。
可是,權國壯大的速度,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短短數年時間,這個怪獸已經從一個隱患,變成了一個足以動搖元國根基的危機。
終究,還是得靠戰爭還解決這個威脅。
元國如今,內亂已平,諸漢侯勢力皆已降伏,關鍵是南方的宋國根本無力北攻,更不可能與權國達成深度的聯盟。
如此,元國便可集中所有的力量發動與權國的戰爭,或防或守或是重點突破,哪破是采取兌子戰術,打到他疼了為止,自然就會坐下來好好和談。
戰爭,本來不就是這樣的嗎?
權隊向來舍不得自己將士的傷亡,但是大元國可以!
此戰,元國未必就沒有取勝的機會。
但是史天澤有些把握不住的,是忽必烈的態度。
自己的皇帝,似乎始終在猶豫?
史天澤無法判斷出,忽必烈到底在猶豫什么,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既不想跟權國開戰,更不想跟權國議和!
而且,看著阿合馬的態度,別說一場國戰,也許就連一場小規模的戰爭,他似乎都支撐不起了。
不應該啊!
史天澤不禁又陷入了沉思。
“與宋國的和談,進展得如何了?”忽必烈突然出聲問道。
眾人一靜,眼光同時看向右丞張易。
張易,字仲一,不僅學兼儒、釋、道,且精通天文地理、陰陽五行、樂律歷法。是忽必烈幕府之中,除了劉秉忠之外,最為博學之人。而他,當年也正是經由劉秉忠推薦成為幕府成員之一。
在如今的諸位中樞官員中,張易是最堅決的和談派。無論是對宋國還是對于權國,一切都以和談為先。
當然,在史天澤看來,這并非是因為張易怕死或是懼敵,而是他希望能以最小的代價來獲得最大的權益。
也許還因為,張易比自己還更清楚,元國內部的財賦現狀。
張易出列,對著忽必烈躬身而拜。
“與宋國和談,臣秉持一個原則,只談不簽!對于一些有利于元國的條款,直接落地開始實施。
宋荊湖制置大使呂文德,以大局為重,認為開放榷場,可以為兩國民眾帶來巨大的收益,也有利于緩和雙方緊張的局勢。因此,在其同意之下,率先于樊城之外,開放榷場。
在呂大帥的影響之下,自西往東,現已開設了隨州、息州、壽州、濠州等榷場。”
忽必烈微微頜首。
開設榷場,一方面是以此打破權國對北地實施的貿易封鎖,另一方是可以接應孤懸在白鹿磯的張柔。此后,張柔部起碼不用擔心給養的輸送問題了。
與宋國和談,協議未簽,元國卻已經拿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這也是張易始終堅持以談為主的對外策略。
對于他的這種能力,史天澤有時也不得不表示佩服。
“開放川北榷場,我方雖然暫時沒有答應宋國的要求,但是有做出口頭的承諾,會在五年之后,將利州以南的區域,交還給宋國。”
庭上,傳來絲絲的抽氣聲。
史天澤卻在心里搖了搖頭。
五年以后,而不是五年以內!而且見于紙上的盟約說撕也就撕毀了,更何況只是口頭上的約定。
宋人,這是腦子進了水,還是根本就不在乎川北的榷場?既然不在乎,他們提這要求作甚?
“此外,關于劉整與其他宋國降將遣回宋國之事,暫時沒有太多進展。不過,在談判的過程中,由于我方經辦人員,無法抵擋宋國人的賄賂,而致泄露了一個絕秘的消息……”
眾人一臉疑問。
“說來聽聽。”忽必烈似乎面無表情地說道。
張易施施然而言:“當年陛下領兵,攻打宋國鄂州時,在鄂州即將城破之際,賈似道遣人覲見陛下求和,并且愿意代表宋國割地、稱臣,以換得陛下退兵。
郝經代表陛下允之,并說服陛下北撤。但是,當郝經得陛下正式授權出使宋國時,賈似道不僅不承認此事,還將其扣押于真州軍中……”
諸位大臣,面面相覷。
史天澤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當年鄂州之戰時,自己跟隨蒙哥在釣魚城苦戰,對此事了解不多。但是想來,賈似道派人前來和談應有此事,可是所謂害地稱臣云云,未免可笑。
張易以這種方式讓人放出消息,是要坑殺賈似道嗎?
那樣的話,對元國會有好處?
忽必烈又面無表情地說道:“張易御下不嚴,罰俸半年!”
“臣謝過陛下不殺之恩!”
看著這對正在演戲的君臣,史天澤的心里突然掠過了一陣的無趣。
“關于戰馬的交易之事,上個月,我方已經通過隨州榷場,向宋軍交易了五百匹良馬。但是,由于河套軍馬場遭襲而損失慘重,宋方表示諒解,并愿意將戰馬的交易順延至后年。”
“至于雙方理學人士的交流,也進展得很順利。宋國已派出當世大儒十余名,來到太極學院講學,對于我國在理學方面的推廣,表示了極大的震驚。并且愿意出資,在中原各地興辦學院,共同弘揚理學。
而且,宋人也以極大的熱忱,邀請我方理學大家南下宋國,或是有志于儒學的士子前往宋國游學。只是我國北境正面臨蠻敵襲擾,在此國難當頭之際,沒有一個士人愿意南渡茍安。故此事再議。”